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鸥绝想不到万年青集团的总裁竟然是叶知秋。他早就知道万年青集团,这万年青集团类似他的宏远集团,在各行业都有投资实体,经济实力不在宏远集团之下。集团的投资领域遍布全省,唯独在平江没有投资活动,作为生于平江长于平江的叶知秋来说这一点确实令人费解。也因为万年青集团的经济足迹没有涉及平江市,和宏远集团没有交集,路鸥直到现在才知道它的掌舵人是叶知秋。
既然多年都不在平江发展,那她在文化节上的首次露面意味着什么?如果她回到平江,他该如何和她相处?还有那二十五年都没消息的她的父母,现在哪儿?如果他们出现了,该如何面对?这一系列问题不时从路鸥大脑中闪过,他不知该如何作答。还有那一直压在心底二十五年之久的声音也不停地提醒着他,那是妈妈曾经对他说过的:你爸是被叶家害死的。其实何止是爸爸,妈妈也是,还有那不知下落的姐姐也是。如果爸爸不出事,姐姐也不会走失,妈妈也不会含恨而死。这一切全是叶家造成的,他告诫自己。
知秋的出现不仅让路鸥心潮澎湃,也把晓娅的心给搅乱了。说实话晓娅对知秋的印象不错,不仅漂亮大方,而且三十来岁就经营着万年青集团。谁说女人不会欣赏女人,叶知秋就是晓娅欣赏的对象,难道知秋现在的地位不正是晓娅要为之奋斗的目标吗?难道晓娅不正是不知不觉地迈着知秋先前的轨迹在努力吗?况且她还比晓娅漂亮,虽然晓娅对女人与漂亮的关系缺乏应有的敏感,但叶知秋身上所透出的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雍容气质确实使晓娅有点自惭形秽。
但把晓娅的神经撩拨地忐忑不安的不是来自叶知秋本身,叶知秋再怎么出色对晓娅来说也终究是别人,与晓娅相干几何?是路鸥的态度,是路鸥对叶知秋的态度。凭着女人天生的敏感性,晓娅知道他们之前已经就认识了,她还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路鸥是见过世面的人,秀外慧中的女子接触过的不在少数。骆驼岭的会面路鸥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有晓娅知道他是在极力克制着。同样在克制着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叶知秋。
紧接着,晓娅又对自己这些莫名的想法感到可笑。她问自己,怎么啦!人家有没有关系轮不到你晓娅担心。退一步说就算有关系的话关你晓娅什么事?怎么,见到漂亮女人与路鸥有关系就不乐意了?吃醋了?
她摇摇头,想,路鸥是你什么人啊?吃哪门子醋?晓娅断然否认,可是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排挤不去。
这天晓娅下班后往品竹居走去,走到半路又折返回去。并不是忘了什么事,是她突然间觉得有点不妥。
去品竹居做什么?又不是去汇报工作,没事为什么尽往他那儿跑?不像话,晓娅对自己说。没事就不能找他吗?以前没事不也经常去吗?现在是怎么了?去,就像以前那样。想着,晓娅又回头走去。走着走着又停下了。
还是得找个理由,对,找个理由,晓娅自言自语。最好是个工作上的事,这样才显得自然。可是这段时间骆驼岭发展良好,没什么棘手的事要汇报。晓娅忿忿地跺了跺脚,突然间有点恨这个发展良好了,这时候她倒是希望骆驼岭出些什么事来。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会希望骆驼岭出事?晓娅叹了叹,说,疯了,真的疯了。
谁疯了?身后传来一句问话。晓娅转身,是路鸥,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路鸥说,在这里兜圈子,又是跺脚又是疯了,你说谁疯了?
晓娅想,看来他老早就在那儿,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他眼里,真难为情。脸上就不觉地漾起了一层红晕。
哦,我说的是你啊!晓娅真佩服自己,没见到路鸥前是不知所措,见到路鸥了反倒静下心来,俏皮话也随之上口。
我?我怎么啦?我……我疯了?路鸥一脸茫然。看着晓娅一脸调皮样才明白晓娅是在打趣自己,就一笑了之。
俩人谈着话,不觉中就来到品竹居。路鸥才想起问晓娅有什么事找他,晓娅嗯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路鸥突然“咦”的一声,原来路鸥见品竹居的门开着呢。他记得离开时是关上的,只是没加锁。平时除了集团的高层会来找他外,游客是不会来到这儿的,可公司的高层来都是事先预约的。
俩人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口,晓娅一眼便看见屋里坐着一个人,是一个女子。女子背对着门口坐着,正抬头看着墙上的壁画。
壁画是晓娅在建造品竹居时请了职业画家画的,是一幅水墨画,占据的幅度与一面墙相当。与普通壁画不同的是,画家在作画时直接提笔泼墨画在抛光的竹板上。画的内容也是竹楼人家,与品竹居环境自然融合,相得益彰,正所谓楼中楼,画中画是也。路鸥对字画从来就缺少艺术修养,可他一见到这幅壁画就一下子喜欢上了。晓娅曾经问他到底喜欢它什么,路鸥也说不上来,只是说看见它就没那么烦躁了。
晓娅只能看见女子上身的背影。她身穿一袭长裙,长发披肩,油黑乌亮。微风轻拂,将其黑发随意扬起,又轻盈落下。晓娅不觉心襟一荡,突然有种错觉,这女子是从画上走下来的。
晓娅还陶醉于女子的背影,路鸥快步上前,半蹲于女子面前,将女子的手掌放在手中轻握着,说,回来了也不说一下,好让我接你去。女子说,本来是要告诉你的,有位同行正好也乘坐北京到省城的航班,他说有车接送,也路过平江,就顺势把我捎来了。路鸥问,那你怎么上山的?山上又没有车道?女子说,到山下时,我说要找路鸥,他们也没问我是谁,要做什么?就把我送来了。路鸥笑笑说,对,我忘了,你的要求没有人会拒绝的。
站在门口的晓娅惊讶于路鸥与女子的亲密,心中念头闪过,瞧那情景,难道她是路鸥的妻子?可从来没听说过啊!又见女子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路鸥的头发,将他头发上的一根细草拿下,整了整,说,黑了,也瘦了。路鸥没有答话,依然是微仰着头,深情凝视着女子,似乎很享受女子的爱抚。
晓娅还是没看到女子的正脸,可她知道不管自己有什么想法,再这么站着是不合适的。她便悄悄后退两步,准备转身离去,不想发生轻微的响声。路鸥才意识到晓娅还在门口,便站起来对她说,进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那女子也闻声转过来,见到晓娅便微笑着点头。晓娅一下便呆住了,眼前的一幕一下子便定格在她的大脑内,以至于她每次回想起与她的初次见面仍不免心神荡漾。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最重要的是女子举手投足间那浑然天成的从容和优雅使晓娅深为折服。这种感觉与叶知秋的不同,晓娅承认叶知秋也是美的,可晓娅对叶知秋的美有一种莫名的对抗心理,而对于该女子,她是顺从的欣赏,无条件的认可,甚至于觉得对她的任何一点伤害都可能为之心痛。
她是谁?晓娅心里想。不论她是谁,不论她和谁在一起,晓娅都不会觉得别扭,就算她是路鸥的妻子那也是应当的。晓娅甚至觉得路鸥怎么能配得上她?
这是玉儿,路鸥指了指女子说。又指了指晓娅,正待介绍,玉儿说,我知道,你叫小丫子,对吧?玉儿伸出手来与晓娅的手握在一起,又说,能随意出入这间竹楼的女人没有几个。
晓娅没想到玉儿会认识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可是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路鸥只是叫她为玉儿,也没说是什么身份,而她称路鸥为小鸥,还说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尤其是女人。可自己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唯一让晓娅感到别扭的是玉儿始终坐在那里,自晓娅进门后就没站起来过,甚至和晓娅握手也是坐着。不过相对于异常完美的第一印象,晓娅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路鸥对玉儿说,走,咱们回家。玉儿点点头。路鸥又对晓娅说,你帮着拿这个拉杆箱吧。晓娅说好,走到玉儿身边去拿箱子。玉儿对晓娅说声谢谢。
待晓娅拉走箱子时才发现原来玉儿一直坐在轮椅上。
黑发、白裙和轮椅构成的场景对晓娅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
当晚,玉儿和方嫂就挤在一张床上。玉儿说和娘有说不完的话,要把几年没说的话都给补上……
那还是在路鸥大学毕业后不久,初入商场的路鸥打理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在路鸥的要求加强迫下,玉儿被送往北京做矫治手术和康复训练,路鸥已在北京联系好了一位知名医学专家。方嫂和玉儿也知道小儿麻痹症致残是终身性的,再怎么矫治再怎么训练也无法根治。她们在心理上早就坦然面对,不想再花这些冤枉钱。再说让玉儿去北京治疗,方嫂也不放心。可让方嫂陪着去北京,她又放不下家里和小鸥。在方嫂眼里,二十好几的玉儿和路鸥还是俩长不大的孩子。最后还是路鸥专门请了一个保姆照顾玉儿方嫂才勉强同意。
玉儿刚到北京时,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有亲人陪伴,经常回到平江。后来玉儿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圈,也有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才平心静气地在北京长期生活。接着玉儿也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了,随着工作越来越忙,回平江的次数渐渐少了,这一次竟然有四年没回家了。
方嫂问,玉儿,小鸥说你这不回北京了,是真的?玉儿说是真的,这次不走了,我把工作都辞了。方嫂说好好的工作辞了也怪可惜,难得找个喜欢的。又说辞了也好,这几年你在外面我就没放心过,以后就让我好好照顾你,再也不分开了。玉儿说,平江这些年发展得很快,刚才有好几条街我都不认识了,我觉得回来机会更大。方嫂说你是娘的女儿,别人不了解你,娘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为自己考虑过。你瞧,叶子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跟着回来,你还是放心不下小鸥。是啊,虽说都已三十出头了,可总让人放心不下。
玉儿不说话了。方嫂又说,告诉娘,你自己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个大民经常打听你,我看他还不错,是个实诚的人,难得对你有心。方嫂叹了叹,说,我知道你不是个将就的人,做什么事总要和自己较劲。这也没什么错,过得了心里的那道坎,凡事就不会差到哪儿,只是别苦了自己啊。
玉儿说,娘,我的事你就别担心了。我知道大民不错,也知根知底的,我感激他对我上心。只是……算了,不说了。娘,我这次回来在机场竟然碰到了大民。
这么巧,他接谁去了?
原本我也这么想,后来才知道他是专门来接我的。我坐同事的车回来,没让他送。
真难为他,还打听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让他送,他不会生气吧?
我就是要他生气。娘,这事我没告诉小鸥。
娘明白,方嫂把女儿搂在怀里,说。娘都明白,娘也是过来人,娘懂……
玉儿抬起头,犹豫一下,说,娘,问您一件事。娘应了一声。玉儿说我想问爹的事,方嫂明显呆了一下,玉儿见了就不再问了。半晌,方嫂才说,想知道什么你说吧。玉儿说,您和爹的事后悔过吗?方嫂轻轻拍了拍玉儿的后背,说,娘不后悔。你爹有他的苦衷,不怪他,是娘对不住你爹。玉儿说那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来看我呢。方嫂说自从你爹去了外地后就没联系过,我们也搬了地方,估计是找不到了。要是知道你在这儿,他会来看你的。从小你爹就最疼你的,一回到家就把你抱在手上,逗个不停。玉儿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方嫂说,你年纪小,还不记事。那时候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可你爹一看到你就笑个不停。他长得呆板,不常笑,是因为笑起来就更难看。方嫂说到这不觉也笑出声来。
玉儿见了又问,那我像爹还是像娘?方嫂把玉儿紧紧搂在怀里,许久才说你更像娘。
第二天一早,大民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路鸥见了他大为惊讶。玉儿前脚刚到,他后脚就跟来了。大民微红着脸,对路鸥的打趣只当没听见,问起玉儿在北京的生活。
方嫂说要去买点东西,又对路鸥努努嘴。路鸥明白方姨的意思,却不想离开,一味地在一旁问长问短,弄得大民是坐立不安。还是玉儿说道,小鸥,你也去吧。路鸥这才站起来,朝着大民挤了挤眼。大民尴尬地笑了两下。
方嫂和路鸥一走,大民变得庄重起来,又问起玉儿在北京的生活和工作。其实这些话他已问过了,如今从他口中再次说起,他却浑然不觉得实属多余。似乎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随意寒暄,现在才是正式交谈。
玉儿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回来,还特意到机场接我。大民嗯嗯两声,只说是听一个朋友说的,是什么朋友,干什么的,他也没说。玉儿明白,定是大民交待他那个朋友要留意她的情况,否则他的朋友怎么会突然告诉他她回来了。想来这几年她在北京的动向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玉儿的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大民的所为接近于监视,这使她有些不快。可她不能指责他,再怎么着他也是因为在意她关心她。换作别人谁还会对她这么上心,这么想来她又应该觉得荣幸。
大民,她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有二十多年了。
是啊,我们俩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都是看着对方长大的。我娘说你实诚,对这个词用在你身上是恰当不过的。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按说能嫁给你这样的人应该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想像与现实总是存在差距。
大民见玉儿把话挑明了,就正色道,玉儿,既然你明白我的心思,这么些年为何总是回避我呢?我想去看你,你不让。想要帮你做点什么,你也不让。几次到北京出差,到了你那儿,就是不让见面。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我不讨厌你,说实话我真的还有点喜欢你。
大民的眼睛里有亮光在跳动,说,那你为什么……?
玉儿沉默一会儿,说,这么说吧,如果现在你是孤儿,我也是孤儿,我真的可能会嫁给你。
大民愣了一下,说,这跟孤儿有什么关系?
感情可以只是两个人的事,可婚姻就没这么简单了,它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你不能不顾忌你家人的感受……
大民打断道,这一点你尽可能放心,你知道我爹娘都那么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娘天天在我面前念叨你呢。
玉儿笑笑,说,我相信。只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不是你们家的媳妇。如果真成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你什么意思?大民明显不悦。
你跟家里说起过你的想法吗?
没……还没有。
玉儿淡淡地说,这么多年来你还没让你爹娘知道你的心思,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担心,大民反驳。如果你答应,我立马就告诉我爹娘。我想他们俩会很高兴的。
哼,为你们王家讨一个一过门就要让人伺候的媳妇,并且这个媳妇注定不能为你们王家添个一儿半女。这就是你的孝道。
大民呆住了,他想反驳,却说不出来。这本应是从爹娘口中说出的话现在由玉儿替他们说出来,显得既滑稽又残酷。
玉儿见大民沉默不语,又说道,大民,其实以你的条件不怕找不到比我好的姑娘。我也知道你爹娘喜欢我,可我也只能当他们的女儿,而不是媳妇。你们家就你一个独子,我想你不应该让他们失望。玉儿这番话似乎在安慰大民。
可是……
玉儿打断说,大民,你也知道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就算我成了你们家的人,你能保证你爹娘一辈子对我好,不嫌弃我吗?
我……
玉儿笑笑,说,既然不能,那长痛不如短痛。至少我现在还能叫你一声大民哥。你说呢?
大民呆立当下,苦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儿说的话他打心里不愿意承认,可细想之下不无道理。爹娘是很喜欢玉儿,不过正如玉儿所说的那样,要在女儿与媳妇角色之间选择的话,他不能保证爹娘会选择媳妇。说来也真奇怪,按理说女儿要比媳妇更亲,可这个问题要摆在中国人面前,是要掂量一番的。
大民原本是有备而来的,他等了几年,本想把他和玉儿的关系在今天确定下来,然后正式跟爹娘摊牌。他觉得玉儿可能会因为双腿的原因而拒绝他,其实她心里是希望他向她求婚的,在他的劝慰之下,玉儿含泪答应了,然后俩人在一起设计美好的未来。他就是这么想的,他为此有许多话要对玉儿说,不曾想这些话还未出口就被玉儿的三言两语给死死压在心底。
方嫂和路鸥回来时不见大民,玉儿只是说大民临时有事先走了。方嫂觉得奇怪,大民哪一次来不是要呆上一两天,和路鸥玉儿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次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方嫂看着玉儿,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玉儿的表现和平常一样,似乎没闹什么别扭。只有玉儿心里清楚,她和大民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个借口。真对大民动心的话,也许那些都不成问题,玉儿心里想。
滨江新城项目经过一年半的施工终于完成。这是运用当前最流行的设计理念造就的第一个大型的商业住宅项目,商业与住宅完美融合又不相互干扰,在投入使用后就将平江的商业中心转移到滨江新城。
新城住宅在预售时就被抢售一空,宏远集团凭借该项目赚个满钵。在住户入住后路鸥就兑现当初的承诺:整个骆驼岭成了滨江新城居民的私家园林。仅此一项就将新城住宅的房价提高了百分之十。在预售时抢到房子的住户在领到钥匙时就已经赚了,莫不是喜笑颜开。整个新城到处都是乐融融美滋滋的。
滨江新城项目也成了宏远集团历史上的一个重大转折,集团财富不仅因此剧增,项目也成了平江不动产投资的典范,甚至都成了高校讲堂上的经典案例。路鸥因此也声名远播。
随后,路鸥在一次集团高层会议上宣布对集团的组织结构进行改组。为了适应平江市旅游市场的发展,集团成立新的部门——旅游部,将全市宏远集团辖下的各大酒店、饭庄、宾馆、度假村和骆驼岭景区纳入其下,由其统一管理。对其他部门的职能重新整合,整合后的部门包括行政部、规划部、工程部、企业部、财务部。财务部也是新成立的部门调整后,集团又对各部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这样一来,宏远集团就形成六大部门并驾齐驱的局面。
机构改组后,路鸥招开了由集团中层管理人员参加的会议,大家都期待着新人选的产生。不出意料,规划部、工程部、企业部的新任经理是由原来的负责人接任。行政部经理罗素素调任财务部经理,行政部经理由另一人接任。
让人意外的是作为集团的重量级部门——旅游部的新任经理却是年纪轻轻的乔晓娅,坐在台下的晓娅自己也没想到。短短的两年时间她由一名普通员工成长为集团的高层,完成了其他人要十几甚至二十年才能完成的漫长跨越。当路鸥公布对乔娅的任命时,全场寂静无声,想是大家对这一任命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直到乔娅在懵懵懂懂间被人引导到主席台上接过任命书时大家才如梦初醒地鼓起掌来。
接下着路鸥又宣布了一项决定,这项决定却让全场议论纷纷,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由于晓娅在骆驼岭景区开发过程中的巨大贡献,集团决定奖励晓娅一套住房。住房位于滨江新城东边海景楼的顶层,这是集团在建造新城之初就预留下的几套住房中的一套。路鸥显然已料到大家的反应,不慌不忙地说,集团之前在激励机制的执行方面不够完善,没有形成一套规范的评定制度。今后集团基层各部门对本部门中有突出贡献的员工可以提出奖励建议,由集团行政部决定。员工若认为应当获得某种奖励也可自行提出。说完,路鸥又宣布了几项奖励决定,主要是针对集团的几名元老级员工。
会议最后,路鸥宣布集团为六位新任部门经理配发公务用车,有职业司机负责接送。这种待遇在**机关只有市委书记和市长才享有,就此宏远集团又一次成为平江市的舆论中心。
会后路鸥问晓娅对于集团的决定是否感到意外,晓娅说对旅游发展部经理的任命确实感觉意外,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再说这担子确实挺重的,原来就一个骆驼岭景区还应付得来,现在全市的旅游业都归我管,管得比市里的旅游局还多。不过集团奖给我那套住房也在情理之中,我坦然接受。路鸥说你倒不客气,那可是二十来万的财产。晓娅反驳说我相信自己的价值,走到哪儿都值这么多,你还不是怕我走了才用这套房子栓住我?路鸥问那你后悔留下吗?晓娅乌黑的两眼闪了闪,说,嗯……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也许哪天后悔了我再向你告辞。路鸥正待说什么,晓娅却一转身走了。
晓娅有了滨江新城的房子后就把爹娘接到城里来,自己也过来陪着爹娘住了一段时间。不到三个月二老吵着要回去,晓娅问怎么回事。二老说城里好是好,可我们总觉得哪儿都不得劲,没有井水喝,没有鸡鸭养,没有菜园种,没有渔网下。每家每户都闭着门,想找个聊天的人都没有。全身不是这么痛就是那儿不舒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没有城里人的命。僵持了几日,晓娅也觉得爹娘没有在家时的舒坦,就送二老回村了。晓娅一个人住在套房内也觉得无聊,留恋起竹楼的日子,过了几日她也搬回到竹苑斋了。路鸥因为玉儿回到家,也都住在家里,很少再到品竹居。不过路鸥想到那次玉儿上山时的不便,便决定修条上山的车道直通品竹居。这件事交给晓娅办理,晓娅做了修改,将车道从品竹居再延伸到竹苑斋。
有了车,晓娅回家看爹娘也方便多了。再者,集团在南岭建了一个度假村,度假村属于旅游发展部管理,晓娅回南岭也算是公私兼顾。
度假村顺利竣工,晓娅在考察度假村时突然想起路鸥曾经说起的一句话。那还是两年前路鸥第一次来到晓娅的家里,喝着端上来的水说这水带甜味。敏锐的晓娅意味到这是一个商业机会,乔娅立即向集团请求在南岭开发饮用水项目。路鸥接到旅游发展部上报的建议书,发现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难得的是晓娅还提出饮用水开发最好依托度假村,以度假村的发展带动饮用水项目的发展。晓娅想,来度假村的外地游客会越来越多,度假村优质的自然环境和洁净水源定会给游客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对日后盆湖的饮用水走出平江,开拓外地市场会带来不可估量的收益。晓娅设想开发两种规格的饮用水,一是瓶装水,一是桶装水,连商标名称都想好了,就叫“南岭度假村”。
路鸥同意晓娅的建议,决定在南岭建一个大型纯净水生产基地。考虑到晓娅想得比自己还周到,项目又是以度假村为依托,为了便于管理和运作,路鸥就将本属于集团企业部管理的生产基地划归旅游发展部管理。
在晓娅的策划下,纯净水一上市就打开了平江市场,平江市民喝水的习惯传统被打破了。平江的机关、企事业单位都开始使用新开发出来的饮水机,饮用“南岭度假村”桶装水。外出游玩的人也不再自带水壶,直接购买“南岭度假村”塑料瓶装水。“南岭度假村”纯净水也随着游客的足迹走遍省内外。
这一年,乔家园大学毕业了。晓娅原想照家园的脾气定想留在大城市寻找机会,不曾想家园要回平江发展。晓娅觉得奇怪,以她对弟弟的了解知道家园是个不甘不凡的人。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一直是他心底永远的梦。当然不能说回到平江就无法实现抱负,只是对于学业一向优异而自负的家园来说施展的平台要小得多。晓娅想,不管怎样,能回到平江对爹娘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晓娅跟家园说,你学的是建筑设计,宏远集团目前有很多工程项目上马,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如果你愿意,我去说说,进入集团的工程设计与建设部应该不成问题。家园说,这不成了裙带?别人会怎么看我?姐,你就别管了,我会找到满意的工作。晓娅就不再坚持。
没过多久家园说他在平江市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这家公司是新成立的,叫创新工程设计有限公司,据说公司的老总很欢迎像他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晓娅自然为弟弟感到高兴。虽说创新远比不上宏远的工程设计部,可集团的工程设计部内是人才济济,家园若在这里毫无优势,在创新那样新成立的小公司反倒有施展身手的空间。
玉儿回家后,路鸥的生活重心回到了四合院内,闲暇之余就带着玉儿出去走走。这天傍晚他们刚出院门就碰到回家的叶子,路鸥并没有理会,推着玉儿往前走。玉儿拽住轮子对路鸥说,小鸥你先回去吧,我和叶子说一会儿话。路鸥呆了半晌没动静。玉儿又说,去吧。路鸥才转身回去。
玉儿说咱们去外边走走。叶子很自然地上前推着轮椅,并不说话。
玉儿说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你过来,你倒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叶子说早想过来看看姐姐,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玉儿看了看叶子,笑笑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撒起谎来没水平,也让人家不忍道破。叶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姐姐和方姨都好吗?玉儿说好,都好,还有呢?叶子不解,说什么还有?玉儿说,其实你最想问的是小鸥,对吧。叶子默然。玉儿说小鸥也好,现在开了一个公司,生意越做越大。叶子说我知道的。玉儿问这回就你一个人回来。叶子知道玉儿言外之意想知道她爸妈的情况,她没直接回答,只是说是,就我一人回来。这么久没回平江,都认不出来了。小时候觉得这竿子巷很大,现在看总觉得变窄了。玉儿说,竿子巷没变,是你的心胸宽了。叶子笑了,说,姐姐有空就来我家,家里现在清静了,就一个保姆帮着看家,以后我就在平江安家了。玉儿吃了一惊,点了点头……
吃饭时玉儿有意无意地和她娘说起叶子的事,说叶子这回是一个人回来的,好像没准备再走。还说叶子现在还是单身。方嫂说是啊,不管怎样,平江是叶子的出生地,是她的老家。不管走到哪儿,平江终究是她的根。又说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不成家?说完突然觉得不对,看了看玉儿又看了看路鸥。路鸥原来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顾埋头吃饭,现在却突然忍不住似的嗤嗤地笑,嘴里含着饭,最后憋不住喷了一桌子。玉儿娇嗔道,娘,你是怕我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方嫂忙说多嘴多嘴。
路鸥突然问道,方姨,那玉儿的出生地是在哪儿?方嫂愣了半天才说,离这儿很远。玉儿说,娘,我想回老家看看。方嫂似没听清,问回哪儿?玉儿说是老家,来平江之前的那个家。方嫂说,那有什么好看的,老家没有人了,房子早年间就被洪水冲垮了,时间长了也没翻建,没啥好看的,算了算了。玉儿不依,说自从记事起就没回过,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走走看看,对我的出生地有个印象就行。方嫂又说,你现在又不方便,我又走不开,不成,不成。玉儿对路鸥使个眼色,路鸥会意,说,方姨,您呢,不用担心,我带玉儿去,现在有车,路也好走了,您把地址告诉我们就成。方嫂还是没答应,气得玉儿要掉眼泪,说,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总不愿我回去。方嫂忙说没有的事。最后方嫂只得给了老家的地址。
路鸥见公司没什么要紧事,就带上叶子出发了。司机还是那个乔二虎,二虎这几年跟着路鸥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人也变得精神体面了。他当司机的两年间宏远集团利润颇丰,员工待遇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加上他办事勤快,公司给了他不少奖励,他欠公司的债务还得也差不多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的乔二虎干活格外卖力。在路鸥的**下,待人接物也井然有序不亢不卑了。
二虎问,路总,这回要去哪儿?路鸥把地址交给他。二虎看了却说,路总,要去这个地方恐怕得换辆越野车。路欧问怎么,你去过?二虎说在进入集团之前跟着建筑公司到处跑,去过那个地方,那地方是个山区,洪水多发,一到雨季,山体滑坡,道路经常被堵。
路鸥听从二虎的建议,通知行政部调配一辆越野车过来。
正如二虎所说的那样,山路确实不好走。还好没碰上下雨,否则可能要打道回府了。玉儿真没想到她的老家会在这么偏僻的山区里,心里隐隐作痛。她是心疼她娘,知道娘和爹在她未懂事时就离婚了,娘一个人带着她离开老家来到平江。当时这里还没通车,不知娘是怎么把她背出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地方,是一个小山村。玉儿他们边找边打听,照着方嫂写的地址一家一家地问过去,最后终于找到了。玉儿一看,大失所望,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甚至连点残垣断壁都没留下。
玉儿实在不甘心,她大老过跑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看看出生地这么简单。有个愿望一直压在她心里,就是跟娘她也没说过。她知道爹娘早就离婚了,她还听娘说过小时候爹待她如何如何。她这次来的最主要目的是想查找爹的下落,就算找不到,只要能有爹的一点消息也行。
可眼下这情形不要说是爹的消息了,就是连老家的房子也不见踪影。一阵悲从心来,玉儿几乎要哭出来。
路鸥见不远处的菜园子有个老伯在干活,路鸥过去,说,大叔,问你一件事。老伯停下,看了看路鸥,问什么事?路鸥说你知不知道那户人家的情况?老伯望着路鸥手指的方向说,你打听这干吗?路鸥说,是这样的,原先这儿住着一户有家,还有一个小女孩,后来女孩的父母离婚了,女孩就跟着妈妈走了。现在这个女孩回来了,就想看看以前生活过的地方,顺便打听打听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伯看到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玉儿,不禁愣了一下,问是那姑娘吧?路鸥说是。老伯说怎么,她的腿……路鸥说小时候得过病,就没站起来过。老伯又问,那你是姑娘什么人?路鸥说我是她弟弟。
路鸥见老伯似乎认识那家的人,就把他带到玉儿面前。玉儿问,大叔,我想打听这户人家的消息,您能跟我说说吗?大伯说,都二十多年了,走的走,死的死,早没人了。玉儿一听说“死”忙问,是谁去世了?老伯说,那家女人带着小女孩走了以后,没多久那家男人也走了,好多年都没回家。后来回过两次,是那男人的爹娘去世的时候。最后出去了再也没回来过。
玉儿知道爷爷奶奶都已去世了,爹的下落也不明,禁不住落下两行热泪。
玉儿问爷爷奶奶葬在何处?老伯说就在不远那个山包上。玉儿说能不能带我去看看。老伯看了看她的双腿,犹豫着。路鸥也劝阻说还是不去了。玉洁却说不是还有你吗?路鸥只得背起玉儿往山上走。路鸥生活在城市里,逛逛骆驼岭还行,爬这山路不免有点吃力,再背负着玉儿,没走多远就累得喘气,只得叫二虎接着背。这样俩人轮流背着,勉强上到山顶。
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前,玉儿对路鸥说,今天没准备,去帮我扎两束野花,放在墓碑上。路鸥不一会儿带回两束花来放上。玉儿又说我腿脚不便,小鸥你代我向爷爷奶奶鞠个躬吧。路鸥对着墓碑恭恭敬敬鞠了三次。一旁的老伯说道,姑娘,行了,有你这心意就够了。又问,姑娘叫什么名字?玉儿说,我姓方,叫玉儿。老伯怔在当下,喃喃道,玉儿……玉儿……方玉儿。路鸥好生奇怪,问老伯怎么了?老伯摇摇头说没什么。
临走时,玉儿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老伯,说,大叔,您帮我留意着,如果有我爹的消息麻烦您把这交给他,这上面有我的地址。
玉儿一行与老伯告辞。车子上了道,二虎从反光镜见到车后有人追着,忙停下来。原来是那个老伯,老伯喘着气从怀着掏出一个小布袋说,我……想起来了,前几年那家……那家的男人回过一趟,他说……他说如果有机会碰到你们,就把这个交给你。
老伯说完把东西塞到玉儿手里转身就走了。玉儿打开布袋,是一枚环形玉佩。玉佩通体透明,色泽淡雅,温润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