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此次贸然来访,还望两位将军不要见怪。”
兰荣王一如既往的儒雅声音传来,莫醉脚下一顿,身形一闪,贴身站在了门外。
“王爷客气了。”独孤迟微微笑道,“不知王爷驾到,有何吩咐?”
“本王此次前来,实乃受了皇兄之托。”贺兰融不善掩饰,兰荣王将他对自己的冷淡瞧在眼中,也不拐弯抹角,道,“一来是来探望两位将军,二来,是命本王带给两位将军一个消息。”
“能让兰荣王亲自带来的消息,”独孤迟不徐不疾地道,“除了周仑两国已然交战,还能有其他吗?”
兰荣王哈哈一笑,道:“久闻两位将军未卜先知,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看来本王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道灰影从眼前闪过,朝着门口而去,迅捷无比,甚是爽落。
“莫醉?”
只一瞬间,贺兰融已然到了门外,他只道外面有贼人窃听,也不加细看,伸手对着那人便是一掌,待看清那人便是莫醉,轻呼一声,已然来不及收掌,掌力一转,带过她手中端的茶水木托,只听闷声一响,两杯茶便顺势从木托中飞了出去。
兰荣王与独孤迟随即奔出,正好看见贺兰融收了掌,向地面一欺身,伸了双掌,左右双手正好接过了两杯茶,茶盖与茶盏丝丝相扣,竟一滴茶水都没有撒下。
“哇,贺兰将军这身功夫真是出化入神,”鲁沙跟在兰荣王身后,睁大了双眼,露出无比欣羡敬佩之情,啧啧赞道,“简直思不可议!”
独孤迟虽是北胡人,但从小跟在师父身边,所读之书所听之言皆是大周之语,虽不精却已通,听鲁沙一开口,便是颠三倒四,连自己都有所不如,不由摇头轻笑:“这位小兄弟,可是赞我师兄这功夫出神入化不可思议?”
鲁沙自知又说错了话,挠了挠头,咧嘴笑道:“独孤将军果真是未知先卜!”
兰荣王无奈摇头,笑着纠正:“未卜先知。”
本紧张的气氛,被鲁沙一搅合,缓解不少,贺兰融将茶盏重新放回托盘,见莫醉失魂落魄,脸色颇为苍白,关切问道:“莫姑娘,你怎么了?”
她勉力扯出一丝浅笑,低声道:“没事,奴婢摘了些新鲜花瓣做了花茶,特地送给两位将军品尝,但没想到王爷也在此,所以便躲在了门外,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哦?”贺兰融虽然一向朴素,但此刻不愿被兰荣王缠着,见能有更有趣之事,自然兴致大起,重新端起一杯茶,掀开茶盖,只见茶水中果然红红紫紫的都是花瓣,更有一缕清香飘来,笑道,“莫姑娘好手艺,贺兰孤陋寡闻,从不知道这花瓣还能做成茶的,贺兰先一尝为快!”说着,便如喝酒一般,仰头皆倒入了口中。
独孤迟微微一惊,忙出口阻止:“师兄,这茶喝不得!”
他不似师兄一般憨厚质朴,一看茶盏中的花瓣各色各式都有,还塞得满满当当,显然是匆匆做成的,怕是这些花瓣连洗都未洗一下,就算无毒,也定是苦涩难以入口。
独孤迟一出声,有些魂不守舍的莫醉登时惊醒过来,眼瞧贺兰融正忙不迭地将自己端来的茶水倒入口中,亦是不由一声惊呼,但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只好颇为歉疚地看着他将茶水喝了个精光。
花茶不过是她一个借口,她亦知道这茶水是喝不得的,到时候只说茶水凉了,再给他们换上一杯便是,但没想到自己一个晃神,茶水竟然已经被贺兰融抢了过去。
连兰荣王和鲁沙都瞧出了其中有异,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瞧着贺兰融,看他喝下之后有何反应。
咕嘟一声咽下第一口,便有花瓣卡在了喉头,贺兰融不由蹙了蹙眉头,但一抬眼,见莫醉正满脸歉疚地看着自己,心想她定是在泡茶时一时失误,才泡制了如此难以下咽的茶水,便旋即松了眉头,笑道:“这花茶果然不错,只是,好像用的花瓣大了一些,喝茶的时候,不免有些花瓣卡了嗓子。”说着,嘴唇微开,只轻轻一咳,几片花瓣便倏然而出,似飞箭一般,顷刻之间便消失不见。
贺兰融顺手端起另外一杯,对独孤迟道:“师弟,这杯肯定是你的。”
独孤迟吓了一跳,他虽不喜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但也不会傻到主动蹭过去喝一杯明知难以下咽的茶水,正待寻个由头拒绝,却听贺兰融又道:“但莫姑娘泡的这茶远比师兄喝过的许多茶水都好喝,这杯你就让给了我吧。”
话音一落,似乎生怕独孤迟上来抢走,贺兰融忙又是一抬手,又将第二杯倾尽倒入了口中,咕噜一声咽下,还砸吧了一下嘴巴,扯着嘴巴笑了笑。
但除非危急之时,他并不擅于骗人,虽面带笑意,眉头却早已皱成了一团。
莫醉看在眼中,心想他一心认了自己是恩公,对自己当真是真情实意,心中不由感激万分,对他原有的几分戒心又消了几成。
“师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独孤迟明白师兄的良苦用心,道,“王爷亦在此,你怎能独自将茶水都喝了下去?还请莫姑娘再去沏上几杯花茶,否则,独孤心头实乃难消师兄这抢茶之仇。”最后一句,却是对莫醉说的。
已然探听到了消息,莫醉也不愿停留,看也不看兰荣王一眼,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到了后厨,遇到正在烧水的姚雪莫,她心中正乱,便嘱咐了她要烧花茶,自己混混沌沌地转身回了房间。
他还是去了。
一个多月前,自己为了阻止他出战,偷偷在他的送行酒中下了一种清毒,不致命,但双腿两个月内不能行不能动,能造成瘫痪的假象。这是桥老头儿拿来招摇撞骗的得意之作,但她却没想到,他从未真正放心过她。
他早已派人跟踪自己,她刚下手,便被他识破,从此,他对她惊疑不断,终于,从此陌路。
可是,她怎么能告诉他,自己这样做,只是不想让他伤了同族之人的性命,将自己陷入不忠不义的困境?
她苦笑一声,看着透着繁密树枝洒下的斑驳光点闪烁不定,倒似这人生一般,杂乱得如同一团乱麻。
“晚姑娘年纪虽小,但却整日愁云不散,本王见了,真是于心不忍。”兰荣王闲雅地走进房中,坐在桌前,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间,点头道,“听说晚姑娘最近过得还好,若只看两位将军对姑娘的态度和这房间的布置,本王险些就信以为真了。”
“王爷是去如厕时走错了方向吗?”莫醉不回头,仍站在窗前,目光飘渺,带着几分嘲弄地问道。
“这个就不必晚姑娘挂心了。”兰荣王轻笑一声,道,“本王此次来的目的,想必晚姑娘心中亦是一清二楚。”
“王爷一口一个晚姑娘,是在提醒莫醉,你陷害我好友强娶我小妹威迫我入宫的往事吗?”莫醉蓦地回头,目光冰冷,一瞬不瞬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是如此,王爷不必担心,王爷对莫醉的大恩大德,莫醉此生难忘。”
兰荣王面色不改,轻摇折扇,笑道:“莫醉姑娘冰雪聪明,这些事情,原本就不需要本王一一提醒。”
“晚棋已然是你的王妃,她早就和我这个姐姐一刀两断恩断义绝,我也不会为了她的一条命去曲意逢迎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看着他儒雅闲淡的面容,莫醉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厌烦,又转头望向了窗外,冷然道,“若你还想利拿她的性命来威胁我去接近皇上,不如趁早收了这个心思。”
“本王也正有此意。”兰荣王不气不恼,微微一笑,道,“所以,本王又想了另外一个歹毒的法子。”
听他说得直接,显然胸有成竹,莫醉不由心中一凛。
“本王一直纳罕,你和晚棋进卓府之时,她才六岁,年纪尚小,若你其时方与她姐妹相认,她必定对你亦不亲厚。卓府上上下下都是精明之人,若你们姐妹情意有假,又怎会瞧不出来?如此琢磨了些时日,总觉得另有他因。本王又想,王妃嫁到王府多日,本王却从未对王妃娘家尽过一分孝心,于是,便派人去查了一查许城晚家。”他也不待她开口询问,便娓娓道来,似遇到了一件颇有有趣之事,道,“原来,这世上,竟然还另有一个晚棋另有一个晚珞。”
莫醉心头一震,脸色霎时苍白。
“只可惜,本王晚去了一步,那一家人早就被人接走,不知是死是活,从此之后,怕是要在这世间销声匿迹了。”瞧见了她身子一颤,兰荣王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那人做事太不利落,还是被本王寻到了蛛丝马迹,虽然证据不足,但略加猜测,事情也就明朗了。”
被人接走?晚珞心下一惊,难道,是卓昊暗地帮了自己吗?只要晚家不被人找到,晚棋便能安然无事,她的身份,也就无人怀疑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桥老头儿和兰荣王,似乎也只有他知道此事。
“我还道王爷有什么精妙的法子来胁迫我,”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莫醉强作镇定,道,“原来,还是要在自己老婆身上下毒手。”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兰荣王撩起衣衫,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道,“没错,晚棋姑娘是倾城佳人,本王得妻如此,已然此生无憾,更不会去害她性命。但偏偏本王除了美人儿,还想要这大好江山。若她挡了本王的路,本王纵然不会伤她性命,但却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浑不在意一般,莫醉心中一惊,过了半晌,才道:“晚棋只是一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尽管找我好了。”
他已然知道晚棋并不是许城晚家的女儿,若再追查下去,定会扰乱她的生活,甚者,兰荣王还会对她严刑逼供,更免不了皮肉之苦,想想,她心中便是一紧。
“你究竟是谁,王妃又是何人,本王毫无兴趣。”听她已然服软,眸中生出几分豪气,兰荣王朗声道,“本王想要的,不过是眼前这大好江山。”
莫醉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你如此明目张胆地要夺皇位,皇上怎么不早些将你杀了,竟然还许你如此狂妄自大。”
兰荣王也不以为杵,哈哈一笑,道:“姑娘问的好,若想知道答案,何不亲自去问我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