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轻应一声,袁世凯倒是没显任何情绪来。
“军队于前开路,公司于后跟进,这倒也是海外拓展的方式,陛下拓展海外之心,不容小视中!”
习惯地点起一支雪茄,袁世凯又指了指烟盒,示意杨度自己拿。而从那雪茄烟盒上的标记,杨度能看出,这雪茄烟是陛下“赏”给袁世凯的。
在过去,这可是“皇赐”,而现在袁世凯拿出这样的礼数来,显然是高抬了他杨度,这怎能不让杨度内心一阵激荡。
可杨度那里知道,这正是袁世凯精明所在,这雪茄烟还是去年陛下赏的,至于盒中的雪茄早就抽没了,不过陛下吸的古巴雪茄烟,袁世凯倒是从代理商那弄了一些,五块钱一根的雪茄烟,也就装在带着皇家印记的盒中才能显出身份,在招人待物时,袁世凯总喜欢的拿出这“皇赐”予以招待,无形之中,就让别人对他生出好感来。
杨度掏出一支来,熟练的雪茄烟剪,剪去一头,而后边擦火柴边说道:
“不是每家公司都能得到近卫军的后勤分包。”
如果说帝国上层什么最流行,恐怕也就是雪茄烟,陛下好那一口,十年下来,上层人士早已熟练的掌握如何吸雪茄,一直以来,古巴雪茄都是中国进口量最大的奢侈品,每年数百万的进口,着实遭到一些人的批评,尽管海里对古巴雪茄征收重税,但是却无法阻止早已形成的习惯。
袁世凯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烟来,冷笑道:
“这后勤分包中,水份颇多,除了传统的产业公司,还有与陆军部交好的企业,嗯!倒也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听说秦淮公司刚得了陆军部的定单,在阿拉伯帮陆军营建一处基地。”
“哦?那一个秦淮公司?”
袁世凯将雪茄在烟灰缸上轻轻地磕了一下,灰白的烟灰散落在黑红色的缸子里,犹如加上一层薄霜。
“就是刘女士的秦淮公司!”
有一些帝国秘闻,杨度知道眼前的袁世凯远比他更为了解,而这次他来,就是想从袁世凯那里换得一些信息。
“皙子,你还是回去吧!”
袁世凯将未抽完的半截雪茄扔在烟灰缸里,鼻子里重重地冲出一股气。看着杨度眼中透出些许不满之色,杨皙子啊,杨皙子,这些年他又活回去了。
感觉到袁世凯的不满,杨度干干的笑了笑,同时急忙转移话题:
“呵呵,也就是一问,想来陆军部自有陆军部的安排,袁相,我想请教您。依您看,现在陛下,一方面派出近二十万军队去阿拉伯,另一方面,又鼓动东洋人扩军,而且还在外蒙加以训练,这倒底是唱的那一出!”
见杨度识趣,袁世凯便重新拿起那支雪茄,慢慢吞吞地说:
“这个问题,按理要我问你才是。虽说我为贵族院院长,可这差不多一个多月没理过国事,国事于我如浮云。你身为堂堂下院副院长,颇多审议之权,你说呢?”
杨度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谈什么审议之权!您老不是知道,咱们中国,也就是带着顶宪政的帽子,虽说这几年,下院的权力是大了些,有权审议政斧法案,可当真监督起来、执行起来,那其间的文章却还是不少,这下院不过也就是比前两年好点而已!像那些机要,下院一提,就被内阁以机要封还了!”
虽说嘴上这么说着,可杨度的脸上多少带着一些得意,自从下院有了审议之权后,他全副心力去投入,也可算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吧!而更重要的是,过去对下院爱理不理的各部,现在见着下院的委员会时,气势也弱了许多,权力,总还是有一些的。
“你说的是实话。”
袁世凯端起他的那只墨玉杯喝了一口,不无认真的说道。
“再大的法都要靠人来执行。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有宪法就能治好国家那一套,有能人才有治世。宪政、宪政,中国有宪法,行的不也是宪政嘛!”
袁世凯这句话与杨度的思想有相通之处,也有不相通之处。此时当然不是辩论的时候,杨度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他望着袁世凯说:
“袁相,张相去世后,您可以说是咱中国的柱诚,这国家大家,陛下对您可是依重甚多!您虽有野老钓翁之心,可陛下和国家还是离不开您啊。”
杨度这话倒不是杜撰出来讨好袁世凯的,而是说的真话。自从前年袁世凯请辞以来,国内的一些报纸就常常有意识地登出赞扬袁世凯的文章,至于管明棠,那位严重“欧化”的国务总理,虽说做事办事也不错,可和袁世凯相比总少了许多东西,相比于袁世凯,管明棠做事太过有板有眼,或者说,太过“守规则”。
袁世凯捻了捻八字须,微笑着,这句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比谁都清楚,中国官场上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管明棠有管明棠的好,可他袁世凯也有他袁世凯的好,就像处理政斧资产的过程中,尽管两人的艹作方法基本相同,都是将处置企业交由帝国信托代管,随后向民间出售,不过袁世凯的改革却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管明棠却不同,他的处理的是大刀阔斧式的,他抓住政斧对国营企业改制重组决心大,在鼓励家族公司和大集团企业收购国营企业,他不仅会出售那些企业,甚至在一些企业的处置上,投资者甚至还得到现金补偿,而这只让舆论和国会下院指责不断,但得到陛下支持的管明棠却依然我行我素的进行大刀阔斧的资产处置。或许是因为资产评估监督、约束机制健全,管明棠甚至一再要求帝国信托公司的资产处置机构,不要受国有资产流失或保值增值思想的束缚,总之,管明棠所想不过是尽快出售那些企业。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杨度说:
“皙子,我给你说一桩事,你不要传出去。”
“什么事?”
杨度被袁世凯这种突变的神态弄得精神亢奋起来。
“两个月前,张季直来了一趟洹上村。”
袁世凯的眼神蓦地光亮起来。
“他与我足足谈了四五个钟头的话,直到半夜才送他回到火车上。”
张季直就是张謇,当年前朝大魁天下的状元,今曰南通大生纱厂董事长、贵族院议员、江苏省议会议长,不过最近几年,这位张季直却是志在实业,虽说在君主立宪上,杨度和他谈得投缘,每年见面不下五六次,但杨度却知道,这位张翁更喜欢银子。
这位老名士为什么来见袁世凯?杨度在心里嘀咕着,遂开口问道:
“季直先生跟您说了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杨度却咬了下舌头,两个月前,张季直以帝国信托补偿十万的收购了资产超过百万元的库伦毛呢公司,当时似乎还引起一阵风波,库伦毛呢公司是中央政斧和蒙古王公共同投资的企业,不过一直处于亏损之中,这才有了帝国信托补偿一事。
“季直这个人是有眼力的,在别人眼中,看似要亏本的生意,现如今在他手里却挣到钱了,库伦那地方,铁路到现在还只有一条当初军队修的轻便铁路,所以看起来怎么算,怎么亏本。可这场仗一打起来,俄罗斯什么都缺,库伦的毛呢直接出口俄罗斯了,现在曰本兵又在外蒙训练,他的毛呢厂,没准还会再扩大哩!”
说到这里,袁世凯轻松地笑了笑,拈起一块核桃仁放到嘴里嚼着。杨度听得很有味道,他似乎从袁世凯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意思,张謇和不少内阁要员关系颇深,但这却也不能解释陛下和内阁唱的是那一出啊。
而袁世凯却又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突然接到他从汉口发来的电报,说下午车过彰德,欲下车与我见面,叫我莫外出。季直这人也难得。我当总理大臣时,他不怎么与我往来,现在我有了野老钓翁之心,他倒是来看我,够朋友!我亲自去车站把他迎来洹上村!”
“讲情重友,此为真君子!”
讲交情重朋友的杨度连忙开口称赞道。
“我们叙了旧,又说了他这些年办纱厂的酸辣苦甜,接着就说起了库伦毛呢厂的事,他倒是没什么心思,据说还是因为管明棠找到了他,他才决定以五十万盘下来,若是再加上税务补偿,算是四十万吧!你知道管明棠和他说的什么?”
袁世凯反问一句的同时,又喝起了茶来。
“还请袁相明示!”
杨度连忙问道,他知道袁世凯这会怕是真要扯到正题了。
“眼光放远点,看远点,别只看国内!”
说罢,袁世凯便止住了声,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度,见杨度似乎还有些不太明白,不禁在心下叹口气,杨皙子这堂堂副院长委实有些太嫩。
“最近,报上对欧战的报道,以那边为多?”
袁世凯这么一问,杨度先是沉吟片刻,然后方才恍然大悟的说道。
“袁相,您的意思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