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当路鸥与罗素素为潘晚的事争执不下的时候,潘志平和白蓝得到消息也来到平江。细问之下才知道宏远集团的总裁是路鸥。潘志平不禁想起了那次在骆驼岭上的一幕,他就是宏远集团总裁路鸥,玉儿是路鸥的姐姐。事情竟然这么巧,潘志平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决定去找玉儿,如果玉儿肯出面那事情就有转机。潘志平之所以有这样的信心,是基于他对路鸥与玉儿关系的了解,他知道他们姐弟俩感情笃深。他唯一担心的是玉儿对他的成见。之前几次找上门去都被玉儿拒之门外,就连方嫂也奈何不了她。方嫂无奈地叹道,儿大不由娘啊!

不管结果如何,潘志平必须要再走这一趟。

这天待志平找上门时方嫂正巧不在家。玉儿见是潘志平,只淡淡说了一句,我娘不在。志平呐呐半天才说,今天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玉儿破开荒地把志平让进家里。志平一阵心喜,看来小晚的事有指望了。

未待落座,玉儿便道,你来是为了潘晚的事吧?志平激动说,是,正是为此事来的。我知道小晚她犯了大错,给公司名誉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你看在小晚她是你妹妹的份上,跟路总说说情,给小晚一次机会吧。

玉儿冷笑一声,说,这时候知道来攀亲了,早干吗去了。志平呆了一下,他完全理解玉儿对她的态度,他不怪玉儿。他说,我知道我对起你娘和你,我也知道以前的事都不可挽回了。我没有尽到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责任,我已经放过一次错了,我不能再放同样的错误。不管小晚她犯什么错,她都是我的女儿,我作为她的父亲我得保护她。所以我想请你……

感动!玉儿拍着手说,真令人感动!真是父爱无尽啊!不知内情的人听了这话也许会满眼垂泪的。很遗憾,你过去的所作所为却使我觉得你的表演相当滑稽。很虚伪,很丑陋,也很恶心!玉儿说得最后竟咬牙切齿起来。

潘志平低头无语,玉儿的话一下击中他的要害。他不能辩解,也无法辩解。半天他才开腔说,玉儿,以前的事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跟你娘都解释过了,我想……

玉儿打断说,是,你说过,说什么为了家人不得已为之,你牺牲了个人感情为家庭度过难关……这么说你倒成了顾全大局,牺牲自我英雄了。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为你感到骄傲?玉儿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双眼却蒙上一层雾水。

玉儿!志平说,你不应该这么看问题,以前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也只有娘才会相信你的鬼话,玉儿又打断说,

玉儿,以前的事咱先不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小晚的事,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妹妹,是你亲妹妹!

你说人要犯错了是不是应该受到处罚,是不是要让他付出代价?玉儿说。

当然,小晚她知道错了,她也吸取了教训。只要公司给她一次机会,她就会改过自新的。

可是有人犯了错却不知悔改,并且到现在他还没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受到任何处罚,你说这应不应该。玉儿冷笑着。志平无语,他知道玉儿说得是他以前的那件事。看来这件事不解决,玉儿始终会绕上这个结的。志平定定神,说,玉儿,当年那件事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娘和你,可是如果当年我要跟了你娘,我就对不起我家人了。在丈夫和儿子的角色中我只能选择一个,我当时也是衡量再三,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能舍去你娘了……再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你娘肚子里怀着你,你娘也没跟我说过……

哈哈哈!玉儿突然放声大笑。好个两害相权取其轻,那这么说如果当时你知道娘已怀了我,你会选择娘和我,对不对?

我……我……,志平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玉儿狠狠地说,我来替你来回答吧,就算你知道娘怀有身孕,你还是会离开我们,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这始乱终弃,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虚伪,无耻,你还配谈责任,谈父爱,谈选择,谈苦衷吗?你不配在我面前谈这些字眼,从你嘴里说出这些话会沾污我的视听。我不能想像的是你现在居然还有勇气踏进我的家门,居然还能昂着头跟我说话。我不知道尊严,道德在你心里还有没有存在过。我难以想像你每天是如何面对坐在你台下的那些学生,你如何跟他们谈起你那些所谓的为人师表的理论。如果你那般学生了解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往事,他们会如何评价你。你的宝贝女儿和儿子要是知道他们所崇拜的父亲过去干过什么事,你想像一下他们会怎么看你……

潘志平当下震呆了,像根木桩一样一动不动立在玉儿面前。这番话是从玉儿口中说出来,是从与他潘志平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口中说出来。这番话像几记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的胸口,敲得他心律紊乱,喘不过气来。他感动一阵晕眩,身体晃了一下,是他的双手紧紧扶住面前的一张桌子才没有失去平衡。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吐出半个字。双唇却不自觉地颤动起来,从脸部开始,最后蔓延至全身。

老半天,潘志平才平复下来。他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不为他,只为了小晚。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玉儿,你怎么看我我都理解,我不怪你。只是小晚的事跟这无关,你不看在我的面上就看在小晚是你妹妹的份上,帮帮她吧。

玉儿微微一笑,说,你难道就没想过潘晚之所以有今天是拜谁所赐?

潘志平一愣,不解玉儿为何要这么说。

俗话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犯下的错你躲过去了,总得找个人替你接受处罚吧。很不幸,落到了潘晚身上。玉儿双手一摊,大有无能为力的感慨。

潘志平打了个激灵,他不相信似地盯着玉儿,说,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可惜你醒悟得太迟了,要不潘晚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这怨不得别人。

潘志平彻底被击垮了,面如死灰,原本只是略为驼背的身躯颓然弯曲,一下子老去十来岁。他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再说任何话了,但最后还是勉强挤出一句来:要是你娘……你娘知道你……你做的事,她会怎么想?

玉儿眼暴精光,恶狠狠地道,如果你把娘给扯进来了,我发誓,我会让你的宝贝女儿死得更惨。

潘志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玉儿的家,也不知道他和白蓝是怎么回到省城的。只是他一到家就病倒在床上了。

路鸥最终还是说服了素素留在宏远。总部下达了对潘晚的处分决定:鉴于潘晚违反财务纪律,私自将机要凭证带出公司,又伪造票据,给公司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决定予以辞退,并将此事件通报注册会计师协会和财政主管部门。鉴于罗素素在此事件中存在管理不当的行为,应承担领导责任,决定免去账务及合约部经理一职。

素素之前说过,她本来就是搞设计出身的,路鸥就把她调到工程设计和建设部。作为一名基层的设计人员,罗素素又拿起她久违的笔和尺子了。她对路鸥说,这下好了,她和家园终于平等了。

晓娅一接到通报后就跑来找素素,她说怎么也想不到这事还会连累到素素。话没说两句眼就红了,倒是素素在不停安慰晓娅。最后素素竟说到底是你受处分还是我受处分,说得晓娅破涕为笑。

财政部门接到宏远集团的通报,根据法律规定对潘晚下达行政处罚。注册会计师协会根据章程的规定撤销了潘晚的注册,并收回注册会计师证书。此举意味着潘晚从此在会计界已无立足之地了。

潘晚带着一颗破碎而受伤的心离开平江,只有罗素素一人前来为她送行。潘晚对素素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素素只是淡淡地说,别想这么多,不是你的错。潘晚只当素素说得是安慰话,根本就没意识到她成为她父亲与玉儿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她刚进站还未上车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潘晚认得他,是二虎。她不知二虎要干什么,二虎什么话也没说,把她带到一辆小车边,拉开门让她上车。她看见路鸥在车上。

我送你回去。车子开动了,路鸥才开口说道。不要怪我,他又说。

潘晚低着头说,不怪,路总你没把我送进监狱我已经是很感激了,我只怪我自己。

不是你的错,路鸥说。

潘晚抬起头来看着路鸥,她觉得有点奇怪,刚才素素也对她这么说。

你不明白,路鸥又说。

不管明不明白事情都已过去了,该失去的也无法挽回了,潘晚想。

以后有什么打算?路鸥问。潘晚摇头不语,又低下了头。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路鸥说。

潘晚顺从地抬起头。她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看的,在公司总部不是天天碰面吗?

路鸥抬起右手轻轻贴上她的额头,潘晚略微地往后躲了躲,路鸥的手还是跟了上来。他用手掌把潘晚的额头给遮住了。路鸥打量了一会儿,说,真像。说完他鼻腔忍不住发酸,两眼泛红。为了掩饰,他转过身了打开了车窗,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树木,默然无声。

良久,路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交给潘晚,说,你去找她,就说是我介绍的,她知道怎么做。潘晚摊开一看,上面写着一家公司名称,附上地址和电话。她不禁一愣,那是省城一家著名的大公司,其实力不在宏远集团之下。她奇怪的是路鸥为什么这样对她,这么关心一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她不禁疑惑地瞧了瞧路鸥。

路鸥自此却沉默不语。车子一直开到省城,远远地望见车站门口站着潘晚的母亲白蓝和江河。二虎停住了车,路鸥说,我就不送你过去了。只要你记住,今天的事你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如果你不想你们家闹得鸡飞狗跳的话。说完也不待潘晚回应就叫二虎离开了。

潘晚愣在当下,今天发生的一切事都让她意外。从罗素素开始到现在的路鸥,所有的事都叫她想不通,特别是路鸥最后的嘱咐更是让她琢磨不透。今天的事与她家人又有什么关系?

直到白蓝和江河看见她跑了过来,她才从思虑中回过神来。

车子回到平江,路鸥却没想要立即回家,他叫二虎开着车在城里随意逛着。经过一天的奔波,路鸥略显疲惫,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他揉了揉隐隐生疼的太阳穴,闭目蹙眉仰靠在后座上。二虎从后视镜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担心。二虎小心地问了一声,路鸥摆了摆手说不要紧。

路鸥的眼前又闪现出方才潘晚的样子,是啊,除去前额部分她简直就是另一个玉儿。潘晚姓潘,难道玉儿就不姓潘吗?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是潘晚造成的吗?若不是她,是玉儿,还是潘志平?这一切的一切在路鸥的内心翻腾扭转,久久未能平复。不管怎样,有一点他确证无疑,潘晚的事对玉儿来说仅仅只是个开始,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如此。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玉儿,潘晚……还有,对了,还有叶子。要不是潘晚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他还会再次踏进叶家的门。那还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就在潘志平找上玉儿的时候,他也按响了叶家的门铃。

叶子正好在家,开门见是路鸥一脸诧异。她朝左右看看,没见着玉儿。路鸥的一句话更是使她不知所措,路鸥说,就我一人,来找你的谈点事,是私事。

她之前有向路鸥表明过合作的愿望,但那只是公事。今天路鸥却是要谈私事,她心里不禁呯呯跳了起来。当然,她早就想着要和路鸥谈谈私事,希望能缓解一下两家的紧张关系。今天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路鸥却找上门来,她怀着既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把路鸥让进院里。

屋里屋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原本并不明显的界限随着院门的关闭一下子凸显出来。俩人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都转过身来朝大门看去。一个幽静的世界将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也许这个距离缩短的太快,快得让他们无法适应,以至于叶子忘了请路鸥进屋落座,路鸥也忘了道明来意。俩人就站在院子里对望着,悄然无声……

还是墙头上的一声鸟叫惊醒了俩人,叶子忙将路鸥引入让座。落座后路鸥稍显平静,说起他的来意。路鸥说想在她省城的公司里安排一个人。是个人才,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与财务沾边。路鸥特意强调不能委屈了这个人。叶子问是谁,路鸥说是个女人。叶子问这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吗?路鸥说没有关系。叶子说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为她出面。路鸥答不上来,只得站起身来说,算了,今天我不该来。作势要走。叶子忙说,让她来吧,我会安排的。

临走时路鸥又说,这件事我不想让我们公司的人知道,特别是……是玉儿。叶子听说不能让玉儿知道这事不由得诧异,但她没有细问,答应了。

临出门时路鸥对叶子道了一声谢谢。叶子呆立一下,随之两眼放出异彩。路鸥走后她还在院子里徘徊。墙头上的鸟儿在跳动啁啾,叶子禁不住对着它学了两声鸣叫,鸟儿齐齐地转过来瞅着她,不知出了什么事。

回到家的路鸥突然一拍脑袋对自己说道,多此一举。原来他这才想起来他有很多朋友在省城开着大公司,随便找个朋友安排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何必要去找什么叶知秋。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下子就想到叶知秋而不是别人。不过事已至此,再回去要叶子别管这事那才真的是多此一举。

路鸥闭着眼随着车子轻微摇晃着,再被暖风一吹他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见一阵朗诵,……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是你的,直到永远……

朗诵声犹如阵阵清风吹进车里,沁入路鸥的心房。睡梦中的路鸥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舒坦,似乎一日的疲惫一扫而光。他醒了过来,满足地伸了伸懒腰。一看,车子停在教堂后面小巷子里。原来是二虎见他睡着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停车。见一条巷子里并无什么行人吵扰,就拐了进去。不想刚停下没多久路鸥就被祈祷声给惊醒了。二虎见状,嘴里叫骂了一声就要启动车子离开,却被路鸥叫住了。

这是教堂吧,路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二虎。二虎应了一声。我倒没注意到平江也会有教堂,路鸥又说。二虎说路总,其实教堂哪儿地方都有,只是你不信教自然不会注意到这儿。路鸥说,进去看看吧。

这是一间不算太小的教堂。今天不是礼拜天,教堂里并没有崇拜活动。大厅里不见教徒踪影,只有唱诗班的兄弟姐妹们在钢琴的伴随下在练习。路鸥就在后排找了个座坐了。

一会儿过来一个人,自称是牧师,问路鸥是不是主内兄弟。路鸥摇摇头。牧师显得很高兴,说,我主耶稣愿意看到你能荣归于他的门下。路鸥摆摆手说,我在外边好像听到什么能免除什么……什么债之类的话。牧师点头道,只要信上帝必得永生,我主耶稣自会免去他的债……

路鸥犹豫地说,犯下的过错都不会追究吗?牧师笑笑说,以色列人抓住了一个妓女,送到耶稣面前问他怎么外置。耶稣说,如果你们中间哪一个自以为从没犯过错误的,就可以拿起石头砸死她……

路鸥紧张地问道,那她死了吗?牧师说,他们想了想,都放下手中的石头,最后没有一个人将石头扔向那个妓女。我主耶稣是宽宏大量的,只要你信他,向他坦承你犯下的罪,他都会原谅你的……

那个牧师最后送给路鸥一本小册子,并告诉他要谨守安息日,要经受洗后才会成为上帝的选民……

出了教堂,路鸥对二虎说,以后每个礼拜天你都要来做礼拜。二虎赶忙说我的罪过太多了,上帝他老人家不会收我的,还是算了吧。路鸥说他要能收你岂不是玷污了这片净地,我礼拜天不一定有空,你代我来做礼拜。二虎不情愿地还想推辞,路鸥虎眼一瞪,说,这是任务。二虎这才不吭声了。

过些日子,路鸥问二虎说有没有去做礼拜,二虎说去了。路鸥问有没有替我祷告,二虎说有。路鸥奇怪地说那我怎么还睡不好呢?又问你是怎么替我祷告的?二虎说,我就在心里默念,求求您老人家免了路总的罪吧,就这样。路鸥问,那你知道我有什么罪?二虎摇摇头。路鸥气得要发作,二虎一看情形不对赶紧说,我就说吗,哪有替别人忏悔的,电影里看到的都是自己躲在一个小房间里对着一个看不见是谁的人在说话。我想这样或许才有效。路鸥想想说,算了,以后还是我自己去吧。

这天,路鸥第一次在周日走进这个教堂,没想到来做礼拜的人还真多。他四处寻找,想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不想却在他身后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叶子。叶子显然也很意外,她不知道是该上来打个招呼还是就此走开。就在俩人犹豫之际,周围的人都已落座。就在身边还有两个空位置,俩人只能就此坐下。

叶子说真巧,之前怎么没见到你?路鸥摇摇头说我是第一次来。叶子会意。礼拜开始了,牧师宣布安静默祷,接着是宣召、诵读、赞颂、证道,又是唱赞美诗,念主祷文,最后是牧师祝福。路鸥不了解这些,只是跟着叶子学样,叶子站起,他也站起,叶子坐下,他也坐下。其他时间他也是侧目观察叶子,叶子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几次转过头来,路鸥赶紧挪开视线。

在念主祷文时,路鸥才明白那天在车子里睡着时听到的正是主祷文。

崇拜结束后,路鸥和叶子一同走出教堂。叶子问路鸥有没有开车来。路鸥说这些停车不便,他是步行来的。叶子说她也是。俩人就一同步行回去。

路上叶子问,你为什么老看我。路鸥说,你闭目祈祷时样子很安宁,很虔诚,我有点感动。又问,你几时信教的?叶子说,很早以前。我们到省城后,有天爸爸突然要我带他去教堂看看。爸爸一个人去不了,我只好推着轮椅带他去了。就那时起,受爸爸的影响,我也入教了。

路鸥听叶子说到她爸爸的事,没有接话。过了片刻,路鸥说,上回那件事,谢谢你帮忙。不知她现在怎样?

哦,她现在我们公司销售部工作,是个部门经理的助理。那个小姑娘还天天念叨你,说你是个大好人。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不但不记仇,还帮他找工作。她说有机会要好好谢谢你。说实话,我挺好奇的,你对那姑娘做了什么,她那么记挂你。

路鸥苦笑说,谈什么感谢,只要她不记恨我就行了。

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叶子换了个话题说。路鸥知道她是说两家公司合作的事,说,我还没想好,不过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叶子见路鸥不像上次那样明确回绝,心中一喜,说,我想你已听说了平江下一步要开始旧城改造。路鸥点点头。叶子接着说,旧城改造其中蕴含的商机我不说你也清楚,但其中也有棘手的问题……

路鸥接道,是拆迁。

对,叶子应道。小范围拆迁问题不大,但这么大面积要拆,差不多要把半个城市翻了个遍,我想这不是你我可以搞定的。叶子看了看路鸥,路鸥点头表示同意。路鸥说,城市拆迁现在各地都在开始搞,但各地都没有经验,都处于摸索阶段。有的是直接交给开发商解决,有的是由**出面。像平江这么大面积的拆迁,没有**牵头肯定搞不下去。我现在也在观望,估计过不了多久市长就会来找我。不过我不想介入这个烂摊子,我得让他们把前期的难题解决了再说。不过其中有一个项目倒是可以一试。路鸥停下来看着叶子。

你想说得可是步行街?

路鸥会意一笑,没想到叶子也盯上了这个项目。他说,平江想建起第二个商业圈,就是这个步行街。步行街的改造也涉及到拆迁,但是这个拆迁比起旧城改造可要简单多了。

叶子接口道,是因为道路两旁的商铺大多都是国营的,而非民居,他们的产权基本上属于**或下属的部委局。既然是**要建步行街,只要它一声令下,没有不想拆的道理。现在关键是资金,我们平江的任何一家公司都没有实力独吞,唯一的办法就是几家公司联手拿下这个项目,所以我想……

你想和我公司合作来开发这个步行街,路鸥说。

是,只要我们俩家联手就不需要再找第三家了。如果不联手,那必定成为竞争对手。所以要么我们合作拿下这个项目,要么你和别的公司联手,再与我来争这个项目。当然那时我也只好找其他的公司联手了。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真成了对手,那结果只有两败俱伤了,倒便宜了其他人。你觉得哪条路更有利于你宏远的发展呢?

路鸥一笑,说,看来我没得选择了。

叶子伸出手来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路鸥迟疑了良久也没伸出手来,叶子有些失望。就在叶子缩回手的瞬间,路鸥也伸出手来。两只手终于握在一起。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万年青集团总裁,我叫叶知秋。叶子激动地说。

我是宏远集团总裁,我叫路鸥,路鸥说。

正巧方嫂提着个蓝子从巷子里走出来,见到他们这一幕。方嫂没有上前打扰,她从另一个方向拐远了。远远地望去,只见方嫂抬起手来用袖子在脸上揩拭着什么……

路鸥和叶子按原先的约定联手准备投标材料。两人在步行街的设计方案上出现分岐,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路鸥提议说要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叶子说这些方案是双方设计部门提出的,该想的都想到了。路鸥说这个人不在设计部门,她也不懂设计。叶子打断道,你叫一个外行的人介入,不是要让人看笑话吗?路鸥笑道,她有不少歪点子,也许她会有什么新的思路也不一定。再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看看她怎么说。叶子问是谁。路鸥说这个人你见过,就是晓娅。

叶子见过晓娅几次,并不陌生,让她印象最深的还是当时晓娅在省城广告代理公司里的那一幕。据说当时骆驼岭开发方案就是她一手策划的,想必她真有什么独到之处也未可知。这么一想,叶子倒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当路鸥和叶子俩人郑重其事地将手里的图纸摊开在晓娅面前时,晓娅一下傻眼了。她呐呐地说,路总,叶总,对于设计我是个门外汉,您怎么会叫我来提意见呢?路鸥说就是因为你不懂设计我才叫你来的。这些方案是我们俩家的设计部门做出来的,我现在不是要你从设计师的角度看问题,我知道你不懂这些。我就是想让你从一个外行人的角度,也是就普通市民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方案,你看哪一个比较好?

路鸥这么一解释,晓娅才静下心来。她仔细翻看了几份方案,皱了皱眉说,两位老总,我只是凭我的直觉说说我的看法,权当胡说。路鸥说,我要的就是你的直觉。叶子也在一旁鼓励。

晓娅鼓起勇气说,这些方案我觉得……觉得……晓娅打住了,怯怯地看着路鸥和叶子。路鸥和叶子都说,但说无妨。

这些方案好像都有问题,至少我想像中的步行街……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晓娅话音刚落,路鸥和叶子都呆住了。

路鸥和叶子面面相觑。从叶子的眼里晓娅看到了一种不以为然,甚至有少许嘲讽的意味。晓娅也犹豫了,她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她不是搞设计的,路鸥要她对设计方案提意见本来就是强人所难,赶鸭子上架。要是只有路鸥一个在,她倒不会有这么多顾虑。现在面对现在这种局面,她有点退怯了。

路鸥对叶子讪讪一笑,说,别在意。就算市里采纳我们的方案,他们也要向全市公布,征求市民的意见。权当是征求意见,征求意见。又对晓娅说,有我在,你只管开口。

一旁的叶子瞪了路鸥一眼。

晓娅捕捉到叶子的不耐。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了,她只得将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儿全兜了出来。她说,路总,叶总,您看这些方案,看起来有很多种,可这么多种在我眼里其实就只有一种。大同小异,没有本质区别。晓娅把所有图纸都摊在桌上,指着图纸对他们说,您看这些,它们都有个共同点,不过是把两边的房子拆掉,把路拓宽,再重新建起商场,最后把街道两端一封,不让车子进入,这就成了步行街了?现在全国各地的步行街不下百个,他们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都是同胞兄弟姐妹,同一长相,同一身材,甚至是同一性格。这些方案最终只会让我们平江也加入到这个同胞家庭中。要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还不如不搞。

叶子想了想,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那按你的意思该怎么做?晓娅没有回答,她转问路鸥,路总,我记得当时跟你探讨过骆驼岭开发方案的问题,不知您还有没有印象?路鸥点点头,我记得你说过在骆驼岭的开发上要侧重于文化功能。

对,只是骆驼岭现在还未完全开展这方面的工作,这也是我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其实您可以把步行街看成是骆驼岭,我想您就知道该怎么设计了。

叶子两眼一亮,说,你的意思是说步行街的设计要突出它的文化功能。晓娅说,在我看来,文化就相当于人的性格,有了文化,步行街才有了性格,有了灵魂。不管外在建筑如何相似,它都有别于其他的步行街。就像人有了性格,才成了他而不是别人。我想我们平江的步行街应当具备平江独有的性格,他仅属于平江而不属于其他城市。它应当成为平江的新标志,成为平江这座城市的一张新名片……

晓娅又不知不觉进入到她所擅长的宏观评价和推理当中。望着晓娅侃侃而谈,路鸥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冲动,他发现只有和晓娅在一起时他才会产生这样的激情。这不仅仅是一个正常男人应当会有的感觉,也是一种对朋友,对知己对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应当产生的感觉。若不是碍于叶子在场,路鸥真想上前把她搂在怀里。

晓娅离开之后,他们两个还对着图纸发呆。良久,叶子蓦地说道,你喜欢她?

什么?路鸥一时不能解,叶子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叶子自顾自地说,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她的。她在你那儿做什么?她又问。

是旅游发展部经理。

委屈她了。如果你不喜欢她的话,我想让她到我的公司来当我的助理,你看行不行?

路鸥一时语塞,这两者能扯得上关系吗?

他又想,真的不能吗?晓娅之所以留在宏远集团难道不是为了他吗?

叶子见路鸥默然,幽幽一叹,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倒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