荆无言看了他一眼,走向床边,明明床离得不远,他的脚却似有千斤重,走得沉重无比,也缓慢无比。
他心中害怕,难道,玄曦是叫自己来见她最后一面吗?难道,难道她,她已经毒发身亡了?
碧鏻金蜈紫蝎凰凤毒啊,那是苗疆第一毒王家族的不传之秘,几乎无药可解,虽然有高人能把剧毒解除,但媚毒不能解除,也一样无济于事。
都怪自己,为什么要跟玄曦打架,要是他早点回来解毒,也许宵露就不会死。
终于,走到了床边,厚厚的被子里,蓝宵露的脸色青灰,毫无生气,她,她真的死了吗?
荆无言只觉得满口苦涩,又痛又悔,他颤声道:“宵露……”
宵露,无言叫的是她的名字,他果然是认识她的,司城玄曦捏着杯子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他真的认识她!
荆无言缓缓伸出手去,蓝宵露的脸上也毫无温度,冰冷入骨。
荆无言全身都颤抖起来,心中如被重锤打击,闷闷地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颤声道:“宵露,宵露,我是无言啊,我是你荆大哥啊,我来看你了,你醒醒,醒醒!”
司城玄曦淡淡地道:“别担心,她还没死!”
荆无言一怔,回头:“你不是叫我来见她最后一面的?”
司城玄曦瞥他一眼:“如果她已经死了,你以为这房间里弄得这么热,是要焚尸吗?”
荆无言还在情绪的反差之中,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蓝宵露,这时,被寒冷折磨的蓝宵露这时候刚好打了个冷战。
荆无言把手探到她的鼻边,呼吸虽然细弱,果然还有呼吸的。
她没死,她没死,她真的没死啊。荆无言大喜,一点也没在意刚才司城玄曦的态度和他恶劣的话语,赶紧道:“你救她啊,你怎么不救她?不对,她的媚毒如果发作,应该是全身发热才对,可她为什么全身发冷?难道是别的毒?”
“不是毒,是药!”
“什么药?”
司城玄曦道:“当然是抑制她媚毒的药,不然你以为她还能活到现在!”
“你的意思是,她的媚毒没事了?”
司城玄曦道:“压制,不是解除!”
荆无言乱了方寸,不耐烦地道:“能压制多久?她这么冷,能受得了吗?会不会反噬?”
司城玄曦道:“可以压制一天,她已经吃了几个时辰了。如果不能解毒,她会全身血管爆裂而死!”
“你为什么不给她解毒?你赶紧给她解毒!”
司城玄曦摇摇头:“无言,我叫你来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
荆无言摇头。
司城玄曦缓缓道:“你给她解毒吧!”
“你,你说什么?”荆无言瞪大眼睛。
司城玄曦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我说,你来给她解毒,然后,带她走!”
荆无言怔住了。
如果换了他们没成婚以前,他应该是想也不想,立刻答应下来,但是现在,蓝宵露中了毒,需要圆房来解毒,而且,现在,她名义上,已经是司城玄曦的王妃。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见荆无言发怔,司城玄曦道:“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赶紧带她走!”
荆无言笑了,他笑得苦涩异常,却也笑得冰冷异常,他瞪着司城玄曦,苦涩地道:“我是想带她走,我一直想带她走,但是,她不会愿意跟我走!”
“你不是爱着她吗?”
“正因为爱着她,所以不能不顾她的意愿!”
“我已经把她送给你了,你带走就是,你帮她解了毒,她也会感激你,你还有什么顾虑?”
荆无言猛地回头看他:“司城玄曦,你把她当什么?当成一件物品,可以随便送给别人?你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给她解毒,就是在帮她?那是趁人之危!”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是在帮你!”
“我不是你,在你的心里,也许女人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件物品,但宵露是个人,是活生生的人,她有思想,有自己的主意。从她决定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没有爱上我,以后也很难爱上我。我以为我还有机会,我知道你和她不会发生什么,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用心一点,我就可以让她看到我的诚意,让她理解我的苦心,让她接受我的真情。可是看来,连老天也不帮我!”
荆无言无奈地,涩声地道:“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了。”
司城玄曦不解地道:“你在说什么?”
荆无言看着他,缓声道:“玄曦,当我求你,帮她解了毒吧。只要她活着,我别无所求,哪怕我从此以后,再不能见她,我也愿意!”
司城玄曦皱起眉,看了他半晌,荆无言的眼中,满满的痛楚,无奈,苦涩。他道:“你想清楚,机会于你,也就是这一次,你可以带她远走高飞,我绝不阻拦。如果你放弃,以后,她就再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荆无言痛苦地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声,才哑声道:“玄曦,你不了解,宵露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如果她只是一个一般的女孩子,我也不会这么爱她。正因为爱她,我不想勉强她。我更不想她恨我!我是愿意放弃一切,和她远走高飞,甚至,在她和你成亲前几天,她逃婚的时候,我和她也是见过面的,那时候,我就想带着她远走高飞。我甚至已经对她说过了。”
司城玄曦一怔,在他们成亲之前,荆无言甚至想和她私奔?
荆无言苦笑道:“但是,她没有答应,她说,感情的事不可以勉强,她宁愿要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也不想让我后悔。我想,也许远离京城,远离亲人,那不是她想要过的生活,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也不能左右她的决定。就当这一切,只是天意吧,天意注定,我和她只能做朋友,永远只能做朋友!”
他看着司城玄曦,痛苦地,真切地,求恳地道:“玄曦,救救她,救救她吧,做兄弟的求你了!”
荆无言说完,再也没有看床上的蓝宵露一眼,也没再看司城玄曦一眼,大步走向门边,拉开门时,他的手似有千斤重,抬也抬不起一般。
门开了,又关了,外面的冷风直冲进来,又很快被门阻拦了。冷气进入房中,却丝毫没有影响暖炉的温度。
司城玄曦坐在那里,却好像已经呆了。
他派莫朗请来荆无言,是真的存了成全的心思,是真的想为了兄弟之情,把蓝宵露送给他。他在房间里坐了这么久,做出这个决定时就想,大不了,他再想个办法,对外声称燕王妃暴病而亡。但是,荆无言明明是爱着蓝宵露的,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在他心里,荆无言这些理由实在荒唐之极,但是,荆无言的痛苦,却让他不自觉的感同身受。
荆无言说,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荆无言说,当初,在她逃婚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她。
荆无言说,她说她宁愿要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也不想勉强一份感情。
她到底有什么好?到底有什么好?
燕王妃,好一个燕王妃,她从嫁他之初,就知道,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她不笨,不傻,她看得很清楚,从这点看,她是有过人之处的。
但是,到底是老天在捉弄荆无言,还是在捉弄他?
这个女人,荆无言求而不得,却成了他甩之不掉的包袱。
一个燕王妃的名份,绑紧了他和她,也隔开了荆无言。荆无言尊重她,爱着她却求自己和她圆房,这世上有这么荒唐的事吗?
战场上,他杀过无数的人,漠视生命,并不认为一条命有什么大不了,虽然他从来不滥杀无辜,但也绝不是善心泛滥的人。
现在,他却好像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为她解毒,用这种方式。
她是个残花败柳!司城玄曦在心里说。
可是,她是兄弟荆无言求他救的女人。
她是他的妃。
司城玄曦觉得烦躁莫名,他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掼到地上,砰的一声,然后他站起来,大步走向床前。
床上的蓝宵露还在发抖,还在昏迷之中。
司城玄曦咬咬牙,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蓝宵露穿着中衣,先前他抱她上床时,她分明衣衫整齐,一定是白沐和黄嬷嬷过来后,怕穿得多了不易于感受房间里暖气,帮她脱掉了。
脱出棉被范围的蓝宵露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司城玄曦自己也上了床。
他在蓝宵露的背后坐了下来,伸出手掌,按在她的背心大穴,一股浑厚的内力缓缓地注入蓝宵露的体内,那份内力是绵长的,温热的,顺着她背心的大穴进入她的身体。
内力的灌入,中和了那份冰冷,蓝宵露不再打寒战,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司城玄曦是用内力,在帮她驱除清心丸的寒气禁制。
他知道,当清心丸的药性不再,当她不再被寒气禁制,媚毒就会冒出头来,折磨着她,让她无所适从,让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