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皇宫之战

大理。皇宫。

夜宴已毕,陆惊鸿和曲兰衣走出皇宫时,大理城内已是华灯初上。两人信步沿着一条小径走去,一路上开满了洁白的茶花,不知不觉已到了城外。夜色柔美,纤星莹莹,在空中织成一片星网,如梦如幻。远处苍山黛青,隐隐郁郁,不知名的木叶清香在微凉的夜风里浮动。大理的春夜,清新迷人,渡江了一种怡然欲醉的浪漫气息。陆惊鸿和曲兰衣静静地走着,呼吸着这如美酒一般醉人的空气,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说。

终于,陆惊鸿忍不住开口笑道:“刚才在皇宫里,段在祺对你可是够殷勤的,我还怕你被他灌得走不动路了呢!”

曲兰衣淡淡笑道:“他多敬我几杯,只不过是想感谢我。”

陆惊鸿拍拍他的肩,道:“我也想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只怕又上了花如雪的当,段在祺若是因我而死,我岂不是铸成了大错?”

曲兰衣笑道:“你若也想请我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他望着远处隐隐的苍山,缓缓道:“不过花如雪的这条连环计之巧妙,本来的确是万无一失。她先利用你扰乱杨得意和孙峻的注意力,然后令欧阳欢趁机偷袭段在祺,同时由聂乘风下手偷玉玺,若不是那时你脑子突然出了毛病,挡住了欧阳欢的毒针,现在只怕是花如雪要感谢你了。”

陆惊鸿苦笑道:“我出了什么毛病?——不错,我的确是有毛病,笨病,而且病得还不轻,一晚上听了两个故事,就上了两次当!”

曲兰衣微笑道:“佛剑莲花和花如雪,一个是天下最聪明的和尚,一个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别人碰上他们,只怕被他们卖了还会帮着数银子,你知道自己够笨,总算还没有笨到家。”

陆惊鸿摇头道:“你这是安慰我还是取笑我?……”

曲兰衣赶紧打断他的话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和段在祺一起来了大理?”

陆惊鸿道:“我正是想知道,当时晚华承露园中,究竟出了会么事?”

曲兰衣道:“当时我突然看见欧阳欢和孙峻双双越出不夜舫,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最后竟打了起来。”

陆惊鸿笑道:“难怪那时我一弹孙峻的剑,他就飞了出去,我还以为自己指力大得惊人,原来他早已发现欧阳欢躲在门外,所以借我一弹之力,顺势掠出,欧阳欢射出飞针之后,匆忙逃逸,结果却还是给孙峻追上了。”

曲兰衣道:“孙峻曾在白马寺中过他的暗算,又追踪过他一回,想必对他的身影瞧得甚是仔细。”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孙峻的剑是被鹿大老板用刀砍断的。”

陆惊鸿动容道:“鹿大老板!难道他也和欧阳欢一样,是花如雪的手下?”

曲兰衣点点头道:“看不出他平时深藏不露,竟是个用刀的大行家。”

陆惊鸿喃喃道:“杨得意想必也是死在他的刀下。——你跟他交过手?”

曲兰衣道:“嗯!”

陆惊鸿道:“怎样?”

曲兰衣淡淡地道:“他的刀法奇诡狠辣,我虽然始终看不出他的来路,却知他绝不在黑刀吴缺之下。”

他这几句话虽是轻描淡写,但陆惊鸿已可想见他与鹿大老板一战之艰辛,耸然道:“连你都看不出?这件事是越来越有趣了。”他皱了皱眉,又接着道:“孙峻后来怎么样了?鹿大老板既杀了杨得意,自然不会放过段在祺,你又怎会想到救他?”

曲兰衣道:“孙峻断剑之后,负气而走。我曾在佛剑莲花的云房里,见过段在祺一面,所以当时认出他就是大理新君,刚刚即位,在原武林,还大多不知道他的名字。”

陆惊鸿道:“鹿大老板见你出手,自然奈何不了段在祺,所以只好走了——不过你当时为何也匆匆离开?弄了个哑谜留在亭子里,害得我都快急疯了。”

曲兰衣微笑道:“当时情势紧急,玉玺既已在慕容笙和花如雪手里,我只有护着段在祺连夜赶返大理,以防大理国中有变。”

陆惊鸿也笑了起来,道:“我早该想到,天下间除了你自己,谁能割得下你的衣袖?只是你在茶杯站插朵花暗指茶花,表明你已去了大理,这个哑谜也太难猜了点。”

曲兰衣道:“权急之下,聊搏一试。”

陆惊鸿笑道:“万一我没去那间亭子,或者猜不出来呢?”

曲兰衣故意正色道:“那你就喝不成大理皇宫难得一见的御制花雕了。”

夜渐深,星光却似更明亮了一些。

一片白色的山茶花海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盏灯,两个黑衣人提着灯笼,笔直地站在黑暗里,黑衣的背上,居然用石灰分别写着“陆惊鸿”、“曲兰衣”几个白色大字,夜风中衣袂翻飞,几个字也不停地变幻起伏,带着股说不出的诡秘妖异。

陆惊鸿却笑了笑,道:“想不到在大理,我们的名气居然也不小。”他突然提高声音道:“朋友到这里来,莫非是想请我们喝酒?”

灯火摇曳,似将熄灭,忽然间飘飘荡荡地往前飞去。

陆惊鸿和曲兰衣对望一眼,当即跟了过去,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那两盏灯忽然又停了下来,凝在半空,人却已不见了。但觉涛声盈耳,海风微咸,两人走了半天,竟已到了洱海边,陆惊鸿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一艘高桅巨帆海船,静静地泊在岸边,那两盏灯笼正高高地挂在舷梯两侧,船上舱门洞开,从岸边沿着舷梯望上去,里面灯火明静,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一桌酒菜,摆在船舱中央。四周平静得波澜不惊,但正是这种看似平淡的气氛里,却往往蕴藏着看不见的杀机与凶险。

曲兰衣忽然淡淡一笑,从陆惊鸿身后走过,竟踏上舷梯,笔直走到桌旁坐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居然是上好的御制花雕!陆惊鸿,别人请咱们喝酒,你为什么还傻傻地站在外面喝风?”

陆惊鸿大笑着跃上舷梯,走进舱内道:“我现在才发现,和你在一起还有一点好处,你总能感觉得到酒菜里有没有下毒。”

曲兰衣微微一笑道:“还有一点好处。”

陆惊鸿刚倒了一杯酒正准备喝,问道:“什么?”

曲兰衣道:“曲某的鼻子,闻得南宫有女,明珠生香。”

陆惊鸿连酒也不喝,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直往里舱冲去。

星光如梦,清辉满窗,窗边伊人如月,一身湖水蓝的轻纱浸在灿烂星光下,似真似幻,比星光还明亮的大眼睛里,却堆满了积雪,不知在谁的气?

陆惊鸿冲了进来,一下子就跳到南宫明珠身边,不停地叫道:“明珠,明珠,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南宫明珠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眼中的积雪却随着他的每一声呼唤,一点点融化,最后化成热泪,从眼睛里慢慢流了下来,滑过她晶莹的脸颊,就好象是星星汇成的河流,但是星光又哪里比得得上她的泪的多情?

陆惊鸿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温暖的怀中,用力抱紧她道:“我一定要去找南宫家那个又顽固又倔强的老头了,跪在他面前,求他将他的掌上明珠许配给我,他若是敢不答应,我就……”他的脸上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南宫明珠偎在他怀中,低低道:“你就怎样?”陆惊鸿笑道:“我就……我就一直跪在他面前,直到他答应为止。”

南宫明珠凝视着他,低声道:“那你来世就不许变做马。”陆惊鸿一怔道:“我说过这样的话么?”南宫明珠咬了咬嘴唇,道:“你……你难道忘了,齐云塔下,三世佛前……”陆惊鸿猛然记起,想不到当时自己说的一字一句她竟然记得如许仔细,忍不住拉起她的手笑道:“我来世若变成了马,那你岂不是也要跟我变成母……”南宫明珠脸上一红,想将手抽回,却又被陆惊鸿更紧地握住,悄声道:“跟我来!”

涛声盈耳,海风微咸,舱外的甲板上,早已被星光洗得发亮,静谧的洱海如同一块巨大的碧绿水晶,映出了天上如梦的星光,映出了船边出梦的眼波。陆惊鸿一手拉着南宫明珠,一手举起,肃容道:“苍天在上,明月为证……”南宫明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惊鸿忙道:“怎么了?”南宫明珠故意板着脸,娇嗔道:“这句话只怕是你对别的女孩子说惯了,今天晚上哪有什么明月?”

陆惊鸿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远方,远方苍山黛青,山顶一点白花,若隐若现,然后望住南宫明珠,似乎要一直望进她那如星光般明亮、如海波般变幻的眸子深处,轻轻拈起她的双手,一字字道:“苍山在上,洱海为证,我陆惊鸿和南宫明珠愿生生世世,来生来世都能相遇于三世佛前,天涯为伴,永不分离……”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轻轻依偎在了一起,星光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朦胧……

只有他们的背后,曲兰衣那清澈的眼神里,却似乎藏着隐隐的忧虑。

海风轻盈,温柔如呼吸,夜,真的深了。

南宫明珠沉沉地躺在陆惊鸿的臂弯里,竟似已睡着了,脸上犹带着一丝甜笑,仿佛要将此时此刻的甜蜜,带进她的梦里。——这么多天来的担惊受怕,她真的累了。

曲兰衣终于在后面轻轻咳嗽一声,陆惊鸿默默地将南宫明珠抱起,送进里舱,曲兰衣还未等他走上甲板,便又咳嗽了两声,道:“我并不想扫你的兴,可是……”

陆惊鸿道:“可是你要跟我说的话,却是现在非说不可的,是么?”

曲兰衣叹道:“你心里应该明白,只有慕容笙才清楚我们的行踪,才能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也只有花如雪才能请得起我们喝御制花雕。”

陆惊鸿低下了头,道:“我知道。”

曲兰衣道:“那你知不知道,慕容笙不惜千里迢迢将南宫明珠从白马寺绑架到大理,现在却又轻易地让你们俩见面,为的就是拖住我们,好让他去做一件事。”

陆惊鸿道:“我也知道。”

曲兰衣叹道:“你……”

陆惊鸿抬起头,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和南宫明珠经历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这一刻,对于我们,又是多么的宝贵?!”

曲兰衣叹了一口气,低低道:“我知道。”

短暂的沉默,陆惊鸿的语声渐渐恢复平静,道:“慕容笙既然有了玉玺,现在必然在皇宫里,以此要挟段在祺,逼他答应自己的条件。也许我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突听远远岸边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现在只怕已来不及了!”语声未落,人已飘到了船上,一双鹰鸷般的眼睛,冷冷地望着陆惊鸿和曲兰衣,竟是鹿大老板。

曲兰衣忽然开口道:“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昔年点苍四杰,风花雪月,名动苍山洱海,何等威风!其中又以老三鹿鸣天名声最著,凭一把玉龙雪剑,挑尽六诏高手,被大理国君御赐亲封为大理国第一武士,加赐御前一等侍卫,只可惜他中年后突然弃剑改刀,辞去官职,不知所终。”

鹿大老板的眼神似乎飘到了远处的苍山之巅,话语中竟有几分无奈和悲哀,道:“那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剑法无论怎样练,都绝过不会超过一个人。”

普天之下,又有谁的剑能比薛无痕更快,更准,更完美?那已不是人间的剑法,只有浩无点尘的胸襟,和将生命奉献于剑道的孤寂,才能练得出他那旷绝古今的无尘的剑法。高处不胜寒,这究竟是薛无痕的悲哀,还是天下所有剑客的悲哀?

陆惊鸿的目光却在盯着鹿大老板手中的刀,刀刃轻薄如纸,中间却有一道细细的裂痕,陆惊鸿道:“却不知这把刀比之玉龙雪剑又如何?”

鹿大老板将刀平举胸前,定定地凝视着它,目光也似渐渐变得温柔,道:“这把刀名离恨,吹毛切发,利可断水,我保证它绝对比玉龙雪剑更快、更狠!”

曲兰衣轻叹道:“抽刀断水水更流,离恨刀,离愁别恨岂非也是斩不断的!”

陆惊鸿冷冷道:“能断的,只有刀。”

鹿大老板脸上霍然变色,紧紧逼视着陆惊鸿,曲兰衣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他是我的,晚华承露园一战,今日只怕要分出胜负了。”

陆惊鸿回头道:“可是你……”

曲兰衣打断了陆惊鸿——他很少打断别人的话,一字字道:“你最好赶快到皇宫去,他是我的!”

陆惊鸿掠到岸边,背后,离恨刀已挥出,刀光闪耀,在夜空里划出一道绝美的孤线,凄艳如离人的泪眼,却又如离人的幽恨一般绵延不绝。

陆惊鸿大步朝前走去,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

大理皇宫沐浴在淡淡的星光下,气势恢宏,隐隐有皇家之威,长长的碧瓦高墙内,屋宇重叠,锁住了满院深深夜色,灯火已阑珊,四周花木葱笼,其中似有刀光隐约透出。

陆惊鸿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宫门一入深似海,花哪雪就是在这里,寂寞地度过了她那如花般美丽的青春岁月,陆惊鸿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悄悄掠上墙头,——从这里进去只怕要比由大门繁琐的通报快得多。他如壁虎般滑墙而下,避开四处的暗哨,曲曲折折地在花木屋宇间潜行。突然眼前一亮,前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现在还是灯火通明,几百名执戟金甲武士,静静地围在殿外,竟是段在祺宴请陆惊鸿和曲兰衣的地方!

殿外武士成蚁,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殿内却有一人冷冷道:“好,段在祺,你既不同意禅位让贤,我就再退一步,只带花如雪走,你以后不能再来骚扰我们,这样的条件,慕容笙已让到极限!”语声清朗,虽于争谈之中,仍不失大家公子之优雅风范,正是慕容笙。

段在祺却沉声道:“花如雪乃堂堂一国皇后,岂能跟你这个无行浪子走?”

慕容笙忽然大笑了起来:“无行浪子、无行浪子!如雪却宁愿跟着我这个无行浪子,也不愿做一国的皇后,段在祺,难道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段在祺默然半晌,忽道:“你以为你今晚还出得去吗?”

慕容笙却似乎不为他威势所慑,叹了口气道:“可惜呀可惜!自段思平建大理国以来,传国玉玺历经数代,如今却要毁在你的手上了。”

段在祺一拍桌子,怒道:“你说什么?给我拿下!”

陆惊鸿忽然自暗处站起身,叫道:“且慢!”

金甲武士纷纷喝道:“什么人好大胆子,竟敢夜闯皇宫!”一时之间,金戟闪烁,数十柄长戟一齐朝他这里刺了过来。黑暗中只听“铮铮”金铁交鸣,陆惊鸿早已飞身掠起,半空中将双手一带一拧,掉转戟尖,数十柄金戟互相撞成一片,他却已越过金甲武士,落在大殿之中,笑道:“慕容兄这么晚还没睡,只怕明天又要找借口起不来了。”

段在祺一看到他,顿时松了口气,道:“陆大侠,你终于来了!”

慕容笙却似怔了怔,冷然道:“陆惊鸿,你最好莫要来管我的闲事!”

陆惊鸿叹了口气道:“我虽想不管,但喝了主人的酒,又怎好意思袖手旁观?”

慕容笙沉沉一笑,淡淡道:“有一件小事忘了提醒陆兄,南宫明珠已经中了毒,若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只怕……”

陆惊鸿道:“明珠若非身奇毒,慕容兄又怎会放心容她与我相见?所以我这次来,也想来与慕容笙谈个条件。”

慕容笙笑道:“陆兄倒是聪明人!”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但陆兄应该知道,段在祺若不肯放走如雪,其它的什么条件,我慕容笙都是绝不会答应的!”他说得虽慢,但是语气之坚决,已显示出他心意之坚决。”

陆惊鸿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段皇爷,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爷成全。”

段在祺道:“陆大侠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陆惊鸿道:“在下想借这间大殿的后殿一用。”

段在祺讶然道:“后殿除了一座喷泉外,别无他物,陆惊鸿借它做什么?”

陆惊鸿双目注视着慕容笙,一字字道:“在下想借后殿与慕容笙一战,如果他赢了,就请皇爷允许慕容兄带花如雪离开,如果是在下侥幸胜出,就请慕容兄留下玉玺,并且离开大理,立誓有生之年,绝不再踏足大理一步!”

段在祺久久地凝视陆惊鸿,半天方道:“若不是陆大侠,本王只怕早已死在不夜舫上……好,本王就答应你,但愿你也莫相让我失望才好。”

陆惊鸿目光仍然注视着慕容笙的眼睛,道:“慕容兄愿意与否,一言立决!”

慕容笙长长叹了口气,道:“这场决斗,恐怕是解决这件事的最好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他微微一顿,语声黯然道:“无论胜败如何,南宫明珠都不再是慕容笙的未婚妻,解药在下自会双手奉上,庶不辜负你我相交一场!”

金光灿灿的大门,被八个金甲武士缓缓推开,一眼望去,圆形穹顶的大殿内,四壁清泠,只有正中一泓清泉,喷珠溅玉,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壁上,对称镶嵌着四具兽头铁饰,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几只巨大的火炬,在旁边熊熊燃烧,照得兽头阴晴变幻,直欲噬人扑出。整座大厅布置得原始简朴,却又充满了力与野性的美感。

陆惊鸿和慕容笙刚走进这座大厅,金光灿灿的大门又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似乎他们的生死,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智计武功,都已被关在这座沉重的大门之内,都被冥冥中的一种神秘力量所操纵。

一线飘渺的箫声,自慕容笙唇间流出,随着他手指的轻叩,音韵流转,在殿内回旋激荡,衬着泉水清声,更显幽冷孤绝,砭骨生寒。慕容笙目不外视,心不外想,似乎他的全副身心,都已放在了管箫之上,身外万物,世间荣枯,瞬间已离他远去,他的人渐渐隐没于无形之中,与箫声合为一体,化为一缕清音。

陆惊鸿的额上,臂上,背上,却已有汗珠沁出,渐渐的只觉有无数蚂蚁,似乎在噬咬着他的皮肤,疼痒只钻入心肺,他心头蓦地一凛,惊悟自己正中了慕容世家的家传绝学之一的“魔音噬骨”,连忙收摄心智,闭目塞听,渐觉心中一片空明,箫声虽在身畔,却与泉水无异。

这一来,慕容笙的箫音再也无法伤到他,他却已趁此时机纵身而起,一拳一指,攻向慕容笙,箫声骤止,慕容笙舞箫成圆,在胸前化出一片光幕,疾向后退去。陆惊鸿抢得先机,欺身进逼,身形如风车般在空中打转,指尖已搭上玉箫。

玉箫猛地一顿,转瞬间变出十几种姿势,陆惊鸿身体却忽而轻如飘云,忽而疾如电抹,始终附在玉箫之上,身法之巧,手劲之准,实已将“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轻功发挥得妙到毫巅。只因箫质轻脆,若是稍稍用力过大,只怕早已被生生折断。

陆惊鸿与慕容笙之间的距离,已不到一臂,只要慕容笙稍一大意,便有可能攻出致命一招。慕容笙又岂不知他“惊鸿一瞥”之凌厉快捷?一退再退,被逼至墙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忽然一声长啸,玉箫脱手飞出,去势如电,陆惊鸿一惊之下,连忙身形撤开,“夺”的一声,玉箫竟正正钉入对面墙上的狮头的獠牙之中。

慕容笙不等陆惊鸿身形落地,身形如弩箭般向前射出,连拍两掌,陆惊鸿在空中还击两掌,却又掌势一换,攻出几拳,但见慕容笙在密不透风的拳风中如穿花蝴蝶般将拳力一引一拨,拳势立刻斜斜偏出,大殿内空气顿时被震得纵横回旋,水波激荡,当真如雷霆震怒,闪电生威!

慕容笙和陆惊鸿各自被这股气流震得后退几步,陆惊鸿眼看就要撞上石壁,身形却忽然尚着墙壁滑了上去,顺手拔下一只燃烧着火炬掷出,慕容笙足尖轻挑,火炬便跌入两人中间的喷泉中,喷泉珠落如雨,“嗤”地一声响,火炬已在水中只剩下一缕轻烟,袅袅升起。

两人隔着喷泉的雨幕,胸膛微微起伏,半晌,陆惊鸿方叹了一声道:“‘换羽移宫’果然妙绝天下、名不虚传!你的箫实在是画蛇添足,我若不是抓住你这唯一的破绽,又怎会抢得先机?”

慕容笙傲然道:“‘换羽移宫’只假外力,借力使力,我的确不该想用箫声迷惑你,不过现在蛇足已去,你根本就已赢不了我。”

陆惊鸿喟道:“你现在的确已立于不败之地。”

慕容笙嘴角不禁牵起一丝笑意,道:“你莫非是已认输了?”

陆惊鸿忽然笑了笑,道:“你虽已不败,却也未必能胜。”

慕容笙盯着他,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好象都已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换羽移宫’纵然能够将别人的掌力引开,本身却不能伤人,若是陆惊鸿此刻不先行抢攻,慕容笙又如何能胜?

殿门外,几十名金甲武士执戟挺立,一片静寂,只有段在祺跌坐在象牙椅上,焦虑的呼吸声沉重可闻。方才殿中掌力破风,水波激荡,现在却忽然变得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后殿的争斗,却已进入了生死俄倾之际,陆惊鸿出掌如风,掌掌攻向慕容笙要害,却又虚实变换,令人无从捉摸。慕容笙却身形飘忽,虽守不乱,伺机反攻,两人缠斗激烈异常,却再无丝毫拳掌相击之声。陆惊鸿虽然每每不等招式用老,便即变招换式,令慕容笙无法借力打力,陆惊鸿却也无法击中慕容笙。

这般争斗,僵持不下,眼看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陆惊鸿想起南宫明珠还在船上等自己带回解药,不免心中焦急,突然强行快速劈出七掌,身形转换之间,竟露出左胸一点极微小的破绽来。

高手相争,本在一线之间,毫厘之失,便足以为人所乘,成为致命之错。对慕容笙来说,陆惊鸿左胸的这一破绽,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若是错过,只怕不会再有,但是陆惊鸿一向善于临敌应变,战胜强敌,莫非这一处破绽是他故意设下的诱敌之计?

电光火石之间,慕容笙脑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花如雪那张不可方物的面容仿佛就已近在咫尺,盈盈注视着他,这一招将决定他究竟是升入天堂,抑或是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招,他到底是该攻,还是不该?……

金光灿灿的大门,终于再度缓缓开启。

慕容笙缓步走了出来,依然举止雍容,神态高华,仿佛那一场窒人呼吸的生死绝斗,并没有损他潇洒的气质分毫,面上的表情,也依然是那样的淡定自若,段在祺的心却不由得沉了下去!

慕容笙缓步走过他面前的御几,从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搁在几上,段在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过长长的壁廊,走出镂金的大门,走下白玉石铺成的台阶。

一声长长的叹息,忽然从殿门内发出,陆惊鸿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段在祺看着他,象是忽然明白过来,惊喜若狂道:“是你赢了,是不是?”他用力扳住陆惊鸿的肩头,连帝王的风度都已顾不上,道:“是我们赢了,是不是?”

陆惊鸿的眼中,却带着一种很奇特的表情,象是在对段在祺,又象是在对自己说:“他若不是为了花如雪,若不是为了她急于求胜,他本不会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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