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MONS 柠檬

LEMONS 柠檬

她最先感觉到的是口渴,然后感觉很湿。她的床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甚至床单都能拧出水来。床单在过了一晚后变得冷冷的,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这上面是她的汗,虽然她痛恨这种让她的皮肤很不舒服的感觉,但还是待着没动,只是盯着天花板,茫然地想着为什么石膏墙上的裂缝不再让她心烦意乱。她的旧情人——同时也是她的新情人艾尔,就躺在她旁边。他还在熟睡中,脸上的表情泰然自若。他的眼珠深陷在眼窝之中,好像是在看了太多之后撤回到了这里。莎拉的眼睛一动不动,干燥的嘴唇张开着。床上又冷又湿,乱成一团,她想知道是否现在还没到摆脱这一切的时候。事实上,太阳早就已经在天空中散发光芒了。

艾尔两个小时后醒来时,发现她躺在他的身边。湿湿的床单在向他传达着这个信息,他暗自窃喜,原来他还能震慑住她。这让他对目标很有信心,很显然他的力量还在生效,她依旧属于他。

“我想你了,莎拉,你一直很孤独。”他说道,真是肯定句提问的高手。

她眨了眨眼,把头转向了他——只有这两个动作。“我现在老了,艾尔。”

“但还像花一样。为什么住这么小的地方?过这么简单的生活?”他的手在床单上滑动着,坚定地向她两腿之间抓去,他那大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就包住了她,而她既不抗拒也不欢迎。“你一直很孤独。”

突然天花板上的裂缝变得合理了。她一直很孤独。他的声音变得有意义了。这是来自太久以前的声音——那时她是那么年轻美好,身上还没有瘀青——让一切变得合理,并且几乎让人平静下来了。“我一直很好。”她说道。

“你看起来可不是一直很好的样子,我的小花。你的脸上有瘀青,对不起,我没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上周我一直在努力关注你,但我还有别的事情。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他翻到她身边,对她耳语道,“我们都变老了,你一直很孤独。”

她又开始流汗了。她从没感到这么口渴过。“我很孤独,艾尔。”

“是的,”他翻到了她身上,“我也是。”过了一会儿,他说,“莎拉,我好饿,你得一边给我做早餐一边和我讨论事情了。”

莎拉面无表情,艾尔对此漠不关心。他们坐在她的小桌子旁吃着早餐——他吃得更多,事实上,她几乎没吃。

“我不能和你待在这里,莎拉,你至少得先找个大点的公寓。我们会有钱的——你知道我能给你带来多少钱——我们会找个大公寓……不,一套独立公寓!我喜欢待在拉斯维加斯,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里了——从我认识你开始。但是我喜欢这里,我觉得我们能在这里再发一次财。”他咬了口食物,贪婪地朝她笑着。“你真狡猾!你早就知道这里能赚钱,不是吗?”在那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食物咽了一口,然后问道,“不过你为什么要逃走呢?”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凉掉的食物。他现在会伤害我吗?

就像之前在床上一样,他能嗅出她是不是害怕了,这就够了。这就是他所需要的,只是小小地确认一下罢了。他笑了起来:“不……我告诉过你,你根本不用怕我,只要接受我就好,莎拉,我们属于彼此。”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点了点头。她想应该笑笑,于是就这么做了——从前她经常这么做。除了这些细微举止,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或是要怎么表现。她决定安静地坐着,等着他给出提示,除此之外都是一团迷雾。

“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我得去一家酒店住——当然只是暂时的。我需要一些时间去帮我们建立一些新的人脉。而且你也能看到这并不是我熟悉的那种环境。你知道的,我完全属于那种富丽堂皇型。你上午可以帮我打电话在那些高楼里找个房间。最好是撒哈拉酒店,我上次来之后就一直记着它呢。它不像某些新酒店那样只是个笑柄。”

她有点糊涂了,于是问道:“你之前都在哪儿住?”

他把叉子一扔。“和一个老朋友一起,”他对她说,“这不关你的事。”

大雾中出现了一个洞,很小,并且真的只有理论上的一个指尖那么远。“那你得需要一些钱了。”她说道。

他忍住了没有发火。现在发火太早了,而且他离开了有一段时间。“再怎么说,莎拉,那也是我的钱。”

“是的,当然是你的钱,艾尔。”她边说边站起来拿叉子,“你想要多少?”

“所有的,我需要买点衣服和用品。等入住后我会列出需要的东西的。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我们晚上也许得去酒吧找活儿了。也许你应该去站街。我一直在看着你。你可以站在你喜欢的地方,如果我忙的话你就去那里。”

衣服和用品?她向他走过去。一步,两步。

有压力。艾尔讨厌这种暗中观察的感觉。这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想道。真是受够了。“你在看什么?”他叫道,砰地用拳头砸了桌子一下,他的盘子“叮当”作响,但并没有掉到地上。

“你的珠宝呢,艾尔?”她问道,不过她现在已经猜到答案了,早在他剩下的那只绿翡翠戒指划破她还瘀青的脸颊时她就知道了。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撞到了冰箱,倒在了地板上。

艾尔出乎意料地双腿一软,坐了下来。他在发抖,并且惊慌失措地发现,这并不是因为生气。他不敢站起来去扶她,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看着她。他们都老了。

* * *

到了傍晚,莎拉已经把艾尔会要求她做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她再一次在镜子两边看到自己。除了头一直痛,艾尔的反手一击还以颧骨处割伤的方式向她传递了一条信息。在过去的十年里,她的皮肉已经受到了太多虐待,这让她知道这道伤口是永远不会完全愈合的。它会变成一个小小的白色伤疤,直到有一天消失在一道道的皱纹当中。这是脸上第一个永久的伤口。它在那三个男孩留给她的不幸的瘀青上面,在她甚至现在仍有的美貌之中扎根下来,朝着最后的愈合困惑地努力着。

但是伤疤并不是信息本身,它只是传达者。它不像光那样总是飞速地在她面前涂画再涂画出影像。她坐在一旁,脑子越来越慢,越来越空,成了一个无助的旁观者。她内心的一部分想要分开,但内心深处更核心的部分却无法做到。希尔顿的那个胖男人虽然只是艾尔的一个工具,但却比这周早些时候搞错方向的那些男孩更难对付。她好像没办法搞定这一个,她也不确定她到底在不在乎。两者是有差别的,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之前在这里的某种东西不见了,但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哭了起来——这是独自待在房间享有的特权。脸颊上的伤口在咸涩的眼泪流过时感到刺痛,还带走了一部分她希望能帮忙遮住伤口的肉色粉底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下巴流到了她的内裤里,淹没在黑色的蕾丝中。关于这个一切都还好,因为内裤本来很可能是白色蕾丝,而眼泪更像是恼羞成怒。

莎拉已经穿戴整齐,她觉得对镜子感到厌倦,于是走到客厅去等艾尔的电话。她打开了电视,但是没看屏幕,而是看着它投射在对面墙上的柔光。那是造梦的素材,她关掉了电视的声音,电话铃声并未响起,她在一片寂静的公寓中睡了整晚。

* * *

“所以现在我有借口了。”艾尔面前并没有其他人。他正独自坐在停在93/95号公路路肩上运转不灵的奔驰里。他已经发了一顿火,而且自己声音中的平静让他很厌烦。“我不需要别人!”他猛地捶打着方向盘吼道,“我不需要这个借口!她等不等关我什么事!这会磨炼她的性格,以后她就再也不敢让我失望了!”

他感到双重的挫败,因为除了把对莎拉的火发在他的车上之外,他根本想不出其他办法。虽然告诉过她让她等电话,但昨天晚上他没能给她打电话下指示。因为忙着购物,他甚至在酒店的酒吧都没能联系上活儿。后来时间太晚了,他又无法向她承认自己的失败。他需要时间,他还需要找回自己的珠宝,这就是他今早的任务,直到奔驰车无法过滤的油管里结出肾结石大小的锈,并试图通过化油器将其排出。然后戴着满手的珠宝胜利回到她的公寓。没用,关于汽车的这些神秘之处艾尔当然是无法理解的,他只知道他遇上了另一张让点数撑爆的牌,在他年轻时经常遇到的好牌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尤其是现在,在经过了如此之多艰难私密的岁月后,他几乎已经嗅到了这张牌的味道。

关于他的一生,还有什么比这部车更具代表性吗?这部车是他从一个上了年纪的委内瑞拉毒贩那里作为一笔早该被遗忘的债务收回来的,那个毒贩要逃往加拿大——逃往加拿大!于是在一个倒霉的下午,他发现自己来到了艾尔经常去卖血的日落大道那家血站。艾尔离开血站时拿着车钥匙,本质上已经成了这部黄色奔驰车法律上的主人。这辆车以前属于谁已经搞不清了,不过很可能它的序列号也早就模糊不清了。虽然艾尔很心疼自己的卖血钱,但他无法容忍开着这么一辆不干净的车,然而,当奔驰从荧光闪闪而又湿滑的洗车泡沫枪管下浮现,呈现在日光之中时,它的真实颜色真的让他停下脚步,开始默默地为他失去已久的黑色豪华大车默哀。

落魄来得迅速且无法躲避,虽然艾尔可能用一百万年都解释不清发生了什么,或者至少在六年内对自己无法解释。无数影响巨大的事情几乎是同时发生在了他身上,导火索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件或者全部:莎拉走了,然后另外两个女孩也走了,然后好莱坞地区变得极其贫瘠——没新姑娘,也没旧姑娘,什么都没有;后来他试着运了点毒品,结果生平第一次破产了;再后来他好像做什么什么不成,一直在失败;后来他的代理人对他提出了起诉,他所有的财产都被控制了;然后又突然蹦出来了移民的问题;然后他变得身无分文,形单影只。

在发生了所有这些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在他的想象中,它们更像只是一件大事,一件他能克服的事情。所以他留了下来,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只为了再次成为艾尔,而不要变得不像艾尔。但他做不到。接着他开始变老了——又一次,突然之间就变老了。就像肿瘤一样,一种思想在他的脑海中持续而缓慢地生长着。很久以前他曾打败过某件事情,但它已经远去到了另一个地方,基于那个原因,他觉得自己能够再次打败它。它曾是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现在它与他的生活有千里之遥,它甚至不知道他知道它在哪儿。

艾尔从洛杉矶学到的一课就是:做必须要做的事。所以他放弃了今天取回典当的珠宝的想法,下车走向了在远处清晰可见,而且不知为何看起来很贵的加油站。

虽然他这么做了,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对它的感觉。艾尔痛恨这点,在他头脑里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一触即发,变幻无常。他痛恨这个事实:他为了修这块尿一样颜色的破铁,在沙漠公路边上走着,还要给让人作呕的美国油猴子技工付高价。当然他也可以走掉,然后在莎拉面前让自己丢脸——他知道她一直都不傻——跟她要更多的钱,然后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典当商那里把珠宝赎回来!这可不是贾马尔·法蒂该有的命运,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有一点点异议,这都怪……都怪邪恶的美国军队自始至终的阴谋让他生不如死,怪洛杉矶这个大污水坑,怪他只想给予保护和仁慈的那些背信弃义的女人们。相对于被养肥的所有那些美国人来说——他们带着让人憎恶的要求来找他,且贪得无厌——他想得到的东西很少。非集体的力量之所以能够带着浓墨重彩和满满的恶意来涂画他的灵魂,也许正是应该由他们负责,或者是每一个人。

* * *

莎拉已经醒了几个小时,她一直在看着无声的电视,在她朦朦胧胧睡着的时候,电视上已经播了三个小时的彩色条纹图。无声的状态并没有改变日间电视节目有多空洞这个事实,但这并不是她现在关注的事情,这和她简直是毫不相关,而且看到一个男人无声地尖叫着将印有㊣10000字样的钞票在胸膛上点燃会破坏她的想象力。

好饿。她很确定自己该吃饭了,但厨房今早没什么吃的。那么……什么?没错,通常她在这种情况时都会去商店买,但她现在不敢去。如果艾尔打电话来或是来这里了她却不在的话,他会非常生气的。现在这里有让她很分心的事。以前如果她有足够的钱的话,就会去玩二十一点,但现在她真的不能走。她可以过一会儿再吃,她可以先接个客——回去工作。艾尔会给她找点活儿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本地的广告:电力公司想让她和她的家人更多地了解胡佛水坝。她知道那个,她这周已经听到过很多次这个广告了。一张航拍照片,一条奔腾的河流融入无比安静的密德湖,大坝看起来大概有七百二十六英尺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该补补妆了,于是她走到卧室里补了补妆。

她在卧室里听到——她忘了锁门了——前门打开的声音。

“莎拉!”艾尔的声音在另一间房里回荡着。

“艾尔,我在卧室!艾尔,我饿了!”

艾尔毫无来由地吓了一跳,停了下来。他站在另一间房里,扬着他的头。今天一大早麻烦事太多了,或者也许他也只是饿了而已。最后,他在一扇倾斜的窗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为她的语气而咧嘴笑了起来。也许这样最好,他想道,最好别提过去的失败,这样就不会像昨晚那样了。

他进了她的房间,发现她正在镜子前满怀期待地等着呢。他说:“看来我得给你买午餐了,今晚你得有力气才行。吃完午饭我们再回来,你好洗澡换衣服。你的衣服有点皱了。”

“好的,艾尔,我们去吃午饭吧,然

后我就能洗澡换衣服了。”她说道。

* * *

撒哈拉酒店的这间小套房还不赖,或者这算是个大房间?有点像那种大床房,奇怪的美国人,拉斯维加斯,还不算或不再是第一流的那种配置。对艾尔来说,独自一人在这个夜晚等着莎拉,就像是掺杂着必要的妥协的猜想。回想他最好的时候,他在防止别人嘲笑自己的问题上花了太多钱,也太过于烦恼。没有人是傻瓜,他总是怀疑这一点,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在那之后,在他最糟糕的时候,根本没钱可花,人们都切切实实地在嘲笑他。现在有了点钱了,而他正在挥霍这些钱,根本连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在撒哈拉酒店的大床房里——有高级木纹冰箱的小吧台、小饭厅、两个浴缸——都……还不错。

而且,那消失已久的好运也许会重回他的手中,因为今晚他会给莎拉搞到一个非常不错的客人。这并不简单——在三个不同的酒吧浪费了很多时间后,他终于辗转来到了金沙酒吧,却发现这个家伙就住在撒哈拉——不过这已经都解决了。她现在已经在那里了,和那个家伙还有他的妻子在一起,就在四层楼以下。经典之作,就像曾经那样,当她露面时那个家伙真的带着一张一千块的钞票出现了——他们在几小时前曾见过她。

他穿过房间去开门。莎拉从他身边走过,缩手缩脚地在床尾坐了下来。

“他们又给了我一百块的小费。”她说道,“他们想要我的电话,不过我告诉他们找你就行。”她看了看电视,发现关着,好像有点小小的失望。“你想要吗?我说的是那一百块钱。”

他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他们两人都没意识到,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病恹恹的男人在威胁别人。

“客人怎么样?”他问道。刚问出这个问题,至少他自己就意识到,他已经对此生疏了。

奇怪的是,现在是莎拉先放松下来了。这种聊天是接完客后常有的内容,又有人和她聊天了,而且她现在比艾尔第一次向她介绍自己的时候更加无拘无束。“还不算太糟,”她说,“他们用了很多花招,还有一些大东西……我有点痛。让我想起了布伦特伍德的那两个女同性恋。”她抬起头看着他,“还记得吗?她们总点我和温蒂。”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道:“他当然是一半的时间都在房间角落里看着我们。你真应该看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很喜欢这么做的自己。”她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绒毛地毯。“想起来了吗?我是说,你想起她了吗?她是个‘瘾君子’……总是让我看她注射毒品。”

艾尔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因为他错过了观察她的时机,他本来不应该错过的。“你明天晚上得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上拉活儿,我一天都有事。你最喜欢在街上拉活儿了,这会让你开心的。”

她言语中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消失了。莎拉点了点头说道:“我能留着它吗,我是说那一百块钱,你知道我从不瞒你的,艾尔。”

“哈,这是艾尔的礼物。”他带着慈祥的笑容说道,“它是你的了,给自己买个艾尔送的礼物吧。”他简单地点了点头——那是她已经忘了的老姿势——然后开始穿衣服。“现在给我洗澡吧,莎拉,我今晚都想你了。”

她眨了眨眼睛,艰难地走向了浴室。但不可思议的是,当她来到浴缸旁时,最痛的地方却是她脸颊上正在抽痛的割伤。

浴室的门关上了,艾尔将注意力拉回到镜子上,用一把结实的王牌梳子这一下那一下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他在梳妆台上看到了倒映在镜子里的、排列顺序完全乱了的宣传册上的字样:生活。撒哈拉酒店邀请您发现美好。听到开始洗澡的声音,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珠宝:他明天应该去把它拿回来。

莎拉终于回到了他的床上,这次是赤**的。他发现自己更无所谓了,她的怯懦变少了,她的接受变得能够破坏一切,就像是已经成熟的恶性肿瘤。她像接受嫖客那样让他进入自己;也许他才是无时不在的最大、最坏的、上帝般的客人,但终究还是个客人。他撞击着她,思绪却在游离。她是一个空洞的玩偶,离**有一千万亿英里的距离。艾尔是个身强体健的情人,她知道这会持续很长时间;事实上,这一切能永远持续下去。

* * *

现在,升起来的太阳就像一个橘色的盘子一样,悬挂在他开着的窗子上。它升起和落下时的速度总是意想不到地敏捷。艾尔一直在等待,他在黑暗的房间里已经看了几个小时了。拉斯维加斯大道格外的寂静安宁。

几年前,贾马尔·法蒂还是住在阿曼的一个男孩,当时这个国家在苏丹赛义德·本·泰穆尔的统治下完全和21世纪隔绝了。他有个姐姐,名叫曼娜,她因为感染了某种不知名的疾病而发烧打战,卧病在床。四天后他的父亲,一个没什么钱的人,去一个上了年纪的欧洲人家里给她找药——据说他有治这种病的药。而这是非常危险、费钱且有可能不太合法的。他成功地带着一个装有处方**的泥罐赶回来了。大家本来都觉得这不可能,此时欣喜若狂,感到这是一个奇迹,并深信这是阿拉真主向他们吐露的旨意。正因如此,当曼娜在喝完药后开始抽搐,并且不到一个小时就死了时,他们的悲伤变得更加难以让人承受,贾马尔觉得被骗了,他年轻的头脑无法想通个中的逻辑。他的父亲去杀卖药的人,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敲门声吓了艾尔一跳——在早上这个时候有点奇怪。他走出去开门。

“是谁?”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本能地准备立刻一拉或是一推。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房服务,弗里斯克先生。我给您送早餐来了。要我用钥匙开门吗?”

很显然不是什么阴谋,艾尔有些失望地甩开了门,想要痛斥一番这个犯错的男孩:“为什么要打扰我!”但他看到一张双眼大睁被吓得发白的正宗美国人的脸,表情呆滞且毫无特征,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你走错房间了。”艾尔压低声调,用耳语般的声音说道。

那个男孩从制服口袋里抽出一张绿色的纸看了看。然后颤抖着说道:“对不起先生,对不起。”他看了看门上的房间号。“哦……不是吧,我走错楼层了。不好意思,吵醒您了先生。我走错楼层了。”他勉强地笑笑,笨拙地鞠了个躬走开了,“吱嘎”作响的推车也朝着饥饿的弗里斯克走去。

“我没睡觉。”艾尔用意想不到的低沉声音说道。他知道男孩不会听到这句话的。

他走进浴室,紧紧地关上门,躺在了地板上。他感觉到冰冷坚硬的瓷砖贴在他的肋骨上,背部的瓷砖则更加冰冷。这和以前不一样。莎拉有点不对劲,她太柔软了,而他则太容易相处了,也许是有点生疏的原因。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看,但没人认识他——他一个人都不认识。拉斯维加斯散发出阵阵恶臭,这里又吵又热,他痛恨这个城市,痛恨他这个小小的房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