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寒顿住脚步,那抬起的后脚久久不能收回,“瑜王同我商定计策,此次奉旨领兵出征,将计就计推到敬王和雪侯,彻底消灭太上皇的势力。我下了死命令,朝中所有支持霍家的同僚,会不顾一切听从瑜王的命令。”
清平罢手,“这些事你无需说给我听,我只想知道,我皇兄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霍凌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清平,“刺客突袭,瑜王坠入山崖,刺客当场击毙。只是那山崖深不见底,陡峭凶险异常,从未有人能攀爬到底,摔下者必然粉身碎骨。大军守着等了一夜,拿来三百丈长的绳索放下去,在崖底发现一具尸体,确系瑜王无疑。”
她冷静地问:“有何凭证?”
他答:“面容虽然血肉模糊,但还有五分可认得。而且,瑜王穿的铠甲叫金丝甲,刀枪不入,全大周也只得一件,是我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大军一直守在崖上,若是有人救他上来,不可能发现不了。清浅,尽管我也希望瑜王奇迹般还活着,但是,对不起。”
霍凌寒将本紧紧握在掌心的一枚玉佩递给清平,“在他手里发现这个。”
清平看着躺在霍凌寒掌心的玉佩,温润细腻上好的古玉下一络青色丝绦在风中颤曳。那是一块流云百福佩,云纹形若如意,意寓如意久久,蝙蝠遍福,意寓幸福延绵,是清平好不容易寻得送给瑜王冠礼的礼物。
摔下那样深不见底的悬崖,他性命垂危之时,却还是护着这个玉佩安然无恙,清平接过那玉,犹带着霍凌寒的体温,可它的主人已经尸骨冷寒,她带着颤音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霍凌寒顿了下,凝声道:“青山处处埋忠骨。”
得到消息的当日,霍凌寒策马奔出帝都,日行千里,赶到后看到山崖下发现的尸体已是残肢断臂,触目惊心,他终不能叫她亲眼瞧见,成为一生的梦魇。大雪封路,棺椁难通,亦不能不让死者入土为安,遂请示周帝就地安葬,来年春再迁回泰陵陪葬。
清平紧紧将玉佩握在掌心,“这么久了,想必你已经查清楚幕后主谋是何人。”
“是敬王。”霍凌寒亦
不隐瞒,他的眼眸关切殷殷,“清浅,敬王我会处理好,你……”
他同她之间像是刺猬,素来总是刺伤彼此的时候更多,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要他死。”清平冷然不带一点感情地道。
清平平静若死水的面容,有心若死灰的冷漠,她转身想要回去,但脚一软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跌进一个胸膛,有冷梅清香寂寂,清平抬眸看到霍凌寒低头看她的眼眸,全是悲痛,她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睛,弯起的嘴角有最凄美的绝望,“我终于什么都没了,你终于也知道为我感到悲痛了,霍凌寒,你终究没能做到答应我的事,但我知道,你尽力了,我不怪你,我不怪任何人,只不过是命运对我比较残忍而已。”
他闭上眼睛,由着她的指尖掠过,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刻骨的凉,明明细腻的指腹却如同瓦楞下倒悬的冰凌,能刺出尖锐的疼痛。
她的手滑落,清平站起身子,轻轻推开霍凌寒的手,绝然地一个人走了,那脆弱而又坚强的背影,让人心碎,心疼。
清平去了寿安宫,她站在风里笑着,“我总以为事到如今,父皇您总会给我皇兄一条活路,毕竟他现在是您儿子里最卓越的,好歹能将大周的千秋万代传承下去,是我总忘了,父皇您教过我最是无情帝王家。”
周帝眼神精明,威仪赫赫,但白发似乎比之从前更白了三分,“你认为是朕派人去刺杀自己的儿子?”
清平大力将手中的玉佩扔在周帝面前,玉佩倏然断裂粉碎,就像那个突兀地死去的人一样,她突然大声道:“我不想这么认为,可是父皇,您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派我皇兄出征?父皇,若不是您的默许,那人哪来这么大胆子,敢派人行刺?”
周帝寂然一笑,“你这么说,也并不是不对。”
清平痛极,“除却逼宫一事,清平自认我们兄妹二人没有旁的事对不住您,可您为什么非要我们死?就因为太子死了,你就要我们兄妹陪葬吗?都是您的子女,为什么在您心里有着这样的云泥之别?”
提到太子,周帝嘴角有冷然的笑意,“太子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清平怒道:“那是他自己贪婪!从头至尾,我们可曾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逼宫?没有!逼死他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们,我们充其量不过是做了推波助澜的角色!真正逼死他的人是您!是您非要促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巩固您的帝权,太子不安才会逼宫,那是因为,他从来都不相信您,您最爱的儿子,他从来不相信你!他想你死!”
周帝雷霆之怒,“清平!”
清平全然置之不理,“我们为什么要逼宫?父皇,那也是您逼的,您将太子惯成这样残害手足的人,和太皇太后联手对我皇兄下毒,不肯放过我们兄妹,我们要的不过是求一条生路,是你们非要逼我们走上这夺嫡之路的!可是,不是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吗,为什么我皇兄赢了,您却要杀了他?这是为什么?”
皇兄同她再有争执,再意见不合,可那是她皇兄,血脉相连,即使再愤怒,也是这世上唯一能永远与她相依为命的人。瑜王的死,对清平来说,是一场不可跨越的悲剧,镂进心底无法愈合的绝望。
看着这个素来最得他心的女儿,她声嘶力竭的在他面前呐喊,周帝不禁悲从中来,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朕是存了让他吃些苦头的想法,但他的死,绝不是朕的意思,他逼宫是大逆不道,朕这么做哪里过分?朕只不过是要他知道何为父子天伦,何为君臣天纲,朕从没想过要让誉儿死……他是朕唯一抱在怀里坐在朕膝头长大的皇子,即使太子,朕也从与他这样亲近过,誉儿死了,谁又懂朕的心痛?”
年迈的帝君老泪纵横,他最心爱的儿子确系太子,那个死于最美年华的发妻所生的孩子,可他最忌惮最严厉对待的也是太子,唯有瑜王和清平这一双儿女自幼承欢膝下,虽有过尔虞我诈,虽有过生死相搏,可只有他们得了他为数不多的作为一个父亲而不是作为一个帝君的父爱。
清平笑,“父皇,您总共十五个儿子,已经死了十个,很快就会又死一个。剩下这四个,六皇兄散漫,十一皇兄幽禁,十三皇兄无用,十五弟年幼,你且好好看看,他们是如何再次被您逼着走上夺嫡之路,然后死在您面前,父皇且不要玩过头,免得将来无子送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