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力弱之时曾让三公子姬无垢在蜀国为质,后来晋国国情渐盛,于是将三公子接了回去,因为若是有质子在别国总是不光彩的,于国家颜面有损,赵国内乱,蜀国在这时候接回朝夕也是正常,然而……朝夕毕竟是个被除了公主之位的公主,除非有人进言,否则蜀王不会那么主动的想到这一层,而这进言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朝臣。
可是商玦却说的是枕边风,商玦知道,朝夕安排的这一环之中,出力的是内宫的嫔妾,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朝夕定定的看着商玦,这个人知道的委实太多了一点。
“我……”商玦只说出一个字便不说话了。
到了眼下,他们二人应当开诚布公才是,可商玦却还是没有给出个解释,朝夕隐隐觉得,这诸多迷惑的背后一定有个巨大的甚至超出她想象的缘由,否则商玦为何几次三番难言出口?朝夕心底叹了口气,“算了,你若觉得现在不是说明白的时候那便不说。”
商玦微怔,朝夕已转身看着月光粼粼的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暮春时节的晚风还有几分沁凉,再加上还在湖边站着,还带着湖面上的凉意,商玦看着这样的朝夕心底忽然一软,上前一步将她拥在了怀中,“夕夕……”
商玦轻唤一声,似乎有些动容,却是当真没有解释的意思。
朝夕于是越发肯定了自己所想,她心底的迷惑仍然在,可是眼下商玦没说却一定有他的道理,朝夕未曾多想,这才问起来,“今日去了那么久,是出了什么事吗?”
商玦心底的柔软一下子被这问题扫空,他眉头紧皱着,犹豫一瞬摇头,“没什么事。”
朝夕直觉哪里不太对,可她对商玦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于是也未多问,在她心底,商玦处理燕国的事她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的好,见她未曾追问商玦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又道,“这里太凉了,你适才面色就不好,咱们该去用些晚膳然后歇下。”
两天一夜没睡了,且又赶了那么久的路,朝夕当真觉的累极,闻言点点头,和商玦一起回了前院,正房之中侍从们已经备好了饭食,二人用下,又先后去沐浴,待沐浴出来,夜色更为浓稠了些,朝夕坐在梳妆台之前擦自己的头发,一边出神的想今日的那一幕。
凤钦赶到宏德殿的时候,孙岑和凤煜是紧跟着一起来的。
她想的出神,连商玦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直到商玦拿过了她手中的帕子她才如梦初醒抬眸,这一抬眸,正在铜镜之中撞上商玦的目光,商玦关切的看着她,“想什么这么出神。”
朝夕摇了摇头,“也没想什么,今日太公仙逝,侍卫去禀告之后,父王是带着孙夫人和八公子一起来的,念依也在说这两日八公子已经几乎取代了六公子之前的位置。”
说着又眯眸,“凤垣应该已经快到锡州了。”
商玦一听便明白过来,“眼下宫里孙夫人一人独大,看样子是想将八公子收在身边了,一个失去了儿子,一个失去了母亲,两个人刚好可以互利。”
“幸而父王的身体还算康健,册立世子的事不在这一朝一夕之间,否则八公子还当真是最好的人选,孙夫人的意思,怕是还要继续打磨打磨八公子,我只是觉得,相比八公子,她为何不向着凤晔生出橄榄枝呢,毕竟他的年纪还小。”
商玦闻言摇头,“凤晔受宠,且小小年纪便有自己的心思,并不容易掌控,而公子的性子温顺,又自小被漠视惯了,他比凤晔更渴望凤钦的关注。”
朝夕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想到凤晔却有些奇怪,“凤晔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可不知道为何,我总是有些不安,覃希那边没有给任何信息,凤晔便未做出格的事,可是凭他的性子,是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的,段锦衣被关,还不足以平他的愤怒。”
商玦拿着帕子一点点的擦朝夕的湿发,等头发擦到快干了才拿起一旁的玉梳缓缓的为她梳发,他仿佛梳的十分专心,朝夕说完话他都未立刻接着,而他为女子梳头的动作有种莫名的娴熟,简直让朝夕怀疑他从前侍候人侍候惯了,可是怎么可能?
于是朝夕的目光也落在了他为她梳头的动作上。
“世子殿下学过侍候人的功夫?”
终究朝夕还是没忍住的问了一句,商玦闻言弯了弯唇,“可能是我天赋异禀。”
那便是没学过了!可是哪有什么人天生就会侍候人?便是子荨有时候着急了也会扯痛她,可是商玦却丝毫没有,且他有种格外的专注和温柔,让朝夕越看越奇怪。
“做这等事,用心和不用心区别格外的大。”
“你是说子荨平日里照顾我不用心?”
商玦笑一下,“子荨性子跳脱,何况我和她相比的话,自然是我更用心些。”
子荨已经照顾了她一年多,这人竟然能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这话来!
朝夕心底摇头,却叹息一声道,“她现在好很多了,初初来我身边的时候才粗心大意,整日里叽叽喳喳,像个雀儿似得。”
“那你为何留下她了?”商玦顺口问一句。
“因为……”朝夕眯眸,“因为我身边的侍从需得是个身家清白的姑娘,甚至不能太厉害,那个时候我人在凉山行宫,却还是有赵王宫的眼线在盯着,不敢大意了,子荨胜在心思纯正,她虽然粗枝大叶,却也不算个坏处,有些事我不介意让她知道便让她知道,而我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凭她的性子也不会知道。”
那时候朝夕已渐渐接手墨阁,试想之平日里必定会有相关诸事,或许还要见什么人,要想闭着子荨倒也十分简单,商玦从铜镜中看了她一眼,“是,她还算忠心。”
朝夕点头赞同,“那时候在西庸关大营的时候我还以为要就此分开,她一个小姑娘若真是没个倚靠还不知如何生存下去。”
“看着她忠心,我才将她继续留在你身边。”
商玦补了一句,而后又放下梳子,他替她梳完了头发,又一个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床榻边走去,“差不多了,我知你是真累了,快歇下。”
将朝夕放在床上,商玦挥手熄了两盏灯,也跟着躺了下去。
朝夕适才刚听到他说了那句“看着她忠心才将子荨留下”,于是在昏暗之中仍然看着他,“所以说,你那个时候就想着为了我好?可是我明明记得你那个时候凶的很呐。”
商玦一听这话嗤笑了一声,转身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来,让她舒服的窝在自己怀中之后方才道,“我若是一出现就对你好,你心中只怕要真将我当做好色之徒。”
“那你就不怕我这性子一直见不得你的好?”
“这倒是极有可能。”商玦淡笑说着,听见朝夕呼吸一紧似要恼怒赶忙又道,“不过我从一开始就十拿九稳,你并非当真铁石心肠。”
这又是在说他对她的了解了,世上什么人能对她这样了解呢?
朝夕神思一晃,又想到了张寻鹤和君不羡说的,商玦非我世之人的话,若当真如同字面意思那般,那商玦是人是鬼……这么想到朝夕不觉奇怪荒诞,反而有种安然之感,心中一定,睡意就汹涌而来,朝夕闭着眸子往商玦怀里靠了靠,含糊不清的问着,“商玦,你到底从哪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