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河是真有点打上瘾了,先前约战雷振堂那会儿,那不是言语堵人,其实内心是真想和他打。
哪怕明知道可能打不过,练血煞功的汉子血煞上头就是这样的。
还好压住了那种蠢蠢欲动的心,否则眼中的血色怕是都要藏不住了。
事实上压制着血煞功并且改用剑的赵长河,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就正常的一半,但赵长河反倒觉得打得很有乐趣。有点类似在昆仑秘境之中一路纵横的感受,面对的是各种各样的新场面、绞尽脑汁去运用平日里用得并不多的各项所学,那种灵感迸发与碰撞的激情,在用刀狂舞之时很难体验。
也许是喜新厌旧?不……那是武者对于新挑战的欣喜,就像游戏玩家遇到了有趣的版本更新。
而一直在边缘试试探探却始终没有真正去练的剑法,现在也觉得越用越好玩,刀与剑的感受是真的不一样。
刀狂暴,威猛,直截了当,力破千军。
剑洒脱,飘逸,既有变化万方的操作乐趣,也有生死一瞬的凌厉杀伐。
其实他对剑早就不生疏了……很早以前就已经把剑法融在刀法里,但那种相融是无法彻底发挥剑法价值的,本质依然是刀。此刻拆分出来,才有真正对剑的领悟。
似乎可以感觉到,气血之中原本呼啸扫荡的能量,开始有了一种聚敛成锋的锐意,赵长河第一时间想起了锻体所需的利刃草,也想起了厉神通说的锻体方向锤炼。
原来如此。
一切所学所知,看似各不相干,其实汇聚贯通。
以及……所谓的蛊,与天书第二页的自然之异,是全盘可以找到对应的……说是那一页对应唐晚妆,其实又何尝不是对应此行的苗疆?以至于现在天书的VR之中,已经开始渐渐展示越来越多的蛊虫效果,那其实都是生物自然。
己之所得、敌之所示,渐渐的共同指向,天与地的桥梁。
“嗡!”体内气血忽地狂涌了一下,似有混乱沸腾之感。
赵长河抬头看去,一名妇人似有歉意地站在面前:“我们施诅咒之法,须有媒介,刚才用了思护法所杀尸体,引动诅咒,希望思护法不要认为是偷袭或者与人联手。”
严格来说好像真算,不过人家诅咒就是需要如此、说得也坦然,赵长河便不介意,笑道:“理所当然。”
妇人吁了口气,笑道:“此乃血咒,引动浑身气血混乱,轻则力量丧失,重则爆裂而亡。思护法若是觉得无法抵御,可以早些叫停。”
赵长河道:“我扛过去就算数吗?”
妇人摇头:“我自然还是会趁势攻击的,否则拖住了阁下意义何在……”
说着手中也现出一把苗刀,试探着削了过来:“思护法注意了。”
“其实大姐不用这么客气,这一刀完全可以更狠一点。”赵长河笑了一下,忽地剑出如龙,准确地点在苗刀侧面。
尖锐的剑气袭来,震得妇人苗刀差点脱手,骇然后退:“你完全不受诅咒影响?”
赵长河咧嘴一笑:“没啥,我有血肉平安蛊。”
这是什么蛊?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思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气血,这岂不是撞在赵长河的强项上?你还不如换个诅咒,比如好色蛊……嗯,好像也没用,昨天澡桶里……这大妈又没我漂亮,我都不行……
正这么想着,赵长河忽地“咦”了一声,感觉自己很困。
战斗正激烈时,居然很困,感觉拄着剑就能站着睡着一样。对方的苗刀已经趁机脱离自己的剑势纠缠,反削而来。
妇人吁了口气:“这是昏睡蛊,刚才已经悄悄附在你身……”
“啪!”话音未落,一只极小的蛊虫忽地从赵长河身上掉了下来,赵长河目光重新恢复清明,左手迅捷无伦地抓住妇人削来苗刀的手腕,长剑已经架在妇人脖颈。
妇人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做到的?伱明明没有发现,已经被蛊虫悄悄附体了……”
“承让。”赵长河没有解释,实则心有余悸。
别看这一下云淡风轻,其实极为惊险,但凡晚一刹破解,对方苗刀就架自己脖子上了。而破解的方法正是刚刚领悟的气血锋锐,蛊虫钻进来仿佛钻进了剑林里,被刺出去了……然而这种蛊虫较弱,如果强的,就真栽了……
巫蛊之术,当真防不胜防,却也当真有趣。
妇人有些佩服地摇头退下,赵长河深深吸了几口气,竟感觉有些疲惫。
别看全是修行不算很高的对手,可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一点都无法松懈。
眼前慢慢走出一个英挺男子,腰背挺直,身形如剑。缓步走到赵长河面前,抬剑而指:“畲族蓝无疆,请思护法指教。”
赵长河眼睛微眯,略微有些耷拉的肩头渐渐挺直,战意燃烧。
这气质,这剑意,这“无”字辈。
巴山剑庐!
咦,韩无病不是个弟子吗,怎么和时无定这些高辈一个字辈?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口中慢慢道:“我等你多时。”
蓝无疆眯眼打量着他,也慢慢道:“果然。”
赵长河道:“你真畲族?”
“当然。”蓝无疆道:“你?真灵族?”
赵长河叉腰:“当然!”
岳红翎瞥了思思一眼,思思偏过了脑袋。
“好。”蓝无疆道:“你的剑法很好。”
赵长河道:“你的剑法却不行。”
蓝无疆冷冷看着他。
思思低声问岳红翎:“玩剑的人就会变成这样说话吗?”
岳红翎哭笑不得:“我难道不是玩剑的吗,唐不器也是玩剑的,谁这样啦……也许跟韩无病学的。”
思思道:“看来以后要让他离韩无病远点……好可怕。”
却听赵长河续道:“你该第一个出来,那才是剑客。”
蓝无疆默然片刻,慢慢道:“也许。”
“等我力疲而出,你心虚了。未战而怯,你不配做我的对手。”赵长河冷笑:“让你先出剑。”
蓝无疆眼里终于闪过怒意。
厅中乍起剑芒。
没有璀璨的光,没有狂暴的气。
一缕剑光划破虚空,转瞬即临赵长河的咽喉。
岳红翎豁然站起:“好剑法!”
这绝对是一位玄关九重的顶尖剑客,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秘藏之门的那种!
赵长河隐藏血煞功、改刀用剑,本身实力就该减半算,何况还经历了车轮战,用尽解数,疲惫不堪。此时此刻的赵长河,真打得过这样的对手吗?
赵长河脚步轻错,眼光较差的人们甚至没感觉他动了,但蓝无疆的剑光最盛之处却已经不着痕迹地避开,下一刻龙皇斜指,点在蓝无疆剑侧。
“叮”地一声,两人均是微微一晃。
下一刻几乎不约而同,剑芒暴涨。厅中仿佛千树万树梨花盛开,就像洒落了漫天的雨。
巴山夜雨涨秋池。
春水连天碧波横。
两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紧密得就像万千雨点同时打在房檐,绝大部分人已经跟不上这两人的速度了,看得目眩神迷。
“这是苗疆之战?”许多人都在私语:“这真不是中原人榜?”
“他们的蛊呢?”
“……稍弱的蛊,根本进不了这样的剑网。他们不约而同选择这种模式,正是为了防止被蛊偷袭,否则一对一又何必用这样的剑网,消耗很大的。”
“原来如此……那给自身加持的蛊呢?”
蓝无疆有。
岳红翎清晰地感应到蓝无疆的力量流转,越发强横,也越发锐利。散发的剑气仿佛有了生命,百转千回,丝丝迸起,尽数指向赵长河的位置。
利刃草……利刃蛊?
反观赵长河,同样剑气布于四方的方法,可他从唐晚妆那里学来的一点剑气运用的意,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别人千锤百炼的剑气操纵、森然如林?
然而身在局中的蓝无疆却一点都没感觉轻松。
他同样感觉赵长河的剑越来越强,越来越快,好像每一剑都比上一剑强上少许,积累到百十剑后,已经开始有点黄河奔海,势不可挡的架势。
这是什么剑法?
赵长河学自剑皇传承的阿鼻之剑、无尽血海,每一剑都能吸纳上一剑的少许力量,渐渐累叠。此前曾经融于刀法里,但后来对手越强,都能凝聚力量不被吸纳窃取,于是很久不用了。此时此刻,当然是重拾之时。
蓝无疆以为他也有蛊,不约而同地应用了这种剑雨的模式,短时间内无数交击,恰好适合这一招的发挥。
等到蓝无疆惊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一点剑芒从眼前炸起,便如银河悬于九天,直贯苍穹,血浪无边。
蓝无疆眼里闪过厉色,忽地人剑合一,直扑这骇浪惊涛最盛之处。
巴山绝技,归期未期。
但凡剑雨之势,必有破绽可寻。看似最强点,往往是最核心的交点。
“好剑法。”赵长河居然还来得及感叹:“学到了,谢谢。”
“呛!”蓝无疆的长剑恶狠狠地贯入核心,赵长河的剑势却忽然变了。
如浪涛奔涌银河倒挂的剑势,忽地收缩,汇于一点,仿佛血海浪涌尽数汇聚成了一个尖啸的厉魂,索命夺魄,生死同归!
剑皇之技,元屠之剑!
两人错身而过,各自背对。
蓝无疆捂着肋下,鲜血渐渐淌流。
赵长河左臂被划了道口子,在众人错愕之中,忽地回手一剑,把自己臂上的肉都削掉了一片。
一只蛊虫掉在地上,抽搐不动了。
他直到生死之分,还在防蛊……
人们怔怔地看着他自削臂肉的样子,明明疼得头冒冷汗,可无论敌我心中都有点颤动之感。
真丈夫也。
思思和岳红翎托腮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的背影,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砰!”蓝无疆砰然倒地,边上一群族人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给他治伤,愤然怒视赵长河:“思老耶,你好毒的手!”
“他又没死,你们叫个屁。”赵长河喘息着,语气疲惫至极:“还有哪位,要来指教?”
半晌无人应答。
那位白族首领大声道:“还比什么比,老子认你一席!谁有资格取代你这第五席,老子第一个不服!”
场中雅雀无声,没有人反驳。
连雷振堂都驳不出口,他也要脸。
其实剑庐还藏了很多弟子,但此时此刻,谁敢出手,简直是犯众怒了。
第五席莫非真就被灵族这样占了去?雷振堂紧紧捏着扶手,神色阴晴不定。
赵长河站了片刻,无人回应,拱手向四周团团一礼,笑了一下:“大家抬爱……但这可不是我的第五席。”
他慢慢转身,走到思思面前,弯腰一礼:“向圣女复命……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