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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若回到自己院子,掀帘进屋,姜彦明已经回来了,正坐炕上,一手拿碗一手执勺喂姜敬默吃酥酪,姜敬默刚满周岁,已经学会摇摇晃晃走路,也会说些不成句话了,这会儿穿着件宝蓝色江夏细布薄绵袄,一条同色裤子,推着姜彦明胳膊,将那勺子酥酪往旁边枝姐儿推着叫道:“姐姐。\[\]”示意枝姐儿吃那勺酥酪。
姜彦明本就笨手笨脚,再被儿子用力扑推胳膊上,那勺子酥酪就扑出去撒枝姐儿裙子上,朱衣忙上前帮枝姐儿拭干净衣服笑道:“还是我来吧。”
一旁边看边笑沈嬷嬷见李丹若进来,忙上前侍候她去了斗篷笑道:“你看看,爷非要喂哥儿吃酥酪,这一碗酥酪都撒了大半碗了。”姜敬默看到李丹若,胖胖双手撑着地,撅着屁股站起来,奔着李丹若跌撞着扑过来。
李丹若忙抱住姜敬默,枝姐儿也奔过来笑道:“五婶回来了,默哥儿非让我吃酥酪,还要五叔吃,我说吃过了,他还让我吃。”边说着,边紧挨着李丹若坐下,李丹若一只手抱着姜敬默坐自己怀里,腾出手搂了搂枝姐儿笑道:“大姑娘给你那套金头面让你脂红姐姐给你收好了没有?”
“收好了!脂红姐姐说,以后可以放到嫁妆里。”枝姐儿欢脆声道,沈嬷嬷‘噗’笑出了声,抬手指着脂红又笑又气道:“哪能教姐儿这么说话?姐儿不懂事,回头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脂红缩了缩肩膀,没敢答话,李丹若一边笑一边搂着枝姐儿道:“刚才枝姐儿跟大姑娘见礼说话儿,说多好啊,大姑娘也夸枝姐儿了是不是?”
“嗯!枝儿知道,嫁妆就屋里说,不能出去说!出去照嬷嬷教说话。”枝姐儿被李丹若夸脸儿红扑扑答道,李丹若低头亲了下枝姐儿笑起来,姜彦明将碗递给朱衣,接过湿帕子擦着手道:“默哥儿长大了必定性子宽厚,象你很,这一碗酪,让了枝姐儿,还得让我吃,枝姐儿说吃过了,又不肯多吃,真是难为我。”李丹若抱着姜敬默亲了下笑问道:“默哥儿喜不喜欢吃酥酪?”
“嗯嗯!”姜敬默窝李丹若怀里,重重点着头。
“那下次你和姐姐一人一碗,自己吃,好不好?”
“好!”姜敬默仰头看着李丹若,拍着手,奶声奶气答应道。
“我喂弟弟吃!我喜欢喂弟弟吃东西,弟弟听我话!”枝姐儿又是兴奋又是得意叫道,姜敬默看着枝姐儿不停点头,直点李丹若和姜彦明都笑起来,李丹若将姜敬默放到旁边道:“枝姐儿哄着弟弟玩一会儿吧,再玩一会儿就该歇下了。”
姜彦明爱怜无比盯着咿咿呀呀和枝姐儿说着话姜敬默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李丹若笑道:“大姐姐回去了?”
“嗯,你回来这么早?”李丹若接过红枣汤喝了一口应道,姜彦明伸手摸了摸李丹若手道:“手还是凉,光喝红枣汤只怕不行,明天还是请个大夫过来诊一诊。”
“没事,我自小这样,身子寒,一到冬天手脚就凉。”
说话间,脂红已经送了手炉进来,李丹若接过捂着,和姜彦明说着闲话,看着姜敬默和枝姐儿玩了一会儿,看着奶娘和脂红等带两人下去歇下了,才和姜彦明洗漱衣,准备歇下。
李丹若出去看了趟姜敬默和枝姐儿转回来,姜彦明忙将手炉递过来,看着李丹若接过手炉,才低声说道:“孙大郎这趟回来,是想刑部求份差遣,我陪孙大郎去了趟卢郎中府上,卢郎中说刑部现没有合适空缺,倒不如往户部和吏部寻寻,这两处今年空缺都多,品级又相当。”
“嗯,我听大姐姐说了,大姐姐说是为了大伯父他们,才想刑部求个差遣。”李丹若靠着姜彦明,半坐半躺着应道,姜彦明点头道:“大郎也是这么说,我觉得倒不必,刑部有卢郎中仗义援手,就是自家人也不过如此,大郎不过正六品,就是进了刑部也难说得上话,再说如今也没有合适差遣,我劝了他,先以自己前程为重,他有了前程才能帮得上姜家。”
“嗯,八郎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
“他那边收到信和咱们收到差不多,不过他府上有个管事跟雄南侍候着,前儿传了信回来,说八郎跟侯将军往西南追击阿蛮部去了。”姜彦明担忧低声道,李丹若急抬头看着姜彦明,没等她说话,姜彦明忙轻轻拍了拍她安慰道:“别急,八郎不是个莽撞,再说,八郎和管事信里都说了,侯将军极常识八郎,这回跟着他出征,必是做幕僚或是文书,不过中军跟着辛苦一趟,八郎连马都骑不好,又是个书生,哪会冲到前头去?他冲上去有什么用?你放心,这事别跟太婆她们说了,大姐姐也知道,太婆年纪大了,别让她担惊受怕。”
“大姐姐今天没提这事。”李丹若慢慢躺回去,头枕姜彦明胸前,沉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什么时候大家都能回来,象从前那样平平安安就好了。”
姜彦明一只手枕脑后,一只手慢慢揉着李丹若头发,半晌才叹息道:“敬亲王事,蹊跷处极多,三伯父断不会做这调攻城弩事,这中间是谁动手?敬亲王事,不能多想,除了……今上,也生不出这样大事,这个不能多想,可三伯父必是有人借机生事,可这人是谁?谁能敬亲王事中借机生出事来?我怕这个,他暗,咱们明。”
“能这事中生出事来,必定身中枢。”李丹若低声接了一句,姜彦明忧虑叹了口气,李丹若看着姜彦明,迟疑了片刻,低低将从刑部女牢回来那晚,馒头中藏纸条事低低说了,姜彦明‘呼’一下坐了起来,李丹若吓了一跳,姜彦明忙搂了她,眼睛里闪烁着亮光,盯着她道:“这过继流言,那时候我就觉得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救我,他把纸条扔给你,你可能想起来是谁?跟大伯父有关?大伯父身居枢密院副都承旨,必定……”
李丹若看着姜彦明摇着头,姜彦明呆了片刻,搂着李丹若倒枕上,叹了口气道:“是我急了,散布那流言人知道敬亲王要谋逆,知道要牵连到姜家,再看这纸条,他连姜家诸人下场都知道,大伯父……就是不丁忧,也不能清楚至此!丹若,我真想不出,除了今上,还有谁能知道如此清楚明白?”
“有许多人,听说今上脾气宽厚柔和,身子也不大好,皇后常常帮着处置政务?”
“嗯,皇后怀了身孕,现正全心保胎,听说如今是刘美人勤政殿侍候笔墨。”姜彦明低低应道,李丹若想了想低声道:“我从前娘家时,认识一个极不一般风尘女子,她待我极好,也姓刘,那天我听姑母说刘美人附族忠勇伯府,就猜着也许这刘美人就是我认识那个风尘女子,可后来听姑母说,这刘美人学问极好,连太傅都赞过好几回,我认识那个姐姐,她就识几个用来记帐字,没读过什么书。”
姜彦明凝神听着李丹若低低话语,望着窗外清冷月光想出了神,好半天,才低头看着李丹若道:“忠勇伯府一来子嗣不丰,二来,这两三代人,也就姑父是个能干出色些,虽贵却无势,姑父虽领着永州节度使,可到了这个年纪,也指不得了,几家姻亲,也就是李家还算好些,如今大伯父丁忧家,三伯父……不足为虑,只要再压大伯父几年……刘美人生了皇长子,也就附上这样人家,皇后才能放心。”
李丹若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极对。
“可世事难料,这刘美人能生下皇长子平安至今,这会儿趁着皇后怀孕,又进了勤政殿侍候,也不是个简单,皇后占天时地利,邹家如今是如日中天,国丈邹应清无功封王,长兄邹书瑞封了福远侯,邹书明也封了福清侯。”姜彦明轻轻嗤笑了几声:“身无寸功受此大禄,这不是福兆,如日中天自古都不是好兆头。”
“嗯,”李丹若轻轻应了一声,姜彦明眼睛亮亮看着屋顶,半晌才轻笑道:“这邹家风水只合女子,邹家父子三人加一起,也抵不上皇后一半。”李丹若微微抬头看着姜彦明,姜彦明伸手揽着她道:“丹若,这天下之事,没有无缘无故,那人肯这样帮咱们,要么是前缘今报,要么……就是要咱们报还这份大恩,若是明年春闱我侥幸得中,你就写信请大伯父进京吧。”
李丹若沉默半晌,伸手搂着姜彦明,轻轻‘嗯’了一声,如今他们和姜家,退不得停不得隐不得,也只好放手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