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滨江新城的成功开发,平江市掀起了一轮商品房开发的热潮,市**将要开发的地皮公开招标拍卖。这些项目都没有新城的项目庞大,但是数量惊人,光凭一个宏远集团没有能力全部拿下。宏远集团中标的项目还是占大头,其余土地的开发权被平江的几个地产公司分别取得。
有一家公司的出现引起路鸥的注意,这家公司叫英华地产投资公司。路鸥没听说过英华,看来是个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它若是个老牌的公司,路鸥也不会在意。就是这个新成立的公司在这一轮地产开发中拿到的项目仅次于宏远集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第一次在平江运作,项目总额竟然占据宏远的一半份额。英华到底是什么来路?哪来这么雄厚的资本?要知道宏远集团是路鸥经营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规模,英华凭的是什么?这一直是盘踞在路鸥心头的一个疑问。路鸥突然对英华产生了兴趣,他想摸摸英华的底牌。他现在还没有将英华视作对手,有资格成为宏远集团对手的在目前的平江没未出现,路鸥一向有这个自信。调查英华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时性起,他将英华列为一个潜在对手,充分了解潜在对手是路鸥的历来的商业习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路鸥谨慎的另一面,路鸥能有今天的地位与他这个习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个现象引起路鸥的注意,在平江地产大规模开发的初期,也就是宏远集团接二连三争取项目的时期,英华公司出人意料地不见动静。直到宏远以自身的实力拿下了相应的开发份额后,英华才姗姗来迟,粉墨登场。此时,利润较高的开发项目都落入宏远的口中。
从后期表现来看,以英华的实力不该如此低调,路鸥心里想。
他把乔二虎叫来了。二虎已经是集团车队的队长了,车队隶属于行政部,掌管集团的用车调度。当然二虎仍兼任路鸥的私人司机。
商业调查这种事其实交给行政部去安排就行了,可行政部人多嘴杂,路鸥不想搞得不是风就是雨的,这种事还是低调些为好。既然是商业调查总是意味着一定程度的保密性,路鸥想把参与调查的人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而乔二虎是搞调查的最佳人选。通过两年多的接触,路鸥发现二虎身上有两个最重要的优点:一是忠心,绝不做有损公司利益的事;二是嘴严,不属于他管的绝不多嘴。有一次路鸥外出时车子在半路上没油了,拐进一家加油站加油后,二虎拿着一张四十元的收据开玩笑说,路总,瞧,我说开四十就开四十,要说开七十也能开。路鸥一惊,说,还有这样的事?二虎不屑地说这算什么,这还是小车,大车那才厉害呢,每天的出入能有好几百!路鸥见二虎话中有话,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二虎却摇摇头,说,我只是想起以前在工程队时他们有这么干过,除了虚报加油数,还有拉私活现象,钱也一样进入个人腰包。路鸥着实想不到车队里会有这么多名堂,看来行政部也一直蒙在鼓里,否则怎么能容许他们侵占公司财产?估计公司的司机都这么做,大家都是收益者,也就没人出面举报了。想来二虎是在提醒自己,又没把公司的车队扯进来,避免了打小报告的嫌疑。路鸥问那有什么办法解决呢?二虎说很简单的,废除现金加油,每部车发给一张加油卡,实行“定点定号”加油,定点是公司的所有车辆在定点加油站加油,定号是加油卡与车牌号绑定,非卡上记载的车号不予加油。特殊情况下加油由行政部审核。这样就可以根本杜绝。路鸥犹豫道,那也得要加油站配合才行。二虎笑了,说,路总,你还怕加油站不配合?你只要跟他们说,如果不严格把关参与造假就换另一家。路总您想,集团的车有多少部?一年的加油量是多少?这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光这一笔都够他赚的啦。
路鸥没想到他觉得挺头疼的问题被二虎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谚语: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看来小鬼还得小鬼治。当下心里有了主意了。
没过多久,二虎就升任车队队长了。二虎干别的不行,管理车队自有他的一手。车队在他的管理下面貌有了明显转变。别的不说,光是车队的油料耗费一项上就比原先节省了大几十万,更别说其他的维修费、补贴费等等。
之前的车队队长是由行政部了一名职员兼任的。二虎本来就是司机出身,相比之前那位连车都不会开的队长自然是更能服从。二虎又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知道怎么与基层的兄弟姐妹们相处,没多久他就和司机们打成一片。说来也怪,那些司机的收入显然没有以前管理混乱的时候多,但大家好像更享受现在的氛围。
二虎本是豪爽性格,现在债务还清了,还当上了队长。嗓门不觉高了,动作也活跃了。没多久,二虎也发展了几位心腹兄弟,兄弟与别人也是兄弟,人一多,打听消息的路子就多了。现在路鸥要打探什么消息,调查哪家公司就叫二虎去办,二虎也不用亲自动身,叫几个兄弟跑一下,没两天就探听出结果来。
这回调查英华公司的任务就交给二虎了,与以前调查不同的是路鸥附带说了两个字:保密。
在宏远集团摸爬滚打几个年头的二虎听到这两个字就掂量出其中的份量,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几天后二虎回话了,看他表情就知道事情办得并不顺利。二虎说,奶奶的,真是见鬼了,我二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英华公司的老总叫叶英华,五十出头,公司就是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他是外地人,在平江没有亲戚朋友,社会关系非常简单。据我们调查,没见他与其他人有什么来往。还有,这个英华公司的注册资金都是相当庞大,难怪他能吃下那么多项目。
有意思,路鸥听了二虎的介绍后说。还有什么?路鸥又问。
二虎顿了顿说,其他的……其他倒没什么不正常。
这么说基本上是什么也没查出来?路鸥像是自言自语。
嗯……要不我让弟兄们再跑跑。
路鸥笑笑,说,好啊,查不到好啊,查不到才是最大的信息。要是能像其他公司那么容易查到那我倒不担心了。哼,英华,想跟我捉迷藏,那我对你倒上心了。二虎我问你,如果你有很多钱,想开家公司,你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吗?二虎想了想说,不会,至少我会找个比较熟悉的地方。路鸥说,对,这就是最不正常的一点。这样,从现在起调整调查方向,侧重调查与英华有业务联系的公司。既然从英华公司本身下不了手,那就从外围敲开他的壳。
二虎一拍脑袋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路总您放心,我会盯死他的。
晓娅自从当上旅游发展部经理后越发忙碌,每天坐着专车到处跑。这天她刚回到竹苑斋就见到院子里坐着两个人,像是在等她。她推开院门,才看清其中一个就是那个顾万山顾老师。另一个不认识,年纪与顾万山相仿。
晓娅高兴叫道,顾教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顾万山起身说道,乔经理还能认识我,我也不枉白来一趟。我们是出差回来路过平江,今天来不及回省城了,想在平江过夜,明天再走。既然来了平江,怎么样也得在骆驼岭住一宿,这不来了。噢,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指了指身边的那个人说,这位是我的同事,叫潘志平,是东江大学地质学院院长。志平,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乔晓娅,乔经理。
潘志平和晓娅同时伸出手握住对方。潘志平说,打扰了,乔经理。晓娅说,那里话,您来了是我的荣幸。一旁的顾万山说,志平,跟别人客气可以,跟乔经理不用那么多客套了。乔经理,还记得你曾经答应我什么?晓娅说,记得,我竹苑斋内永远有一杯茶等着你。说完,三人哈哈笑了……
正说着又有人来了,是路鸥推着玉儿进来了。原来今天是路鸥第一次带着玉儿逛骆驼岭,逛到最后玉儿听说晓娅就住在附近的竹苑斋,与路鸥的品竹居之间还有一条便道连接着,就想过来看看。路鸥见有客人拜访,想先告辞。不料晓娅拦着说,路总,正好跟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我们骆驼岭的大功臣,骆驼岭温泉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开发成功的,是东江大学教师,顾万山先生。这位也是东江大学的,地质学院院长潘志平先生。这位是我们集团的总裁路鸥,这位是路总的姐姐。四人又是客气一番,重新坐下。
顾潘二老见玉儿气质独特,又坐着轮椅,不免多看两眼。玉儿也感觉到二老异样的眼光,有点难为情低下了头。玉儿自己也感到奇怪,平时什么样的眼光没接触过,每次不都是坦然的面对,自信的回应。今天倒是怎么了?会在意轮椅?会在意站不直的双腿?就因为对方是大学教师?
顾万山觉察到玉儿的窘态,意识自己不礼貌的举动,忙解释说,路小姐别误会,我们只是看见你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才多看两眼。要知道我们是搞地质出身,对玉石珠宝类比较敏感。噢,忘了跟你说,我身边这位潘志平还是省珠宝玉石鉴定协会的鉴定专家呢。
其实,顾万山起初并没有见到玉儿身上挂着玉佩,是在玉儿低下头时才注意到的。他也是灵机一动,以避免尴尬。
玉儿很自然地将那枚玉佩解下交与顾万山,说,顾老师,那麻烦您帮我看看这玉佩如何?
顾万山接过玉佩,仔细瞧了瞧,说,嗯,是块好玉。又对着亮光端详良久,脸上现上奇怪的表情,说,不可思议,我好像并没有看到打磨的痕迹,难道出土时就是这样?要是这样的话那真是难得的极品。我记得以前见过一枚,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志平,你给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志平接过玉佩,在手上摩挲了一阵,看着看着,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芒。正待要说什么,一阵冷风吹过,他突然打了个激灵,随之感到头晕目眩,他只得用手紧紧捂住脑门……
潘志平病倒了,发着高烧,路鸥驱车送他去了医院。医生说说可能是出差劳累,又受了风寒,要静养一阵。晓娅安排他们住进竹林客栈。顾万山为志平向院方请了假,院里叫顾万山留下照顾潘志平。顾万山说搞地质工作的就是要漫山遍野到处跑,他占着身体好些才没倒下。说看来他们真的要退了,等这次回校就办退休手续。
晓娅也三天两头地来看望潘教授,见潘教授身体好转也就放下心来。反倒是潘教授见了晓娅不好意思了,说真是过意不去,来了就给你添麻烦了。晓娅开玩笑说,潘教授,您可不能出事,要不我乔晓娅可担当不起。我还在心里起愿,说只要您好起来,这竹林客栈将为您永远免费开放。潘志平也笑了,说,哟,有这么大的便宜等着我,那我绝不会轻易倒下的。潘志平又随意提起那枚玉佩的事,说那是极品玉佩。说环形玉佩很常见,但都是人工加工过的,像那枚原封出土的极为罕见。又说有这样玉佩的人家定是不一般,就顺便问起了玉儿家的情况,晓娅也一一作答。
由于是在闲聊时说起这些的,晓娅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事后晓娅一直说好奇怪,路鸥问怎么啦,是那枚玉佩吗?晓娅说不是,她一下子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但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
二虎在路鸥的指点下对英华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路鸥发现英华拿下的所有工程项目的设计都交给创新工程设计有限公司。与英华相同,创新也是新成立的公司。
路鸥心里有了隐隐担心,他感觉到平江的商场里有一只无形的手伸了进来,这只手掌控着巨大的能量,似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目前这只手并未威胁到宏远集团,是自不量力还是不屑一顾?路鸥心里一直在不停地衡量着。有一点路鸥可以肯定,照这样发展下云,有朝一日他必将与这只手握上的。那时是友好的盈盈一握还是充满敌意的暗中较劲,谁也不知道。
路鸥好久没见到晓娅了。想来也奇怪,原来晓娅没在集团总部上班时倒是天天能见面,现在回到总部上班,俩人的办公室近了反而见不着了。
这天下班时路鸥的车子刚进总部就看见晓娅出来了,手里还提了两包东西。路鸥问去哪儿?晓娅说去看看弟弟。路鸥知道家园住在滨江新城,就说,我正好回骆驼岭,顺路,你叫司机早下班。
晓娅就坐上路鸥的车。车上二虎问,晓娅姐,听说家园也毕业了。整个南岭村就你们家最有出息,一连出了两个大学生。我们就是没这个福分,不过我也认了,就是这个命。晓娅笑说,做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平安,幸福就行。说着瞥了一下路鸥。路鸥笑笑。
车开在半路上,晓娅突然一惊,说,呀,想起来了,今天家园加班,我给忘了,真抱歉。算了,还是去他的公司把东西直接交给他吧。路鸥问是哪儿。晓娅说是创新公司。
创新……是做工程设计的创新?路鸥心里一跳,问道。
是,路总也听说过?
嗯……听说是新成立的小公司。
是新成立的,不过听说承接的业务量很多,每天都忙不过来,要不家园也不用这么晚还在加班。
二虎说,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咱们集团的工程设计部,要人才有人才,要技术有技术,要资金有资金。咦,家园当时怎么不想进工程设计部?
其实二虎问的正是路鸥心里想说的话。
晓娅说,这我明白,我当时也劝过家园,可家园就是不肯进集团设计部,可能……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吧。
路鸥一下明白了,家园是为了避人闲话。看来这小子自尊心倒挺强的。
不多时车子到了创新,晓娅说路总您稍等,我去去就来。路鸥却说我也上去,好久没见到家园了。
公司里灯火通明,大家都在伏案忙着,晓娅在设计一室里找到家园。家园见姐姐和路鸥来了,高兴得又是让坐又是倒茶。路鸥随便瞄了设计室墙上的图表,才发现设计一室是专门负责桥梁和隧道设计的,还是甲级资质,这意味着创新公司可以承接任何的桥隧工程设计任务。路鸥也不免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一般的设计公司所具有的实力。再说,具有甲级资质的公司都要求有一定的从业年限,在平江具有甲级资质的公司只有宏远集团的设计部一家,而创新是刚成立的,怎么会有呢?
出了创新大门,迎面碰上一个人,路鸥一眼就认出是英华公司的老总叶英华。二虎在调查英华时拍了许多照片,其中就有他的。路鸥见到他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像是老早就见过似的。这怎么可能?裴英华是初到平江不久,路鸥对他的最初印象也只是始于几张调查照片。
叶英华来到创新公司不奇怪,英华公司不是把工程的设计任务都交给创新吗?来看看设计工作的进展如何,不行吗?
神经过敏!路鸥对自己说。
神经过敏的并不止路鸥一人,玉儿自从那天和顾潘二老说起这枚玉佩后,就一直对着玉佩发呆。她想起母亲见到这枚玉佩时惊慌的神色。方嫂问这玉是从哪儿来的。玉儿说是爹留给她的。方嫂显然呆了,半晌才说,你爹?你爹在家里?玉儿说爹不在家,接着就把那天回家的情形向方嫂叙述了一遍。方嫂听后半天默然,之后几天常坐在那儿发呆。
玉儿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她原以为项上挂的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村子里的每家每户都能从箱子里柜子里翻出这么一两块来。她把它挂在身上也只是因为是爹留给她的,是她的一个念想。可那天看那顾潘二老的评价说明这块玉并非寻常物,该是类似传家宝的东西。如此贵重之物不像是她爹那种家庭所拥有的。她想起老家那位老伯说过的话,他说那个村子叫田家村,田家村的人当然是姓田的,她爹也应该姓田。玉儿却姓方,这是跟着母亲的姓氏。通常母亲给孩子改姓要么是改嫁了,要么就是对前夫恨之入骨,不愿意孩子随父姓。奇怪的是母亲一说起当年的事来,说起前夫的事来是一脸温馨,不像有过什么仇恨的样子。母亲既没有改嫁,又不恨前夫,那玉儿应该叫田玉儿,没有理由改姓方。
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人最清楚,那就是母亲。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就算有事瞒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可隐瞒的?可看母亲那架势似乎不愿提起,善解人意的玉儿自然不会去问。这件事开始在玉儿心头扎下根来,缠缠绕绕,一直化解不开,搅得玉儿整日恍恍惚惚的。
一天玉儿回家时在巷子外不远的树荫下看见母亲和一个男人在聊些什么。那男人也看见玉儿,还没等玉儿过去就转身离去了。由于距离太远,玉儿没看清那男人长什么样,只看到男人微驼的背景和他后脑勺上的几缕银丝。
玉儿见母亲双眼潮红,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娘,他是谁啊?方嫂说是个熟人,在街上碰上的,聊了几句。玉儿想可能是个老乡吧,才会引起母亲的伤感来。
事情若到此也就算了,玉儿也不会多心的。没想到没过几天玉儿又在那个地方见到母亲和那个男人,同样是一见到玉儿就离去,同样是微驼的背景和几缕银丝。这下玉儿起了疑心,既是乡亲,为何不请到家里?为何一见到玉儿掉头就走?为何每次见面母亲都像是哭过一回?
玉儿忍不住问,娘,他是不是老家的人?方嫂不置可否。玉儿又问,怎么不请他到家里坐坐?方嫂说只是路过时碰见,人家客气,也忙,就不进来了。玉儿多了个心眼,说,娘,下次再碰上就告诉我,我也想认识一下。方嫂“嗯”地一声敷衍过去了。
从这以后,玉儿没再见到那个男人了。那人好像突然消失了,不见踪影。或许只是个熟人,玉儿想。
方嫂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老出门去。她说是约了几个街坊姐妹到公园去,就是聚聚会,健健身,说说话。之前方嫂可是很少出门的,也少见有街坊来家串门。可能是年纪大了觉得寂寞了,找几个知心姐妹解闷一下。玉儿觉得有点对不起娘,自从回家后自己忙着写稿子,说是呆在家里,想来没多少时间和母亲聊过,陪母亲出门散步踏青。现在母亲自己寻找生活的乐趣,这对玉儿来说也是个安慰。
周末,方嫂又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了,临出门跟玉儿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玉儿说等一会儿她也要和小鸥一起出去,要不一块儿走吧。方嫂忙摆摆手说,不用,你们年青人有年青人的事,带着我这个老太婆是个累赘。你们玩你们的,别管我了。玉儿不再坚持了。
玉儿今天是去会一名笔友。自从玉儿放弃工作从北京回到平江后就开始写作,认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今天几位笔友约好在“怡心茶馆”聚会,一是联络感情,促进了解;二是把这半个月一次的聚会看成是一个文学沙龙,探讨一下文学方面的问题。
怡心茶馆是平江一个普通的茶楼,临江而建,三层结构。内部装饰古色古香,清新典雅。茶楼只卖茶,不卖其他任何东西。茶楼供应的茶的品种不下百种,市面上能买到的茶在茶楼内都能见到。茶楼的经营者是省城农业大学的一名退休教授,教授一生都是与茶打交道的。他出身于平江一个茶商世家,大学念的是茶学专业,毕业后又留校执教,教的也是茶学专业。现在退休后经营起茶楼来,还是不离本行。
怡心茶馆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茶楼。在老教授的多年经营下,营造文化氛围,主打文化品牌,逐渐成为平江文化人的聚会场所,也使怡心茶馆名声远播。路鸥曾经想收购该茶楼,出价不菲。老教授说他不图钱不图利,就图一个心境,拒绝了路鸥的提议。
玉儿他们的聚会原本是在平江文化公园,只是近来天气转热,大家才决定移师茶楼。不仅是茶楼的文化品味与沙龙的气质相近,还因为茶楼面积大,层楼多,有隔间,探讨问题时互不影响。
路鸥送玉儿来到茶楼后就先走了,他对文学不感兴趣,每次总是临近沙龙结束时才来接回玉儿的。时值中午,顾客并是很多。笔友们都已到齐,大家相拥着走向一个包间。就在玉儿进入包间时她看见了在另一个包间门口的一个微驼的背影,还有那后脑勺上的银丝。
到此,如果玉儿仅仅惊诧于一个熟悉的背影,没有去深究的话,那么故事就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一个寻常的,平和的方向。那有关玉儿和方嫂的故事也应该结束了。
然而,故事之所以成为故事,就有其巧合的一面。也许是想起了母亲的不安和哭泣过的双眼,一个念头闪过玉儿的脑海。这是这个一念之差改变了玉儿的一生,也改变了那个背影的主人的命运。
玉儿跟着那个背影来到了包间门口,她轻轻地推开门……
玉儿呆住了,包间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她最为熟悉的人——母亲,另一个人她只见过一面,是潘教授。
同样呆住的还有方嫂和潘志平。
是的,事情应该有个解释。一个是省城赫赫有名的大学的院长,教授,赫赫有名的珠宝鉴定专家。一个是家庭主妇,二十多年都没出过平江的底层市民,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谁也无法想通。
是该有个解释,可应有谁来解释?从何处开始解释?怎样解释?
三个人就像三尊雕像对望着,没有任何的动作,只能听见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还是玉儿先打破沉默的,玉儿说,潘教授,您怎么认识我娘的?
这……玉儿……,潘志平实在不知从何开口。
玉儿?这一声叫得多么亲密,一个近乎是陌生的人竟用如此的口吻称呼她。玉儿心里在嘀咕着,潘教授和我是什么关系?看来娘确实对我隐瞒了什么。玉儿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娘。
方嫂将目光转向潘志平,潘志平沉默了一会儿,说,灵灵,告诉玉儿吧。既然让玉儿碰上了,那也是天意,也该告诉她了。
灵灵?玉儿心里又是一震,这是娘的小名,有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娘了。潘志平这么叫娘,他和娘到底是什么关系?玉儿的心里忐忑不安,思绪像一团麻绳缠在一起,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方嫂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说,那好,玉儿,告诉你,他不是别人,他是……是……你爹。
玉儿一下被震呆了,半天没有反应。她早预感到他和娘之间的关系不寻常。当她进入包厢时曾想到过许多可能性,甚至联想到也许他就是所谓的第三者,破坏了爹和娘的感情,是因为他的原因爹才和娘离婚的。现在他转眼间成了她的爹了,这话还是从娘口中说出来的。她实在是没法相信。
爹?我爹不是田玉林吗?玉儿睁着疑惑的双眼。
田玉林不是你亲爹,他才是。
玉儿转向潘志平,看了看,又摇摇头说,娘,不是的,你骗我,是不是?是你骗我的,是不是?
方嫂摇摇头,痛苦地低下头。良久,她抬起头来说,志平,你先回去吧,我来跟玉儿说。
潘志平看看方嫂,又看看玉儿,最后他还是站起来说,那好吧,是到了该让她知道的时候了。玉儿,过些天,过些天我再来看你。说完他拖着有些苍老的身躯缓缓步出房间。
玉儿,咱们也走吧,回家。娘都告诉你,什么也不瞒你。她凝视着坐在轮椅上的玉儿,是啊,那时她也像玉儿这么年青,这么漂亮……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她本想这一辈子都不会遇见潘志平,过去那段历史也不用再重新提起,玉儿也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真实的身世。二十多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也生活得挺好吗?她绝想不到会在平江碰上潘志平,不,确切地说是潘志平主动来找她的。真是天意,就是因为玉儿颈上挂着那枚环形玉佩被潘玉平认出来,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看来是瞒不住了,自己的一厢情愿终究是一场虚幻的想像。本来今天是她和潘志平最后一次见面,双方说好了不再联系了,就让玉儿蒙在鼓里。已经瞒了二十多年,不妨再瞒上几十年。潘志平也答应方嫂的提议。不想所有的努力就因为玉儿的一念之差而付之东流。
想那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大家还叫她灵灵,对,是灵灵,就刚才志平也是这么叫的。这名字听着耳熟,又有点陌生,似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呼唤,她仔细再听却又没有任何动静。是她听错了?不,她没听错,是有人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