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不色痛苦地摇着头,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心脏疼得厉害还是心里难受得厉害,咬着嘴唇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萧东雨只是扭头看着,没有要走过来安抚下他的意思。
她知道司徒不色不是心疼钱所以不想继续治疗妈妈,她也知道他是为了大家好才会一直劝她拿掉呼吸机,可是,那毕竟是她妈妈,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虽然她还有司徒不色这个继父,以及白家兄妹、李天道那些跟亲人一样的同学、朋友,但是有着永远割舍不断的血缘的亲人,她就只有妈妈了。
她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妈妈离开自己?她怎么忍心就这样让自己变成孤儿?只要妈妈还活着,只要妈妈还有一口气在,她想看就能来看看妈妈,想叫还能叫一声“妈妈”,哪怕她没回应,哪怕她听不到,最起码她还在,看得见,摸得着。如果把呼吸机撤走,她会眼睁睁看着妈妈呼吸困难,现在这张安详的脸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然后像条被潮水冲上岸的鱼儿似的,抽搐着,无助地等死。
她怎么能那么残忍,看着这个给了自己生命的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
她做不到。
如果非要那么做,她宁肯死的是她自己。
“如果,你要撤走呼吸机,那就先杀了我。”
萧东雨冷冷地对司徒不色说,此时,在她眼里,眼前那个剧痛难忍的男人,不是她继父,而是她的杀母仇人。
司徒不色看着萧东雨冷峻的眼神,竟然在心底生出一丝恐惧,同时也生出无限怜爱,这个孩子的确遭遇了太多的不幸,的确不该逼迫她同意自己的决定。
司徒不色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些声音,说道:“小雨,那就由着你吧。”
而萧东雨并没有因为继父的话感到轻松。她也很清楚的知道,妈妈多活一天就是多受一天罪,而他们家原本不多的存款也会因为妈妈多住一天院而减少许多。
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火灾之前就已经没有在工作了,而继父也因为心脏病在家休息了两年多,家里基本没什么收入,三个人等于就是在坐吃山空。好在司徒不色是学校的资深老师,学校给报一多半的医药费,也减免了萧东雨的全部学费,如果不是因为节省了这两笔开支,他们三个怕是早就饿死了。对了,家里的房子还是当年萧东雨的爸爸萧长明单位分的房子,司徒不色早年分到的筒子楼给他父母住了,
这么说起来,这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真是煎熬。
萧东雨虚脱了似的,扶着墙壁慢慢瘫坐在地上,蜷着腿,眼睛无神的看着地面,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自从遭遇火灾之后在医院昏迷几天醒来,萧东雨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常常都没精打采的。原来的时候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上课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自打那次火灾,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别人只当是受了打击,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事情从来都不会只是这么简单。
又在医院走廊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司徒不色对她说:“小雨,以后你就好好上课,周末了再来吧,爸爸答应你,不会让他们撤走呼吸机的。”
萧东雨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司徒不色急了,说:“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了,说你上课总是睡觉,已经高二了,马上又要期末考试了,你怎么就……”
“她是我妈妈。”萧东雨说。
“你妈妈她也不想看见你这样,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你……”
萧东雨再次打断他,倔强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她是我妈妈。”
“唉,”司徒不色叹了口气,知道萧东雨不是个倔强的孩子,说道:“你这孩子,你这又是何苦,何必呢?就算你天天守着她,她也不会……”
“她是我妈妈!”萧东雨大声又说了一次,后边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说了,她是我妈妈!”
吼完,萧东雨的眼泪又下来了,司徒不色也跟着难受起来,父女两个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冷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东雨回头,这个人她认得,是医院的医生,人很好,就是名字起得不好。
她擦了擦眼泪,勉强笑笑,跟那医生打招呼,“无仁医生,早上好。”
无仁点点头,看着她一脸的疲倦就知道她又在医院走廊睡了一晚,说出的话虽然严厉,语调却温柔了许多。
“你怎么又在这里睡觉了?要睡觉回家睡去,这里是医院,不是酒店更不是候车室。”
司徒不色趁机说道:“是啊,跟她说了几次了,让她回家去,这孩子就是不听……”
“你也是,”无仁冷冷看他一眼,说道:“自己有心脏病,还不回家好好休养,整天在这里做什么?要是你也垮了谁来照顾孩子
?”
司徒不色跟受训的孩子似的,点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脸上还陪着笑,说:“无仁医生这么早就来了,还是昨晚值班?”
无仁理了下刘海,把一绺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来的钻石耳钉闪了一下。萧东雨吃了一惊,这个无仁医生性格冷冰冰,平时穿着也跟个男人似的,居然也打了耳洞,原来还是有女性的一面的。
“看什么呢,还不赶快吃饭上学去?”
听了无仁的话,萧东雨又笑笑,拿着书包跑了。
书包拎来拎去的,作业根本就没做,到了学校,少不得又要抄申白或是小夕子的了。公交车里人挤挤攘攘的,萧东雨被挤得动弹不得,想把书包抱在胸前闭目养神都不行。虽说人多到连转身抬脚都难,可是萧东雨上车之后压根儿连双脚都没放稳,一只脚勉强放在地上,另一只脚就只有脚尖着地,所以别人只是随着车身来回晃晃,她可是全身一直都在颤。
左脚累了就换右脚,右脚累了就再换回去。这泱泱大国还真是寸土寸金,她一块钱的车资连两只脚大的地方都占不到,萧东雨自嘲地摇头笑笑。好巧不巧,就这么会儿功夫,开了个小差,换脚的时候就踩到了人。萧东雨慌忙抬脚,于是另一只脚也不小心踩到了身后那人,不能转身,萧东雨唯有小心翼翼避开那人的脚,然后大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接连踩到你两次。”
“没事,幸亏你穿的不是高跟鞋。”身后那个声音温厚文气,似乎脾气很好的样子。
察觉到萧东雨目前的窘境,身后那人让了让,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说:“现在你可以把两只脚都放下来了。”
萧东雨站好站好把书包抱在胸前,这样觉得舒服多了。道谢完之后她忽然想,也没人下车,他怎么就能闪出这么大的空间来给我?虽然空间已经足够大了,她也没好意思转身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臆想着各种可能性,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听到一个声音:“同学,到站了。”
萧东雨连蹦带跳地匆忙下了车,然后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男生,这应该就是被她踩了两脚的人吧?萧东雨认得他,是对面楼里的学生,两个教室是窗户对着窗户,中间隔了十几米,之前大扫除的时候萧东雨见过他在那里擦窗户。
萧东雨红着脸笑笑,说:“谢谢,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