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第298章 人间薛公子

时近二月,长安城春意渐融,兴庆宫的梨花开了。

是日,杨玉环原打算到梨园排戏,偏是遇到了恼人的小雨天气,只好作罢,在殿内百无聊赖地挑选着新衣裳。

侍婢张云容见她心情不佳,便劝慰道:“贵妃莫恼,这微雨梨花天,正可与圣人赏景品歌呢。”

“那也得圣人召我才行。”

杨玉环应着,心里思忖,也许是到了该与圣人闹一遭的时候了。

时人都说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过是寻个由头暗指圣人倦怠国事罢了,实则后宫佳丽无数,她再得宠,人与人相处久了,总容易平淡无趣,偶尔“悍妒”一番,方不至于黯然失色。

干脆借着范女一事发作,寻圣人一点错处,折腾折腾这老头子。

正思量着,谢阿蛮到了。

在这微雨天气入宫,谢阿蛮额前的碎发微微有些湿,她却浑不在意,把那抱在怀中保护得好好的几份书卷一股脑地递出来。

“贵妃可看了?”

“嗯?”

“蓝田驿。”谢阿蛮激动得话都不知如何说,挥手道:“薛白与李白对诗呢!”

“是吗?”

杨玉环不动声色,摊开其中一份书卷。

自从李白赐金放还之后,她再没听到过“云想衣裳花想容”那样的诗,直到薛白横空出世,他们是她眼里最为出色的才子诗人,没想到竟是在蓝田驿相遇对诗了。

她看似平静,手指却在微微地发颤。

一首用漂亮的小楷印成的诗句落在美目当中,读来,口有余香,这还不算什么,但下一首也是那般的清新俊逸,然后又是一首,一首接一首。

殿外的梨花微雨渐渐消散了,杨玉环看到了一轮明月映照着江水,清风徐徐,天空中有两个神仙衣袂飘飘,他们随手一挥便是飘飞的杏雨,诗才无尽,散落于万古苍穹。

那豪迈洒脱的绝世之姿仿佛凌跨百代,使古今诗人尽废,高风绝尘,让人心向往之……

“贵妃,贵妃。”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的几声唤,把杨玉环从那个由诗词构建出的仙境中唤回神来。

她转头看去,见张云容竟是哭了,正在拿手背抹着泪。

这个侍婢,最喜欢李太白的诗。

“平生竟能一下看到这般多的绝世佳作。”杨玉环感慨道:“我竟觉得,一次念完都是暴殄天物,心情忐忑。”

“听说蓝田驿的客堂,四面墙都被写满了。”谢阿蛮道:“他们真是占尽了天下才气,肆意挥霍,纵情挥洒。若是我,恨不能把这才气好好捂住呢!”

“奴婢若能在蓝田驿见他们作诗,真是……”

张云容心情激动,几乎要说出“死了都愿意”,杨玉环却不许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真是满堂华彩,正是有这些诗,才叫大唐盛世。”

“圣人。”

“圣人。”

说话间,殿内的侍婢们却是一个接一个行了礼,却是李隆基已到了。方才侍婢便是因此接连呼唤杨玉环,可惜她沉浸在那些诗句中没有听到。

“请圣人安康。”

“太真在看什么?”李隆基问道。

“在看李白与薛白的诗词。”杨玉环展颜一笑,倾国倾城。

她知圣人素来喜欢诗词歌赋,想必都已经看过这些诗篇了,遂没舍得把手上的书卷递过去,而是莞尔道:“圣人可是为此事才舍得来的?要召永新来唱新曲?”

李隆基竟是先淡淡扫了高力士一眼,伸手要过了那些书卷,展开来看了几眼。

杨玉环这才意识到圣人竟是事先并不得知此事,有些惊讶,美目一瞥,只见高力士显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一向喜好诗词的李隆基今日却没耐心看完这些诗作,一扫之后即抬起头。

他略作沉吟,之后淡淡一笑,道:“太真说错了,是有了大唐盛世,才有了这些诗句。”

“圣人所言极是。”

“朕乏了,摆驾吧。”

“圣人才过来呢。”杨玉环不由惊讶,问道:“是臣妾失言,惹圣人生气了?”

李隆基情绪不高,摆了摆手,很快出了这间宫殿,也不把书卷还她。

高力士躬着身,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匆匆跟上御驾。

~~

是夜,李隆基并未召任何妃嫔,独自饮了几杯酒,在御榻发着呆,眼神里偶尔浮过不容冒犯的威严之色。

“圣人心情不好,可是恼那薛白与李白了?”高力士终于找了个机会问道,“这两人,皆不识趣。”

“皆自诩风骨,不识趣,朕不恼他们,反颇喜他们的诗作。”

“因贵妃说错话了?”

李隆基笑了笑,道:“朕岂能与太真置这种气?”

高力士犹豫片刻,轻声道:“那是……”

“朕只是累了吧。”李隆基轻叹一声,示意高力士休再多言。

他饮着酒,坐在空旷而奢侈的宫殿里,看着殿外的月亮。像是一尊神祇,在俯视着属于他的大唐,仿佛他若对着那月亮照照镜子,都能挡住人间清辉。

月光一黯,不知不觉中,天完全黑了下来。

“这是在哪?”

李隆基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于是环顾四周,看到了长安城在遥远之处,于是又问道:“朕在骊山?”

不远处,有人佝着背正在扫地,听了他的问话,抬手一指,指向前方的屋舍。

李隆基眯一眯眼,走了过去,看到墙上有字。他老眼昏花,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看清了那写的是什么。

——“不识庐山真面目。”

他喃喃念了一句,有些疑惑道:“这里是?”

“蓝田驿。”

李隆基一愣,讶道:“朕岂会在蓝田驿?朕在兴庆宫饮酒。”

“圣人想看看这满堂华彩,故而来了嘛。”有极为婉转动听的女声响起,是杨玉环在说话。

“太真,你在哪?带朕回去。”

奇怪的是,杨玉环并不在这里。

李隆基于是出了大殿,向在佝身扫地的奴仆道:“朕要回长安。”

“圣人知我是谁吗?”

“你是谁?”

那人于是倏地抬起头,大喊了一句。

“父皇认不出儿臣了?!”

李隆基如遭雷击,吓得往后一仰,眼前出现的赫然是李瑛那张苍白的脸。

这一下惊得他背脊发凉,浑身都是冷汗,连忙绽出一声如雷的怒吼,想以天子的隆威镇压住这鬼祟。

“孽子!”

“阿爷。”李瑛身后走出两人来,哭着大喊道:“阿爷,阿爷,阿爷……”

天地间是各种声音,孩童的,少年的,青年的,中年的,他们从小到大,每一句的呼唤都在回荡。

之后是“咣啷”一声响,一个披甲执刀的身影缓缓走来,是薛锈。

薛锈脖子上还流着血,眼神里却是一片悖逆之色,一边走一边喝道:“事已至此,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滚!”李隆基大喝道:“朕是天子,朕不信鬼祟,世间没有鬼祟!”

“世间没有鬼祟,我是三郎杀死的。”

忽然又是一句女声在他背后响起,李隆基倏地转身,武惠妃披头散发、疯疯颠颠地走来。

他骇然而逃,周围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有的唤他“阿爷”,有的唤他“三郎”。

李隆基正要逃远,却隐约听到了一句不同的称呼。

“阿翁。”

他一愣,缓缓回过头去,只见儿媳薛氏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周围无数鬼怪在张牙舞爪,这孩童稚嫩无害的脸在月色中显现,却是最吓人的。

“阿翁……留下陪孙儿好不好?”

“啊!”

“圣人!圣人!圣人!”

李隆基猛地睁开眼,拼命顺着气,才发现方才是一场噩梦,惊得他浑身都湿透了。

杀了那么多妻子、儿子、孙子,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圣人,没事的。”高力士柔声安抚道:“圣人只是忧心国事……”

“蓝田驿,朕不想听到蓝田驿……你说有没有可能,薛白是薛锈的儿子?”

“并非如此,圣人也知他是薛锈收养的,而圣人对他恩更重。”

李隆基却不像两年前那么豁达了,他越老,越害怕失去。

他年轻时那英挺的面容已经松弛,豪情壮志早没了,两年间几次遇到背叛,让他原本宽阔的心胸也开始变得狭隘,只有权欲更胜往昔。

“薛锈死在蓝田驿,薛白却在那写诗,朕很……疑惑。”

“圣人,老奴听说一个市井流言,不一定是真的。”高力士道:“有人说,安禄山派人追上薛白,将他杀了。”

“是吗?”

李隆基也不知听到没有,喃喃道:“朕累了,往后再谈吧。”

~~

长安市井上的流言传着传着,也传到了虢国夫人府上。

于府中奴婢而言,这几乎是一场地动山摇,面对虢国夫人的暴怒,人人都噤若寒蝉。

明珠小心翼翼走过散落着碎瓷的地面,只见杨玉瑶正坐在榻前喃喃道:“不可能。”

“瑶娘,杜二娘来了。”

“她?”

杨玉瑶眼神立即不同起来,道:“招她过来。”

她盯着屋门,紧张地等着看杜妗的神色,然而杜妗素来是个心机深沉的,来时神情严肃,教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怎么?”

“此处可谈话?”杜妗借着这机会,并不见礼,以一种平起平坐的态度说话。

杨玉瑶顾不得这些,道:“可以。”

“安禄山派人追杀是真,但薛白没死,受了伤,在蓝关附近养病。”

“伤得重不重?”

“放心。”杜妗道,“他会好好地回来。”

“他……”

“我今日来,就是说真相。他在蓝关养伤,伤好就会回来。”

杜妗语气加重,如此说了一句。

所谓“真相”,就是她要让事情最后所呈现出来的样子,事先与杨玉瑶说过,彼此就会明白,如何去主导事情的走向。

谈过此事,杜妗离开虢国夫人府,回了家。

杜媗也从颜宅回来了,将同样的真相告诉了韦芸,姐妹俩由此都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等南诏叛乱的消息传回,他要的声势便形成了吧?”杜媗道:“到时众望所归,他与颜公该可还朝主持南诏一事了。”

“计划是这般。”杜妗道:“至少,我知道的计划是这般。”

“他还能瞒伱不成?”杜媗道:“即使他不告诉我的事,却是从来都告诉了你。”

虽是埋怨,她也是温温柔柔的语气,因不是在吃醋,而是认为薛白与杜妗有时做事太疯狂了。

“我有直觉,这次他没有对我全盘托出。”杜妗喃喃自语道,“若依计划,他不该与李白去华山。”

“便是让人查到他与李白同游,世人也只会说他是心灰意冷,躲避安禄山。”

“可为何是华山?而圣人又恰好要封禅西岳。”

杜媗担忧道:“他不会想要在华山再次直谏吧?”

杜妗摇了摇头,说不上来,认为这样太逾越圣人容忍的底线了。

正此时,丰汇行传来一封密信,杜妗接过上面的标记,不动声色道:“阿姐,我去处置一笔私钱。”

“你小心些。”

“知道。”

杜妗回了屋中,栓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对照着密信破译。因这是薛白传给她的,还是用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看的标记。

然而,如此机密的程度,信上的内容却很简单。

——薛白已到华山了,让她想办法暗中离开长安,并调动所有最心腹的人手到华阴县,听他亲自安排。

拈着信纸将它烧了,杜妗目露沉思。

她想到,薛白也许要阻止封禅西岳一事,好让李隆基到时更容易承认南诏之事。

~~

华山,镇岳宫。

镇岳宫是一座道观,名为“华岳观上院”,开元四年始建,世人因它建在华山之中,以“镇岳”相称。

宫观在玉女峰、莲花峰、落雁峰之间,倚山间峭壁而筑。

薛白与李白如今便借住于此。

这日下着小雨,薛白站在道观的屋檐下,俯瞰着雨中的关中大地,独自站了很久。

“下雨了。”李白提着酒壶走来。

“是啊,去岁春天没雨,夏秋时旱得厉害。”薛白道:“今年终于是初春小雨,好不容易有个过得去的年景。”

李白这才想起没问他的来历,随口道:“三郎当过官?”

“没有太白兄的官大。”

李白仰天而笑,道:“我那官位不提也罢。”

薛白笑问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这是记梦诗,哈哈,我喜欢那个梦。”

因一句诗,李白来了兴致,也不管细雨蒙蒙,拾起树枝便在院中舞剑高歌。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李白年逾五旬,难得的是身上依然有少年气,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想做什么兴致一来就去做。

相比起来,薛白反而像是更沉郁的那个。

他原本是看向北方的,此时转过身看李白舞剑,目光便落在南面。

这里也能算是华山之巅了,西边是峭壁,南边的南峰则是华山最高处,天子要封禅的西岳祠就建在那里,连着祭祀的天台。

险峻无比的高山上,建起一座巍峨祠庙,极为壮观。工匠在雨天里也不停歇,吃力地搬着一块块巨石,堆垒着祭天坛,把当今圣人的功业堆向更高处。

李白却偏要在这壮观的帝王功业前面,舞他的剑,吟他寄情山水的诗,他写的是神游天上,实则世间万事东流水,最后笔锋一转,愤愤然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一扫消沉之感。他做梦都想出仕实现抱负,也曾曲意迎合,最后却总是恢复他的风骨,昂扬振奋、潇洒出尘,气概不凡。

由此,西岳祠的轮廓、李白的剑舞,在薛白面前构成了一幅鲜见的画面。

薛白看到的是叛逆。

其实,他更叛逆……

淋雨一时爽快,末了,还得自己打水、烧水,洗浴驱寒。

“这口井叫‘玉井’,颇有故事。”

李白摇动井轱辘,放下水桶,随口说到。

“什么意思?”

薛白常常不知李白说的哪件事是真的,因这位大诗人实在是太有想象力,意兴所至,随口就能描绘出又浪漫又新鲜的事物。

“且看,此楼名为‘玉井楼’,在井上筑楼,既为方便打水,也是为了不让雨水落入井中。”

“为何?”

“因玉井深达地底,水味甘醇,绝非雨水可比。”李白道:“玉井中可生千叶白莲,服之可羽化登仙。”

薛白不信,道:“太白兄又胡诌了,这可是华山,如何深达地底?”

“华山又如何?”李白抚须而笑,道:“你来打水,我与你细说。”

也只有他,能让薛白做这些杂事,以往都是薛白给别人讲故事。

“我们登华山时,山脚有个女冠宫观,你可见了?”

“是。”

“有女冠始终盯着你看,你自是见了。”李白促狭道。

薛白道:“观主也盯着太白兄看。”

李白一生软饭吃得多了,习以为常,侃侃道:“那观名‘仙宫观’,也称‘仙姑观’,乃是金仙公主修真之地。”

“金仙公主……”

“玉真公主的姐姐,她们姐妹二人皆有道心,可惜,金仙公主在开元二十年已香消玉殒了。”李白道:“说她的故事,她曾经在此,对着玉井,以井水为镜,整理云鬓。”

“太白兄欺我无知,女冠岂梳云鬓?”薛白就不曾见李腾空梳过云鬓。

“你非无知,年轻,见识少而已。”李白朗笑,道:“总之,金仙公主在此整理云鬓,不慎将头上的玉簪掉入井中。次日,她回到山下仙宫观,在泉水边洗手,你猜如何?”

“捡到了那玉簪?”

“聪明。”

李白道:“这口玉井与华山下的泉水是相通的。因此,金仙公主在仙宫观旁又建玉泉院。”

“是吗?”

薛白看了玉井一眼,只见那泉水深不见底。

他却知李白又是在说笑,此事想必是有人帮金仙公主把那玉簪捞起来,送到了山下的玉泉,让金仙公主自己发现。

数十年前的爱情,还挺有心的。

~~

哺时。

刁丙给修建西岳祠的一名小吏塞了两串钱币。

“行个方便,我们到山下买酒食不易。”

如此,他从小吏手里买了一些干粮与劣酒,递在刁庚手里,又问道:“我兄弟也去领两个馍?”

小吏回头看了眼那些正在领馍的劳力,正要点头,想起官长交代过不许出乱子,遂问道:“你们主人是一对父子吗?来做什么的?”

“忘年交,来华山修道成仙。”

“成仙?”

刁丙道:“来找千叶白莲的,若是有人能采到,我家郎君花多少钱都买下来。”

“我要采到了,自己当神仙多快活,何必卖给你?”

“哪有神仙哩?”刁丙道:“我反正是不信这些,但若能从玉井里捞出千叶白莲,我郎君给钱一千贯。”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刁丙这般与小吏说着,赔笑着,混进了那些领馍的劳力中,与他们一起蹲在宫观外的围墙下用了饭。

这滋味自然远不如他在长安时吃的,但他知自己的前途已不可限量了。

~~

次日,薛白站在玉井楼上观景,看到几个小吏陆续拿着挂着网的长竿过来,想在玉井里捞出千叶白莲。

他目光扫过他们腰间挂的牌符,待见到有一人挂得随意,便示意了刁丙过去。

不一会儿,玉井边便响起了争吵声。

“诶,你撞我做甚?我的牌子都掉了……”

“这,这严重吗?”

“你说呢?若让官长发现,我可交代不了。”

“阿兄莫急,这钱你拿着,我听说,玉井是能通到山下的玉泉院的,你要不,往玉泉院走一遭,也许能捡到牌符……金仙公主的故事你听过吗?”

“尻!”

薛白听着这些,转头看去,见李白酒醒后往这边走来,便迎了上去,依旧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样。

次日清晨,一块冰凉的牌符便递到了薛白手上。

“郎君,捞上来了。”

“他人呢?”

“去了玉泉院,还没回来。”

~~

华山脚下,仙宫观毗邻着玉泉院。

当年,金仙公主住在仙宫观,又修建了玉泉院给随行保护她的两位大臣居住,她死后,两位大臣也看破红尘,出家为道观,故而玉泉院一度称为“柱臣观”。

总之,一边是女冠观,一边是道观。

李腾空登上仙宫观中的高阁,隐隐约约能望到西面玉泉院的大门。

“你在看什么?”李季兰过来问道。

“那人,是在蓝田驿告知我薛白来了华山的人。”

“然后呢?”

“他诓我们过来,没让我们见到薛白,却让我帮忙请托,让他进了玉泉院。”

李季兰问道:“那薛郎在哪?”

李腾空道:“许在华山上,许在玉泉观。”

她还未看明白薛白的目的,担心他是在躲避安禄山的追杀,不敢妄动。

……

西边,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到了玉泉观前。

杜妗稍稍掀开一点车帘。

“如何?”

“郎君亲自在布置,一切顺利。但有一件事得告知二娘……右相府的小娘子在仙宫观。”

“什么?”杜妗道:“旁人若知她在,必会疑郎君在此。”

“她是以金仙公主弟子的名义进入仙宫观的。”

杜妗这才点点头,金仙公主与玉真公主是姐妹,一同出的家,用的牌符都是一样的。

她遂问道:“你们也是借此进的玉泉院?”

“是。”

“如此说来,郎君利用了李腾空一遭?”

“是,郎君诓了个吏员下山,我们已控制了他,郎君需要他为我们做事。”

“做何事?”

“这是郎君留给二娘的信。”

杜妗接过那封信纸,拿出随手携带的书破译了,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安插他们的人进入修建祭台的劳工队伍。

封禅在十一月,时间还很充裕。

她抬头看向华山之巅,眼中闪过沉思之色,思忖着薛白到底要做什么……

~~

华山。

这日是晴天,华山顶上是最适合看云的地方。

薛白有一种伸手就能摸到云朵的错觉。

想必等李隆基来,也一定又能感到高高在上、唯我独尊。

面向南峰,薛白闭上眼,看到那位圣人身披龙袍缓缓走上了祭天坛。

而在首阳山的深处,离锻铁、制铜工坊还有一段路的地方,李遐周正在炼丹。

炼丹炉下方的炉火熊熊燃烧,炉内正在炼的,是薛白提供的模模糊糊的配方,他希望能听到“轰”的一声,像是齐天大圣打破了炼丹炉,让天庭看看叛逆的力量。

他要在这华山之巅,送李隆基一枚长生不老的丹药,在这位千古一帝的文治武功达到最巅峰之际、在其封禅西岳告祭苍天之际,让其升天。

到时天崩地裂,满朝文武皆在此,控制住他们,可扶庆王李琮登基;南诏的叛乱难免,他却要借此将颜真卿送上相位;弑君者,则是安禄山,证据已准备好了。

若如此,新君在位,名臣任相,或会是一个提前镇住乱局的机会。

这一切都很缥缈,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薛白感到了自己内心的疯狂,他与李白都很叛逆,但他真的不洒脱,他在乎的永远是世俗人间,所以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做。

夹缝求生、虚构身世、培植党羽、经营偃师、揭发安禄山、直谏南诏之事……他做的每一桩事,都是为了最后的目标在准备,挡在他面前的便是那个天子。

而天子,终于要离开长安一次。

薛白立在华山之巅,压抑着心中的疯狂,冷静而仔细地思量着,之后睁开眼,俯瞰着关中以及正缩在长安城中的皇帝,留下了蔑视的一瞥……

57.第57章 产业32.第32章 筹码130.第127章 猴子偷桃67.第67章 一夜鱼龙舞322.第314章 设套103.第103章 名单第357章 入城132.第129章 金饭碗176.第173章 世故180.第177章 揭榜43.第43章 满堂惊贵第360章 捷报第412章 诗言志333.第325章 贵妃醉酒266.第264章 定罪第352章 十月渡泸18.第18章 追凶者第453章 祭婿文稿98.第98章 御状289.第283章 不问苍生问神鬼第433章 南下剿贼49.第49章 私藏259.第257章 假道伐虢241.第238章 动手(求月票)236.第233章 设局第412章 诗言志第404章 雁门老将行45.第45章 祝大家端午安康第442章 离间计57.第57章 产业154.第151章 造相214.第211章 法海328.第320章 军器第366章 心意第368章 真功劳174.第171章 去与来第389章 一条船上的人36.第36章 两头通吃344.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第409章 壮胆201.第198章 发报人第386章 长恨歌第393章 下一步304.第298章 人间薛公子96.第96章 春闱五子第389章 一条船上的人49.第49章 私藏第419章 杀鸡用牛刀190.第187章 曲江宴61.第61章 门第199.第196章 赐婚第342章 眼光334.第326章 假想第431章 明堂20.第20章 审231.第228章 遗泽第441章 都不团结240.第237章 大胆动手第448章 驱狼吞虎第12章 引见156.第153章 妙法234.第231章 灯笼114.第114章 踏青第391章 忤逆不孝294.第288章 冬至第7章 夜眺长安111.第111章 派系280.第276章 跋扈第411章 心急334.第326章 假想202.第199章 家人第374章 新的平衡258.第256章 隐田83.第83章 策论314.第308章 严网第414章 传承第117章 鱼钩288.要晚十来分钟吧168.第165章 风花雪月第340章 提议166.第163章 谋职288.要晚十来分钟吧第453章 祭婿文稿179.第176章 挑唆者225.第222章 别长安第436章 都在努力245.第242章 惊醒主人103.第103章 名单300.第294章 元夕第350章 俘虏141.第138章 宴前第473章 娇贵99.第99章 得宝歌第439章 无贵贱第363章 宰相肚里能撑船285.第280章 隐藏第442章 离间计32.第32章 筹码219.第216章 掩盖的真相291.第285章 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