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多么想说出那段过往,与他相认,不为改变命运,不为权势地位。只为告诉他,她就是那个小女孩,只为告诉他,能和他在一起,她是有多么喜悦。
但是,她担心,从此以后他对她所有的好,只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那样的感情,她不要。她不想以恩情换取爱情。
或许,跟一个帝王讲爱情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是在凌霄心里,这个人是不一样的,他并不像史书记载的那些冷血君王一样,他是有感情有血有肉的。
如果她此前从未与他相识,她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些纠结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已经对他有了期望,对这段感情有了期待,所以,她真的希望能有一份纯粹的感情,即便是奢望,她也想试一试。
在她仍然犹豫的时候,皇帝已然醒了过来,“凌霄。”
他撑起半个身子,看着凌霄,赞道:“这个名字甚好。”
好吗?凌霄可还没有忘记,殿选的时候,他那语气里明明是不喜的。
皇帝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当日,朕不过是想要看看你作何回答罢了。你若是唯唯诺诺,怯懦惶恐,那么,也就不配拥有这个名字了。”
“皇上觉得这是一个好名字吗?”凌霄莫名地泛出喜悦来,不确定地问道。
“自然是好名,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修明。”皇帝的声音在龙涎香的氤氲飘渺中,似乎也温暖得不真实,“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
这是凌霄第一次听人夸赞自己的名字,竟是瞬间勾起了小时的那番委屈。父亲希望她的妹妹长大后如月中美人那般光彩夺目、美丽动人,取的名字也是煞费苦心。
而她呢?母亲求他取个名字,他随意一指墙角绽放的凌霄花,说,便叫凌霄吧。那分漫不经心与毫不在意让母亲心痛,却并没有驳斥。
“是你父亲所取?”
凌霄的思绪被打断,也未多想,只是点点头。
“你父亲,应该很宠爱你吧?”皇帝接着又问。
这时凌霄一愣,她感觉到了皇帝语气里的迟疑和试探,而她,也在迟疑。
本来她就还没想好是否要与他相认,而这时他的问话,让她突然间又多了另一种顾忌。
父亲宠她么?呵,对于凌霄来说,这句话简直就是可笑。当然,她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的,有的,只是苦涩罢了。更加不能对皇帝说,难道她要告诉他说,自己的父亲宠妾灭妻,自己和母亲从小就不为父亲所喜,被赶到隔壁小院子里辛苦度日?
父亲再怎么样,也是她的父亲,血浓于水,这是抹不掉的事实,何况就算不管父亲,要让她对着心爱之人亲口说出自己的窘迫,那又将是怎样一种难堪呢?
“怎么了?”皇帝疑惑道。
“啊,自然,父亲对我甚好。”电光火石间,凌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将眼眸里的嘲讽掩去,自然,也就没看到皇帝眼中一闪即逝的失望。
但是皇帝又似乎早已意料到一般,刚才那复杂的神情飞快地划过,快得让人毫无察觉,再开口时,除了温柔再难听出别的情绪来,而脸上的温柔与宠溺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轻轻地环住凌霄柔软纤细的腰肢,含住她的耳垂,带着致命的诱惑:“以后,便只准朕对你好,朕的凌霄。”
凌霄感觉自己几乎要沉沦在他的柔情里,虽然方才已经与他共赴巫山,龙榻上甚至还有云雨过后的痕迹,但此刻耳边那浓烈的男性气息仍然让她不知所措,身体再次微微颤抖起来,心跳在胸腔里激烈似要跳出来一般。
此刻拥着她的这个男人,她从小放在心里的人,她在世上唯一能爱的人,从此以后,就是她的夫,她的君,她的天,她的世界。为了他,她心甘情愿将自己陷入这永不停歇的争斗中去,她愿意为了他去争取、去努力、去好好保护自己。
当看到那条早已干枯的凌霄花手链的时候,她就觉得,无论未来遇到什么,都是值得的。她相信,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哪怕那并不是爱,或许只是感激,或许只是好感,但是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而且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真正爱上自己,爱上现在的自己。
一夜春宵,凌霄,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凌霄。
今天之后,后宫中就多了一个凌嫔,连晋三级。
许多人都说,凌嫔是因祸得福,走了大运,若不是在夏至夜宴上受了委屈,皇上为了补偿她才给她如此殊荣,否则她一个小小的知府之女又如何能够一跃为嫔呢。
不过,有人却不这么想,她们感觉到了危机感。
大家都发现,早上的例行请安,凌嫔是从承恩殿出来直接到昭阳宫的,这就更多了那么一抹让人咂摸的含义。按照惯例,妃嫔侍寝结束,沐浴更衣后都是要回到自己宫中去的,而这种“惯例”,整个乾熙皇朝后宫也不过就两三人能够例外罢了。
凌霄的突然崛起,显然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与紧张,不过基本上还都保持在观望状态。
皇后似乎对此很是喜闻乐见,带头表示了祝贺,并赏下许多礼物,贵妃等人虽然不喜,表面功夫却也不得不做,只是言语间稍稍刺了几句,暂未有其他过分的举动。
回到宫中,那更是门庭若市,甚至有此前从未讲过话的人也来送礼道贺。凌霄也没有将心中的不屑表现出来,收下后让怀远一一记下收入库房,再精心挑选了适合的东西回礼。
等到傍晚时分,栖鸾堂中才算静了下来。
凌霄坐在榻上休息,青雾帮她揉着肩膀。
尔岚、怀远带领众人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人人都是激动模样,对着凌霄郑重叩拜:“恭喜小主喜获天恩。”
凌霄也很是动容,亲自扶他们起来,道:“前一阵,也委屈你们了,连累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
“小主说的什么话,既然我们成为了小主的人,自然是要与小主荣辱与共的,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凌霄欣慰地点点头,“好,如此甚好,今后,咱们都要好好儿的。”她不再说什么,只给每人赏下二两银子,便让他们各自忙去了。
等众人退下,凌霄才想到,林璇羽今天怎么没来?而且早上请安的时候,也没有跟她说什么话。她不高兴了?
心里正不安,一抬头,却见林璇羽笑吟吟地站在碧纱窗下。
“姐姐你来了?!”凌霄赶快迎上去,拉着林璇羽的手一同坐回榻上,假装生气道:“刚夸过他们,怎么就犯懒了,连璇姐姐来都不知道通报。”
“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林璇羽笑道:“没成想惹了凌嫔妹妹动气。”
“姐姐!”凌霄一撅嘴,露出少女原该有的娇憨模样,“你也来笑话我。”不过她也彻底放了心,瞧林璇羽这副模样,哪里有半分不高兴。
“好啦,不过白说一句罢了,瞧你急的。”林璇羽也不再逗她,只看着她,认真地问道:“霄儿,你跟姐姐说一句实话,你是自己真心承宠的吗?”
凌霄还未回答,眼里的羞涩、喜悦、情意就已经出卖了她,又带着几分愧疚问道:“姐姐,你会不会因此而不开心?你会不会怪霄儿?”
“傻妹妹,你说什么呢?”林璇羽嗔怪道:“孤独无宠终身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我又怎会硬要拉着你一起呢。以前你和我一般打算,我们是好姐妹,现在又有何区别,好姐妹依然还是好姐妹啊。”
“姐姐。”凌霄哽咽着喊了一声,她不能说出其中的缘由来,只是说:“我是真心喜欢皇上的。”
“那就好,姐姐真心为你感到高兴呢。只是以后,你要万分小心了。”林璇羽看着映月宫的方向,肃然道。
凌霄点点头,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以战斗的姿态去迎接未来的风雨,全身心加入到那一场永无止境的后宫争宠中。不为别的,只为争取一份爱。
当然,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眼下就能有所动作的,所以等林璇羽走后,凌霄开始思索那桩菖蒲中毒案。
在她被封为凌嫔前,颜絮蕊是新宠,风头正劲,有人眼里容不下,很正常,但是凌霄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害自己。自己素来行事低调,一直无宠,而且跟颜絮蕊也是素无瓜葛,要说她给颜絮蕊下毒,并不是很有说服力的。
而如果换成是和颜娘子争锋相对过,并且因为其失了娘子位份的罗选侍,恐怕即便没有证据,人们也信了大半吧。但是也不对,罗裳被贬是在夜宴上才发生的,而颜絮蕊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中毒了,罗裳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吧。或者要么就是她嫉妒心实在太强,见不得另一个“娘子”的出现,抢她风头。
对了,凌霄突然想起来,她曾经可是大大得罪过罗裳乃至整个罗家的,如果说因为罗良的事让罗裳恨极了她,从而陷害她,不是很有可能吗?她这一举动可是一箭双雕呢,一下子便能除去两个厌恶的人。
那么,会是罗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