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兴国的密信,送往北海已有一段时日,但北海却迟迟没有出兵支援,风王与风瑾墨的意见向佐,因这事,在朝堂上争辩数次,互不相让,但风王到底年事已高,几次争执下来,竟有了中风的迹象。
今日,再次于朝堂上,与风瑾墨分庭力争,誓死不同意,出兵支援南商。
风瑾墨讽刺几句,谁想,风王竟两眼一翻,浑身抽搐的倒在龙椅上,似喘不上气来。
朝臣立即蜂拥而上,将他一圈圈围住,七嘴八舌的关心着帝王的身体。
独独只有风瑾墨,似一尊冰凉的雕塑,孤单站在原地,偌大的朝殿,唯有他纹丝不动,而其他人,早已凑到帝王跟前,嘘寒问暖去了。
太医及时赶到,为帝王把脉后,摇头叹息:“皇上这几日情绪大起大落,已有癫病之兆啊。”
癫病!
百官吓得傻了眼,皇上的身子骨向来硬朗,方才还和太子爷大声争执,怎会忽然出现癫病的前兆?
“你会不会看错了?”一名大臣忍不住问道。
“老臣任太医院院首二十余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更者,事关皇上龙体,老臣怎敢妄言?”太医似一只被踩住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很不满意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
大臣讪讪笑笑,退到一边,当他没问。
“送父皇回寝宫安置,其他人,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在宫里待着做什么?等着父皇立遗诏吗?”邪肆放荡的嗓音,在殿中响起。
文武百官见鬼似的转过头,看着下方眉眼含笑的太子殿下,心头窜起阵阵寒意。
皇上抱恙,太子爷他不仅不担心,反而还诅咒皇上?
这……这怎么得了?
“怎么,如今孤这太子的话,竟无人应了?”狭长的桃花眼,泛起淡淡冷芒。
大臣们哪儿敢和他对着干?急急忙忙行礼退下,他们可不敢触怒这位连帝王也从不曾放在眼里的尊贵太子。
风瑾墨没有离宫,而是一路尾随着龙撵,看着太监将晕厥的帝王,扶回寝宫。
整个过程,他脸上的妖娆之气,从未消失过,似那昏迷不醒的男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他流露出的漠然,不知让多少宫人寒了心。
“太子……”风王服过药后,半个时辰才逐渐苏醒,双目缓缓睁开,口中唤的第一个人,仍旧是风瑾墨。
他曾中气十足的面容,如今只剩下虚弱与憔悴,似一位迟迟垂目的老者,颓败、可怜。
风瑾墨眸光微闪,挥手将殿中下人全数撤走,抬脚走至床沿,居高临下的盯着龙榻上,气息虚弱的君王。
他以为他会高兴,因为他从小,是那样恨他,恨这个赐给他生命,却又将他生命中所有温暖,所有重要的存在,通通剥夺的父亲!
但当他的敌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倒下时,他却慌得手足无措,那一刻,他不是故意不肯上前关心帝王的病情,而是他动不了,双腿仿佛在原地扎了根,无法动弹。
“太子……你听朕一句……莫要……莫要与南商为敌……”风王吃力的抬起手,想要去握他的手腕。
风瑾墨抬手将耳鬓的鬓发别到耳后,顺势躲开他的触碰。
一抹失望的苦涩暗光,在风王眼底浮现,“你终是在恨朕。”
“父皇,这话从何说起啊?”风瑾墨佯装未曾听懂,但嘴角挂着的微笑面具,却有了些许龟裂。
“朕不后悔,北海需……需要一个最合适的太子继承,朕不后悔昔日对你,对你母妃,所做的一切。”风王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话刚说几句,便不住的咳嗽起来,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通通从肚子里刻出。
风瑾墨无情的将视线挪开,没有搀扶,没有安慰,有的,仅仅是近乎凉薄的沉默。
“你心里如何想,朕不在乎,朕只望北海能在你手中,发扬光大,能力压两国。”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霸主之才,也知道,他的儿子,若是登基为帝,必将是世上最杰出,最出色的君主。
所以他毫不怀疑,风瑾墨能做到将北海送上更高一层。
“你不用对孤说这些,这些年,孤早已听腻了。”权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国家又真的能让他狠心到如此地步?
没有家,哪有国?
但讽刺的是,哪怕到了今时今日,他依旧说他不悔。
风瑾墨自嘲的笑笑,果然啊,对他还抱有希望的自己,真傻。
他摇头晃脑的拖着垂地的衣裳摆子往殿外走。
风王看着他一步步远去,一咬牙,“你难道想看着北海,因为一次支援,而动摇国之根本吗?”
脚下的步伐明显顿住,风瑾墨危险的眯起双眸。
“此话怎讲?”他逼问道。
风王微微一笑,他知,他的儿子绝不如表面这般,将北海当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
他在乎它,即使那在乎,他从来不曾承认过。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风王与风瑾墨密谈了什么,但第二日,寝宫烫金的木门缓缓开启,风瑾墨略带疲惫的从里边走出来,眉峰紧皱,深思似无力,似妥协,带着一股鲜少在他身上看见的无奈。
北海的回信当天从宫中送走,白鸽扑闪着翅膀,展翅翱翔,短短四日,便来到瑶池镇,沙千宸身边的隐卫在院中,将白鸽脚上系着的竹筒取下。
“皇上,是北海来信。”将信笺恭敬交与君王,他才躬身退出前厅。
沙千宸缓缓展开信笺,上边是风瑾墨的亲笔信,他说,不日将会亲自率兵,赶赴沙兴,并且愿意与自己联盟。
在信的最末,还不忘拜托他,向上官若愚表示关心。
“呵。”沙千宸被他最后这具满是暧昧的话语逗笑,这位太子爷,似乎是动了真情?自从他离开沙兴返回北海,已有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居然还未放弃?还在时刻等待抓住机会?
他真不知,是该佩服此人的执着,还是该吐槽他,在用来谈国事的信函上,写下这私密到不能再私密的事儿,竟还拜托自己帮忙转达?沙千宸缓缓将信笺折好,收入袖中。
也罢,若他当真是真心,他便助他一回。
此人的身份配表妹倒也不差。
在亲眼见过南宫无忧对上官若愚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爱意后,沙千宸已从心底认定,他非良人。
那份爱,太沉,太重,稍有不慎,便是彼此折磨,相爱相杀,与之相比,风瑾墨在他心目中,反倒比南宫无忧更为适合。
至少那人,从未曾做过任何一件令她伤心难过的事。
上官若愚正在研究一份瑶池镇附近方圆百里的地图,努力寻思着,怎么将南宫无忧给赶回南商,让他打道回府。
沙千宸悠然前来,敲了敲房门。
“哟,表哥。”她挥舞着爪子,但随即,便冷下脸:“您老该不会又是来教育我的吧?”
上回罚她在城头刮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凉风,她至今记忆犹新。
“你未曾犯错,朕怎会罚你?”他摇头苦笑,都是女人记仇,连她也不例外。
“啥事啊?”她转眼便放过这个话题,问起了他的来意。
“刚才朕接到北海太子送来的亲笔信。”他踱步至桌边,优雅落座,提壶为她倒了一杯温茶,“不日,他将带六万大军,赶赴沙兴,前来支援。”
“卧槽!这可是好消息啊,若有风瑾墨相助,那厮,这回铁定没得逃。”她激动的搓着手,双眼放光。
丫的,让他拿人质来威胁自己,让他莫名其妙挑起两国战火,活该遭虐。
“信上还提及一事,”沙千宸对她这副亢奋激动的模样,很是无奈。
“恩?还有?”眼珠微微一转,当瞥见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戏谑时,神经立马紧绷:“那啥,如果是那些有的没的,就别说了。”
那人绝对干得出,在信上来几句甜言蜜语这种事。
反正节操这种东西,他老早就给掉光了。
沙千宸愣了一下,“你倒是颇为了解他。”
“还好,还好。”无节操,无三观的家伙,她用脚丫子猜也能猜出,他会干出什么事好么?
“他不过是让朕转达,对你的关心,询问你过得可好。”沙千宸还是转述了风瑾墨的情意,“若愚,这北海太子,对你确是情深意重。”
虽然那人风流之名在外,但他身边的女子,却从无一个,能令他如此牵挂,如此上心。
不轻易动情之人,一旦动了真情,那便是一生一世。
“得,表哥,我也不妨和你说句实话,我一直把他当作知己,至于别的,我没考虑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她心里住着一个人,哪怕那人伤她至深,但她依然忘不掉他。
“不试一试,怎会知道结果?”沙千宸柔声劝道,“你将来总归是要与另一人生活,若是他,倒也不错。”
“表哥,你到底拿了他多少好处?来,说说吧,我保证替你保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上官若愚只当没听到他的话,笑眯眯的搓着手掌,见者有份嘛。
嘴角不自觉抖了抖,好处?他能拿什么好处?不过是出于关心,才会有此一说罢了。
“哎呦,表哥,别不好意思啊,我又不会怪你。”哥俩好似的勾住他的肩膀,眉飞色舞的说道。
“朕何时收过他的好处?”沙千宸幽幽叹息,“也罢,你若不愿提及这件事,朕不说便是。”
她在故意转移话题,他怎会不知?这等小伎俩,哪里能瞒得过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