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寮寒渡。
王府后院雨霖铃居所。
锄禾在雨霖铃身旁掌灯, 萦枝跟随其后。深而不知底细的密道弯曲向下,窄而暗,提灯火光只有一拢, 被这幽暗穹顶压得几无光热, 茗烟的脸也在其中明灭不清。
暗卫悄无声息的掠过。
除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外再无声响, 一行人在寂静中慢慢向下, 直到沉落在黑暗中。
……
从王府来的小厮将几件箱子抬下, 见谢公子神色淡淡的,只指着身后人道,“无妨, 只是我有几件东西让他带回去罢了。”
随即站住,跟着他们从角门走了。
临上车时, 就见着谢公子遣来的小厮膝盖一软, 竟抬不起腿上车。
几人好心扶起他, 这少年抬起头感激一笑。
上了马车,几个人摇摇晃晃的坐一起, 便寒暄问道,“你是在谢公子那做事么,瞧着面生呢。”
“哥哥,我叫墨玉,先前在内院正屋使唤, 前几年便在了谢园, 不过不起眼的小面孔, 哥哥们怎么会记得我呢。”
听得这话说得舒坦, 几个少年们都笑了。
一路回了王府, 墨玉和他们告别后,便往谢园走去。
远远便见着杏站在谢园牌匾之下。听得来人声, 抬头一见,纵使她一贯老成,此时也不由自主舒出口气来。
墨玉行礼,“管事。”
待走进谢园正屋,下人早已摒退,墨玉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杏则隔开距离,深深躬身问安,“谢公子安好,公子……辛苦。”
“他们到哪了?”
声音安静平和,微微带着倦意。
他背对着身,只见他左臂抬起微微扶住额头,右手慢慢向上扬起,撕下薄薄一层。他慢慢将他揉了,竟愈揉愈小,盛放在一个胭脂盒里锁好,装入身边随身锦囊中。
“三位公子早已出了今城,昨日飞鸽来信报了平安。”
“甚好。董曦可出了城?”
他转过脸来,清秀长眉,清透双目,不是那谢若莲还能是谁?
“董曦公子已随病重的董大人,至今城城外别庄居住。”杏又道,“只是梅容公子不在府中。”
谢若莲站起身来,打开紫檀木柜,随手取了放在深处的包裹,“莫担心他。我只是想着元生——”
“元公子已随元枚回巣洲,公子请勿忧。”
“怕是没那么简单呵……”
谢若莲最后看了眼这生活数载的居所,墙上孙先生一笔行草,月下寒塘图至今仍矜贵清寒,他嗜青瓷,博古架上各色器具皆是青色,灰青卵白淡青豆青虾青各色的绿,在光下流转着莹润的光……纵万金不换,今日一并舍了又如何。
他转过身子,对杏道,“走吧。”
……
杏提着明亮的琉璃灯引路。
谢若莲走在黑暗的甬道里时突然绊了一跤。杏忙搀扶住他臂膀。
幸未摔倒,谢若莲自己扶着墙,微微摇头,一脸苦笑在黑暗里看不清,“这腿委实跪得有点……”
“公子……”杏担忧的欲言又止。
谢若莲摆手,“无妨。”
他看着深沉的似无止境的路途,黑沉沉压抑的穹顶,虽则从不表露,可至此方天地起,谢若莲心中便有一种焦急感油然而生,他强自按下,问道,“你熟悉此处地道?”
“自去年冬日王女发现此处后,便遣我潜入此处,多方摸索,已全然探明。”
谢若莲默默心算,百名暗卫,一半随了王女,余下的再对半分下来,不过二十多人相随,本不该冒险。自密道出去后,可先走陆路绕开繁盛船埠,自他出登船,然后逆流直上锦官……
快没有时间了,经不起耽误。
……
今城冬寒终是来了。气温骤降,寒冬凛冽,出入城门的百姓裹着棉衣缩头缩脑,仍觉冷风往脖子里倒灌,整个肚肠都冷透了。
积雪不化,走在路上未结冰的地方是深一脚浅一脚,湿了鞋冷得透心,结了冰的吧,则是走不了一步便滑倒,摔得结实狼狈,折断了手脚还是好的,若折断了脖子,便是命也没了……
行人愈发小心翼翼,恨不得一步步蹭着走,却遥遥听见疾疾的马蹄声,“急报!急报!……”
其声其影犹如一阵狂风一般,骤然杀来。
更有所悬之铃,更是铮然作响,那持枪御马之人闻铃避诸旁。
这般不要命的速度,将周边人惊吓失措,众人或滑倒在地,或狼狈摔倒,一片纷乱中,那人却停也不停,眼见他手持光明炫目的金牌,御马径直前冲,一面大吼着:
“——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