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昏无人是一位成道的师父。列子本身在稍后也成道了,这个故事是他还在追寻的时候所发生的。列子本身凭着他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师父,但这是他成道之前的故事。
列子展现……
想要展现的是无知头脑的一个。你为什么会想要展现?你为什么会想要人们来知道你?那个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你要将展现看成你生命中那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要让人们认为你是非常重要的、不平凡的人物?因为你没有一个“自己”。你只有一个自我——它是“自己”的代替品。
自我是没有实质的,“自己”才是有实质的,但是关于这个你并不知道,而一个人如果没有“我”的感觉是没有办法生活的。没有“我”的感觉是很难生活的,这样的话,你要从哪一个中心来运作?你需要一个“我”,即使它是虚假的,它也会有所帮助。如果没有“我”,你将会解体!谁要来做那个整合的人,谁要来做你里面的发动者?谁要来整合你?你要从哪一个中心来运作?
除非你知道“自己”,否则你将必须带着一个自我来生活。自我意味着一个代替性的自己,一个虚假的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所以你创造出一个你自己的“自己”,它是一个心理的创造。就如同你对其他虚假的东西一样,你必须去支持它,展现可以给你那个支持。
如果有人说你是一个很美的人,你就开始觉得你是很美的;如果没有人这样说,你将会很难觉得你是美的,你会开始怀疑、猜疑。如果你继续对一个很丑的人说“你很美”,那个丑将会从他的头脑消失,他将会开始感觉他是美的,因为头脑依靠别人的意见,它会搜集意见,然后依靠它们。
自我依靠人们对你怎么说,如果人们觉得你很好,自我就觉得很好;如果他们觉得不好,自我就觉得不好。如果他们不给你任何注意,那个支持就被抽回去了;如果有很多人注意你,他们会喂养你的自我,那就是为什么人们持续地要求很多注意。
甚至连一个小孩都会要求注意。他或许静静地在玩耍,但是当有客人来……母亲告诉那个小孩,当有客人来,他必须保持安静:“不要制造噪音,不要制造麻烦。”但是当客人来,那个小孩就一定会搞出一些什么,因为他也想要被注意。而且他要得更多,因为他正在累积自我,他的自我正在成长。他需要更多的食物,而大人却叫他要保持宁静,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即使他必须伤害他自己,他或许会跌倒。伤害是可以被忍受的,但是一定要有别人来注意他,每一个人都必须注意,他必须变成注意的焦点!
有一次我待在一个人的家里,那里的小孩一定被告知,当我在那里的时候不要制造任何麻烦,他必须保持安静,而且要很乖。但是小孩无法保持安静,他想要我的注意,所以他就开始制造噪音,在那里跑来跑去,丢东西。他母亲很生气,她告诉那个小孩很多次,训诫他:“听着,如果你继续这样做,我会打你。”但是他不听。最后她告诉那个小孩:“听着,你马上给我到那一张椅子上坐着!”
从那个姿势,那个小孩了解到:“现在他已经太过分了,她将会打他。”所以他就跑到椅子那里,坐在椅子上,瞪着他的母亲,说出了一句非常有意义的话:“好!我坐着,但那只是在外在,在内在我是站着的。”
从孩提时代到最后你要死的时候,你都一直在要求注意。当一个人要过世的时候,他头脑里面唯一的概念一直都是:“在我死后,人们会怎么想?有多少人会来跟我作最后的道别?报纸上会怎么刊登?有报纸会为我写社论吗?”这些就是人们的想法。从一开始到最后,我们都一直在注意别人怎么说,它一定是一个很深的需要。
注意是自我的食物,只有达到“自己”的人会抛弃那个需要。当你有一个你自己的中心,你就不需要要求别人的注意。那么你就可以单独生活,即使在群众之中,你也是单独的;即使在世界里,你也是单独的,你会在群众里活动,但你是单独的。
目前你没有办法单独。如果你现在到喜马拉雅山上,进入一座浓密的森林里,坐在一棵树下,你将会等待有人经过,至少有人能够携带信息给世界说你已经变成一个伟大的隐士。你会等待,你会常常睁大眼睛看——是不是有人来?因为你听过一些故事说,当某人抛弃了世界,整个世界就会来到他的脚边,但是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人来——没有新闻记者,没有采访的人,也没有摄影师,什么人都没有!你无法到喜马拉雅山上。当那个被注意的需要消失了,不论你在哪里,你都是在喜马拉雅山上。
列子展现他射箭的技术……
为什么要展现?他仍然顾虑到自我,他仍然在找寻注意,他展现他的技术给伯昏无人看——伯昏无人是一位成道的师父,是一个非常老的人。那个故事里面说,当列子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九十岁了,已经非常非常老了。为什么要特别展现给伯昏无人看?因为他是一位知名的师父,如果他说“是的,列子,你是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弓箭手”,它将会是一个很有能量的食物,一个人可以永永远远地靠它生活。
当他拉满弓的时候,他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肘上,然后开始射。
甚至连一滴水都不可以从他手肘上装满水的杯子溢出来,而他就在这种情况下射箭!
第一只箭一射出去之后,第二只箭已经搭在弦上,然后没有间断地又射出第三只箭。在那个时候,他站着不动,就好像木头人一样。
这是多么伟大的技术,但是伯昏无人并没有被感动,因为当你想要展现的时候,你就错过了。想要展现的努力就表示你还没有达成“自己”,如果你还没有达成“自己”,你的外在可以像木头人一样地站着,但内在是跑动的——流向很多动机、和梦想。在外在你或许是不动的,但是内在有各种动作同时一起在进行,你跑向很多方向。你的外在可以变成一个木头人,但那并不是重点。
据说布克由曾经说过:他到他的师父那里,有两年的时间,他坐在他的师父面前,靠近他,就好像一个佛陀的大理石雕像一样。在第三年开始的时候,师父来,重重地敲了布克由一下,并且告诉他:“你这个傻瓜!我们在这里已经有一千零一尊佛陀的雕像,我们已经不需要更多了!”因为这个师父住在一座庙里,在那里已经有一千零一尊佛陀的雕像。他说:“那些就够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雕像是不需要的,需要的是一种不同的存在状态。外表上静静地坐着是很容易的,那有什么困难呢?只需要一点点训练。我曾经看过一个人,在印度非常受到尊敬,他已经站着十年,甚至连睡觉都站着。他的脚变得很肿胀、很粗,以至于没有办法弯曲。人们非常尊敬他,但是当我去看他,他希望单独跟我见面,然后他问我:“请告诉我要如何静心,我的头脑非常混乱。”
就像雕像一样站了十年!——他没有坐,没有睡觉,但那个问题还是一样:要如何静心,内在要如何变得很宁静。外在是不动的,但是内在有很多动作,他们的内在或许比你的内在动得还厉害,因为你们的能量是分散的,身体的活动需要很多能量,但是一个站着不动的人,他的整个能量都会向内移到头脑里,因此他的内在变成发疯的,但是人们尊敬他,那变成了一种展示。自我被满足了,但是找不到“自己。”
伯昏无人说:“你射箭的技术不错,但这是有自我的射箭,而不是没有自我的射箭。”
这或许有一点困难,因为在禅宗里面,他们说射箭的技术只是开始,知道如何射箭只是开始,但是知道如何不射,好让那个箭自己射,那才算是知道终点。
试着去了解:当你在射箭的时候,有自我存在,有做者存在。而不射的艺术是什么?在那个当中箭还是会射出去,在那个当中箭还是会达到目标,但目标并不是重点。它或许甚至会错过目标,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内在不应该有做者。那个源头才是重点。当你将一支箭放在弓上面,你不可以在那里,你必须好像不存在一样,完全成为空的,让那支箭自己射。内在没有做者,那么就不可能有自我。你跟那整个过程非常合一,没有分裂,你失去在它里面。那个行动和那个行动者并不是二,甚至连一点分别都没有,没有“我是做者,而这是我的行动”。它需要花很多年的时间才能够达到。如果你不了解,它是很难达到的;如果你了解,那个可能性就产生了。
有一个德国的求道者,哈利格尔,他在日本跟随他的师父修了三年。他本身是一个弓箭手,当他到日本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弓箭手,而且是很完美的弓箭手,因为他百发百中,射箭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当他到日本的时候,他就像列子一样,已经是一个弓箭手。但是师父笑了,他说:“是的,你射箭的技术很好,但是关于不射的部分怎么样呢?”
哈利格尔说:“不射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
师父说:“那么我可以教你。”
过了三年,他的技术变得越来越好,目标变得越来越近,他变得非常完美,什么都不缺。他开始烦恼,因为……这是西方头脑的问题:东方看起来很神秘,不合逻辑,但东方却是有它的独到之处。他无法了解这个师父,他是一个疯子吗?……因为现在他已经变得非常完美了,师父已经找不出任何毛病,但他还是继续说:“不行!”这就是困难之所在——在面对生命的时候,东方和西方的方式之间的鸿沟就是困难之所在。师父继续说不行,继续拒绝。
哈利格尔开始觉得很挫折,他说:“但是缺点在哪里?请你指出缺点,我就可以学习如何超越它。”
师父说:“没有缺点,你就是缺点。你的箭术很完美,没有缺点,但那并不是要点。你就是缺点;当你在射箭的时候,你在那里,你太过于在那里了。那支箭会正中目标,那没有问题!但那并不是要点。为什么你要那么过分地在那里?为什么要展现?为什么要有那个自我?为什么你不能够只是射箭而不在那里?”
当然,哈利格尔继续争论:“一个人怎么能够不在那里而射箭?那么要由谁来射?”——这是一个非常理性的问话:那么要由谁来射?
师父一定会说:“看看我。”哈利格尔也感觉到他的师父具有一种不同的品质,但是那个品质很奥妙,他抓不到。有很多次他都可以感觉到它,当师父在射箭的时候,那个状态的确有所不同,就好像他变成了那支箭和那个弓,就好像师父已经不在那里,他是完全的“一”,一点都不分裂。
然后他开始问要怎么样才能够做到这样,师父说:“这并不是一种技巧,你必须了解,你必须越来越融入那个了解,沉入它里面。”
三年过去了,哈利格尔才了解到这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就是这个人疯了,要不然就是要达到这个不射对西方人来讲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浪费了三年,现在该走了。
所以他就直接问师父,师父说:“好,你可以走。”
哈利格尔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份证书,载明我跟你学了三年?”
师父说:“不行,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学到。你跟我在一起三年,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学到。一切你所能够学到的,你都可以在德国学,不需要来到这里。”
当他要离开的时候,他跑去道别,师父正在教其他的门徒,在示范。当时是早晨,太阳正在升起,有小鸟在歌唱。这个时候哈利格尔已经不烦恼了,因为他已经决定了,一旦作了决定,烦恼就消失了,他已经变得不烦恼。这三年来,他的头脑都是紧张的——要如何达到?要如何满足这个疯子所设下的条件?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烦恼了,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他已经安排好了,到了晚上,他就要离开了,然后这一切的恶梦就可以被抛在脑后。他在等师父教完他的门徒,然后他就可以跟他道别,感谢他,然后离开。
所以他坐在一张长椅上,突然间他首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他看着师父,师父正在拉弓,就好像他并没有走向师父,他突然发觉他自己站起来,离开椅子,走到师父那里,他从师父那里接下那个弓……然后箭离开了弓,师父说:“很好,你达到了!现在我可以给你证书。”
哈利格尔说:“是的,那一天我达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那个差别。那一天有某件事自己发生了,我并不是那个射手,我根本就不在那里。我就只是坐在椅子上休息,一点紧张都没有,没有烦恼,也没有去想它,我处于一种漠不关心的状态。”
要记住这件事,因为你们现在也是碰到一个疯子。很难满足我的条件,几乎不可能,但它也是可能的。唯有当你做尽了一切你所能够做的事,当你来到了要说再见的点,当你来到了想要离开我的点,它才会发生。唯有当你来到了那个点,在那个点上你想:“放弃所有这些静心和每一样东西,这整个事情是一个恶梦。”事情才会发生在你身上,那个时候你是没有烦恼的,但是不要忘了来跟我道别,否则你可能会没有达成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