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天后,路子榛带了一份协议来到叶有脉家里,俩人就投资入股及土地作价等相关问题又作了实质协商,最终达成一致。协议订明:成立平江长青花卉园,二人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路子榛原先租赁农科所土地的使用权和地上附属花卉以及路子榛开的花店归新成立的长青园所有,叶有脉则将先前承包的蔬菜园的三十亩土地划入长青园名下,并出资五万元。

俩人对长青园未来的经营方针没有异议,但在由谁出任长青园的管理者问题上出现分歧,僵持不下。路子榛说他还是农科所的职工,还要天天到农科所上班,没有精力去照顾长青园的事务,想由叶有脉负责管理。而叶有脉却说他对花卉种植一窍不通,况且路子榛本身就是农艺师,精于作物种植,应由路子榛负起责来,换成别人他还不放心呢。

争论到最后,还是决定由路子榛来管理长青园。同时为了减轻他的压力,叶有脉提议由其小舅子傅强充当副手,帮忙管理。为了使长青园未来的账目准确无误,俩人又共同聘请一名职业会计负责长青园的日常会计与出纳。

俩人到工商部门登记了营业执照。按路子榛的建议,营业执照上的经营者姓名登记为叶有脉。因为路子榛还是市农科所的干部,按国家政策,路子榛的干部身份是不能登记为个体工商户的经营者的。

办理妥当,长青园聘用了二十几名员工后正式营业。几天后,叶有脉带着傅强登门拜访。傅强中等身材,长相端庄,只是面色偏黄。眉宇间神态虽与傅莲香有点相像,看上去却腼腆内向。说话声音也不大,待人和善,给人一种厚道老实的感觉,不知是因为蹲了八年监狱的缘故还是天性如此。总的说来路子榛对傅强印象不错,打心眼里也喜欢这个年青人。

从这天起,路子榛就带着傅强天天扎在长青园里,从最基本的各类花品的名称说起,怎样种花、培土、施肥、剪枝、嫁接……直至移栽、搬运、销售这一系列程序。傅强也勤学好记,每遇不甚明了的地方也会主动向路子榛请教,路子榛不在时还会求教于长青园的员工。没过多久,傅强对长青园的鲜花种植和整个经营流程有了大概的认识,再加上他与其他员工都能谈得来,很快地就他们打成一片。

这天,路子榛像往常一样来种植看看。自从傅强掌握了花卉种植的一整套工艺,路子榛基本上就把长青园的管理交于傅强。只有当傅强面临棘手问题如名贵品种的培养或是病虫害等,路子榛才会出面解决。

傅强见路子榛来了,悄声对他说,这几天不见你,我瞧着方嫂家像是出事了。方嫂是长青园请的一名女工,三十多岁,独自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女儿过活。

路子榛一听,连声问,怎么了?

这两天方嫂状态不对,老是心神不宁,剪枝都剪错了好几株。我本想说她,却无意中见她躲在没人的地方一个人悄悄抹泪。

那你听说她家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方嫂与其他女工离得远,也没听她们说起过。

路子榛想,自从傅强来到长青园后,俞静的主要工作是负责销售,都在花店那边忙活。要在以往这种事是瞒不过俞静的。他对傅强说,哦,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待路子榛忙过一阵后,想去找方嫂了解情况时,方嫂却已请假先行离开了。

晚上,路子榛一家正在吃饭,叶知秋来找路鸰姐弟玩。知秋说她在门口看见一个人在那里徘徊了老半天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俞静问是个什么样的人,知秋说是个中年妇女。就在俞静疑惑时,路子榛说了句“可能是她”,便放下筷子快步出门。

门外的妇人焦躁不安,伫立良久正要离去,门却开了,路子榛叫了声,方嫂。

来者正是方嫂,见路子榛出来,眼睛一红,又赶紧用袖子揩了一下。

方嫂,进来吧,我正想找你呢。路子榛将方嫂请入家中。

方嫂见一家子正在吃饭,就更加局促了,不停地搓着双手,立在当下。

俞静见状,叫俩孩子自己吃着。她站起来,过来扶着方嫂的手,说,方嫂,别着急,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方嫂坐定后,脸色窘迫起来,支吾了半天才说,路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预支这个月工钱。我找了会计,会计说这事没有先例,不给办。不过她说如果您同意的话,签个字,可以预付。

路子榛怔了一下,预付工资?他参加工作多少年了也没听说过,更没实施过。

俞静也呆住了,问,方嫂,出了什么事了?

方嫂一听这话,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哎,是玉儿,玉儿出事了。玉儿是方嫂的女儿,叫方玉儿。

路子榛和俞静疑惑了,玉儿小小的年纪能出什么事?

方嫂说,一个礼拜前,玉儿在上体育课时身体感到不适,就请假回家休息。接着就头痛、呕吐、发烧,吃了两天药,烧也退了。我感觉没事了就让她去上学,没想到几天后又发烧了,而且烧得比前一次更厉害。还伴有肌肉疼痛,特别是两条腿,碰都不能碰,我一碰她就喊疼。我一看不像是普通的伤风感冒就立马送她去了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什么小儿麻痹症,要马上住院治疗。还要我有心理准备,说玉儿可能会……会落下残疾。要是这样的话,玉儿这辈子可就……。方嫂还没说完就泣不成声了。

小儿麻痹症?这不就是吃颗糖丸预防的病,怎么会落到玉儿身上?

俞静和路子榛对望一眼,起身走进卧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牛皮信封,交于路子榛。路子榛说,方嫂,这些钱你先拿着,给玉儿治病要紧。我会通知会计再给你预付三个月工资。

方嫂双眼噙泪,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只是站起身来一个劲地向路子榛和俞静鞠躬。末了,方嫂问俞静家里若有什么事要她帮忙就尽管开口,别的帮不了什么,但缝缝补补拆拆洗洗还是不在话下的。

俞静想了想说,家里小孩喜欢吃红薯,但街上买的又不好吃,听说方嫂自己有种红薯,如果有多余就送些来给孩子们尝尝。

方嫂连声说好,千恩万谢后方才离去。

方嫂走后,路鸰路鸥知秋就从院子跑进来,路鸰说,妈,你撒谎,老师说做人要诚实,不能骗人的。原来三个小孩见方嫂哭哭啼啼的,觉得好奇,就躲在一旁偷听。

俞静说,我怎么骗人了?

我们根本就不爱吃红薯,家里也从来不买红薯的。

俞静笑笑,说,妈妈是撒谎了,可你也撒谎啊。

我没有啊。路鸰不服。

那昨天晚上,你和弟弟一人吃半个苹果,你把自己的半个又给了弟弟,还说你已经吃过了,其实你没吃,有没有这回事啊?俞静怜爱地抚了抚路鸰的头发。

路鸰脸一红,不作声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路子榛在一旁也笑了,说,好了,孩子们,去玩吧。

知秋回家后,对父母说起在路子榛家里发生的事,叶有脉慨叹不已。

两天后,方嫂送来了一筐红薯,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只母鸡。俞静说红薯可以收下,但母鸡还是带回去,玉儿现在正是补身体的时候。方嫂却说一只母鸡也不可能治好玉儿的病,还不如留在这里给路鸰姐俩下几个蛋吃。路子榛拗不过,只好说在院子里养鸡实在不合适,这一大早打鸣,会吵得邻居有意见。方嫂一听就笑了,说,路先生,请放心,我这只鸡和别人的一样,保证不会打鸣。

路子榛疑惑道,你把鸡舌头割了?

一旁的俞静白了丈夫一眼,说,见过公鸡打鸣,没听说过母鸡也干这事的。

路子榛一脸尴尬,胀得通红。

俞静对方嫂说,那就依你,留下吧。说着就解下母鸡腿上缚着的细绳,母鸡就在院子里咯咯咯地跑起来。

正当时,路鸰路鸥放学回来了,见院子里有只母鸡,稀奇得不得了。路家原先是住在农科所的宿舍里,自然是不能养些家禽牲畜,后来搬到四合院里,有饲养的条件,但却没了心思。路鸰姐弟俩从小到大只见过别人家养的鸡鸭,自己家里现在跑来了一只母鸡那可是头一回,别提多高兴了,直跟着母鸡后面走来走去。方嫂见了直说这母鸡与路家有缘,该属于这里。

这天起,路鸰姐弟俩每天回家后又多了一样乐趣,和母鸡逗趣,今天一把米,明天半碗饭地喂着。时间稍长,路鸰先腻了,觉得无趣了,也不再围着母鸡转了,但路鸥还是一如既往。这母鸡还挺争气的,基本上每天下一个蛋。路鸥每天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鸡窝里掏蛋,有时正碰上母鸡下蛋,路鸥也不着急,蹲在鸡窝口就那么等着,手托腮帮两眼盯着母鸡。过了十几分钟,待母鸡起身,路鸥才伸手掏出。捧着尚未干透的鸡蛋,大叫“母鸡下蛋啦,母鸡下蛋啦。”回屋后把蛋放在一个小竹篮内。自从来了这只母鸡,路鸥只吃它的蛋,因为正好一天一只,路鸥就不许爸爸妈妈和姐姐动这个蛋的念头。

这天,路鸥回家后像往常一样去鸡窝掏蛋,却没掏着。第二天又是没有,第三天还是没有。三天没有吃着蛋的路鸥显得沮丧,见母鸡在面前走来走去地在地上啄着,就飞起一脚唬了母鸡一下,母鸡咯地一声跳开了。路鸥还不解气,又紧随母鸡后面追赶着。这样追了几分钟,直到路鸥跑累了才善罢甘休。

第二天,路鸥去了鸡窝,又见它在下蛋。路鸥还是蹲在一旁,那母鸡见了他就有点紧张,张开翅膀扑腾了几下。路鸥想可能是昨天把它吓的,就退后几步远远地看着。只是这次母鸡下得有点费劲,时间也比往日长了不少。差不多等了半个小时,路鸥才见母鸡摇晃着身子立起来,像是耗尽元气似的无精打采了。路鸥连忙过去掏出蛋一看,却比往日个儿大不少。路鸥一阵心喜。

翌日一早,路鸥要妈妈煮了这个蛋,剥开蛋壳一看,是个双黄蛋,引得全家一声惊呼。

得意的路鸥吃着双黄蛋,心里回想着两天来母鸡下蛋的经过,摸不透这双黄蛋与那次追赶有没有关系。为了证实,路鸥又一次追着母鸡跑,之后母鸡果真又下了双黄蛋,这下路鸥终于明白了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了。

俞静对路鸥这两天一直吃到双黄蛋颇感奇怪,也引得路鸰一番嫉妒。路鸥暗自得意。

这天上学时,路鸥神秘地问姐姐,姐,你想不想吃双黄蛋。

路鸰说,想。

路鸥说,我有办法让鸡下双黄蛋,只是不准告诉爸妈。

路鸰一口答应。

路鸥等爸妈不在家里,带着姐姐在院子里追起了母鸡,一边追一边说,姐,就是这样,追着追着,母鸡一受惊就会下双黄蛋。

在一旁的路鸰着急喊道,小鸥,别追了,姐不吃了,别再追了。

路鸥正追得兴起,那听得路鸰的劝阻,气得路鸰直得眼泪。待路子榛和俞静回家时,路鸰就向爸妈告了弟弟一状。

待俞静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把路鸥叫到面前,沉着脸问,老实说,双黄蛋是怎么来的。

路鸥装着一脸无辜,答,我也不知道,它自己下的。

俞静一把拽过路鸥,抡起手掌在路鸥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下,厉声道,还撒谎,你当我不知道,你要不追母鸡,它能给你下双黄蛋?

路鸥立即感到屁股火辣辣地疼痛,禁不住“哇”地一声哭起来。路鸥此刻也明白了是姐姐告的状,他转过头来含泪委屈地看着路鸰,路鸰却一扭头不理他。

孤立无援的路鸥除了也只能用哭声来抗议,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对双黄蛋如此大动干戈。

最后还是爸爸在一旁劝阻着,还要认路鸥认错,说,你知道吗,双黄蛋的个儿比一般的大,母鸡下得很痛苦,老是这样就会影响母鸡的健康,说不定以后下不了蛋了。

路鸥抽泣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爸爸说得是不是真的,但他确实担心母鸡因故下不了蛋了。

经过这场双黄蛋风波,路鸥从此真的没再追过母鸡了。

方玉儿因小儿麻痹造成严重的后遗症,双脚无法平稳站立,不得已只好辍学在家。方嫂除了到种值园上班外还得照顾在家养病的的玉儿,每天都是急冲冲地两头跑。没过多久,方嫂整个人累得是又黑又瘦。路子榛看在眼里是急在心里,虽说患病的玉儿并非自己的女儿,但做为其手下的员工遭此劫难,他无法做到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这天夜里,他又和妻子提说起方嫂的事,不禁叹气说道,这何时是个头啊!

俞静也说,照这么下去,铁打的人也要垮的,何况是个女人的方嫂了。

路子榛问,那玉儿她爹怎么也不管?不管怎么,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

俞静说,你可能没听说过,我听说了一些,方嫂之所以和她老公离婚,就是因为玉儿的出身有问题。方嫂结婚前曾和一个城里人相好过,但不知什么原因又断了,后来才嫁了她丈夫。玉儿刚生下来时俩人的感情还挺好,只是到了后来玉儿慢慢长大了,村里的人都说玉儿长得漂亮,只是不像她爹。她爹是凹鼻梁单眼皮,玉儿却是双眼皮,鼻子直溜。不像爹该像娘,但玉儿和方嫂也不像,除了神情姿态像方嫂外,脸上的五官没有一处相像。听说事情后来还闹得挺大的,后来俩人就离婚了。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流言蜚语,但如果是真的,那玉儿她爹自然不会回来照顾玉儿的。

大人造的孽却让孩子来承担!路子榛哼了一声。

事情既然发生了,埋怨谁都无济于事,只是苦了玉儿。哦,对了,你不是说要请个保姆,我看不如这样,干脆就请方嫂,你看怎样?

嗨,你别净出馊主意,方嫂她现在自个的事都烦着呢,哪有心思想保姆的事。

瞧你,难道我不知道事情的利害,这事不但烦不着方嫂,对她反倒有利。

路子榛不以为然,我倒看不出利在何处。

你想啊,要是方嫂到咱家,不是就可以把玉儿带过来吗,那她也不用两头跑了。

你是说带玉儿来咱家,那……那住哪儿啊?路子榛又没了主意。

你忘了,西边厢房还有一间,只要把里面的杂物整理出来,再收拾一下就行了。

什么杂物,那间是我的实验室。路子榛抗议着。

得了,还实验室呢,搬进来这么久就没见过你做什么实验,俞静撇了撇嘴。你要实验室,把东西搬到天井来,整个院子都给你当实验室,可比厢房可大多了。

你……!路子榛一时语塞。路家是个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式家庭,家里的事都是妻子做主,路子榛抗议也没用。再说,这次是为了帮方嫂和玉儿,于情于理他都无法拒绝。

于是第二天路子榛在长青园见到方嫂就谈起了这件事。

方嫂,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路子榛说。

啥事?您说。

您看,现在玉儿在家需要您照顾,您又得忙着这花园的事,长久以往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我想您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方嫂一听,心头一紧,赶忙解释,路先生,请放心,我能应付,不会影响工作。

路子榛知道方嫂误会了,就说,方嫂,我还没说完,我是说有一份工作更适合您。这样您就可以边工作边照顾玉儿了,两头都不耽误。

方嫂疑惑地看着路子榛,还有这么好的事?

是这样,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和俞静现在忙得都没时间顾家了。俞静早想请个保母,老找不到合适的。我想如果您愿意,就到我们家,您可以把玉儿带过去。您看怎么样。

方嫂犹豫一下,没答话。

路子榛又说,至少工资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开出的不会少于这里。长青远因为别人还有股份,给你开高了也不合适,但在我们家俞静一人就可以决定。

方嫂还是不放心,问,那路夫人她同意吗?

路夫人?路子榛一下没明白过来,哦,您是说俞静,这事就是她提议的。

那,那……,方嫂用手擦了擦眼,点了点头。

路子榛说,那您就做到这个月底,下个月就到我们家。路子榛想了想,又说,您放心,长青园的大门会一直为您敞开的,什么时候您想回到园里来都可以。说完见方嫂眼圈红红的,欲要说什么,就点点头转身走了。

次月,方嫂带着玉儿来到路家。玉儿的双脚已无法站立,坐在一个轮椅上由方嫂推着。路子榛一家第一次见到玉儿着实吃了一惊。玉儿眉清目秀,肤色白嫩细腻,自然是个美人胚子。更让路家吃惊的是玉儿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自信和乐观,这种自信乐观由内而外伴随于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丝毫做作和勉强的姿态。她似乎忘却了自己是个双脚无法直立的姑娘,忘却了自己是个还需要他人照顾的病人。

路子榛原先并不明白为什么方嫂一个女流之辈在如此家庭变故下能顶着如此巨大的压力撑到现在,其动力在哪儿?现在他明白了,这动力来自她的女儿,一个活泼爽朗的小姑娘。

叔叔阿姨好,给您们添麻烦了。十三岁的玉儿言语中透着一种成年人的成熟。她又转过头看到旁边的之鸰姐弟俩,说,我想,你们应该是小鸰和小鸥了。

路鸰和路鸥也一下子喜欢上这个开朗的小姐姐了,拉着玉儿的手问长问短,好是亲热。路子榛夫妇和方嫂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孩子们能和睦相处也解除了方嫂来路家的最后一道障碍。

俞静早在西厢房内为方嫂母女安置了两张床,为了玉儿上床方便,给玉儿准备的那张床略矮,与轮椅差不多高。只要将轮椅推到床边,玉儿用手一撑,挪一下就能自行上床。在靠着院子一面的窗户下摆着一张书桌,桌子的高度正好与轮椅相搭配,玉儿不用换椅就可以伏案做功课了。桌上靠内横列着一排书,玉儿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却是她当下正上的初中一年级的教材和辅导书。

玉儿看了看房间的四周,扭过头来对方嫂说,娘,叔叔阿姨有心了。

方嫂走过来,抚**儿的头,说,是啊,好人会有好报的。

自玉儿来到路家后,不知不觉中成了路家的孩子王,路鸰路鸥和知秋一放学就来找玉儿。西厢房俨然成了他们的小教室了,玉儿比路鸰高二年,比路鸥和知秋高四年,辅导他们的功课不在话下。做完功课后,他们又要推着玉儿出去玩。方嫂起先也担心玉儿腿脚不便,还阻拦着。后来看玉儿乐意,就不再说什么了。

周日下午,知秋来到路家,一见到玉儿他们就一脸神秘的样子。玉儿问,知秋,有什么事?

不告诉你,知秋答。说着,拉着路鸥来到一旁,抖了拦衣服说,你闻闻,什么味道?

路鸥蹙鼻一嗅,惊讶说,噫,好香啊,你身体会发香哩!以前怎么没有?

知秋很是得意,压低嗓门说,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就是你姐和玉儿也不能说的。

我知道,你快说吧。路鸥心急了。

不是我的身体发香,是这个。知秋说着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几个象牙色的花骨朵来,拿了一个给路鸥。

路鸥拿着往鼻子下闻闻,说,真香啊,这是什么东西?

知秋说,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下午爸爸带我去了一个大花园,那里面有很多很多漂亮的花。我就在里面玩,后来在几棵小树上发现了这个,我趁人不注意就偷摘了几朵。

知秋把口袋内的花骨朵全掏出来,数了数,说,我摘了八朵,喏,给你四朵,藏好了,不许他们知道。

路鸥接过,也放在上衣的口袋里,想了想又掏出来,在上衣和裤子的四个口袋中各放了一朵,按实了,说,我谁也不告诉,这事就咱俩知道。

晚上睡觉时,路鸥把脱下的衣服和裤子整齐地叠了放在枕头边。俞静见了,说,哟,小鸥今天怎么变得懂事了,衣服也不乱扔了。

路鸥听了赶忙把被单拉过盖住脸假睡。

俞静又对丈夫说哎,你闻到没有,像是有什么味道。

路子榛说,是啊,我一进这房间,总觉得有股淡淡的香味,哪来的?

俞静想了想,说,可能是窗外飘来的,隔壁有的人家院里种了许多花,现在正是花开季节。

路鸰也在房间内不停地吸着空气,也是一脸奇怪。只有躲在被单里的路鸥在死命忍着笑。

路子榛夫妇等姐弟俩上床后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早,路鸥一起床就缠着爸爸带着去花园玩。路子榛说今天休息,等明天再去。路鸥却不依,软磨硬泡。末了,路子榛拗不过只好答应。临去时,路鸥将四个花骨朵压在了枕头底下。

这天是周日,园内的工人今天都休息,只留傅强一人在看园。路子榛还未到长青园时就远远地看见傅强在和两个陌生人在交谈。见到路子榛来了,傅强对那俩人说了几句,俩人就离开了。

路先生,今天怎么来了?傅强笑着问。

还不是这小子,吵着要来玩,没办法只好来走一趟了。路子榛答。又问,刚才那俩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哦,是村里小时候的伙伴,他们知道我在这儿,来看看想知道有没有需要人手。我说现在不缺,等以后再看看。

那你也不请他们到里面坐坐。路子榛说。

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那么客气。见到路鸥又问,小朋友,你好啊,叫什么名字?

路鸥稚声说,叔叔好,我叫路鸥,道路的路,海鸥的鸥。妈妈说怀我的时候经常看到海鸥在飞,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叔叔,你是谁啊?路鸥反问。

你认识知秋吧,我是知秋的舅舅。

路鸥一听是知秋的舅舅就高兴起来,问,知秋是不是经常来这里玩?

也不经常,来过几次。傅强说。

路子榛说,小鸥,你自己玩,别跑远了,爸爸到前面看看。

知道啦。路鸥正低头嗅着一朵还未绽开的花,头也不抬答道。

放心吧,路先生,我在这儿看着。傅强说。

等路子榛走远了,路鸥就蹦达开了,一会跑这,一会跑那。一见到有白色的小花就俯下头闻着,接着离开又跑向下一处。傅强见他不玩也不看,就只是在那嗅着,好生奇怪,问,小鸥,你在干嘛呢?

没干嘛。

过了许久,路鸥跑得满头大汗,无精打采地坐在凳子上休息。他问,叔叔,这些花怎么都不香啊?

谁说花开就一定飘香?其实大多数的花并没有香味啊。

那这园了里的花都没香味吗?路鸥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园子里种的花都没香味,傅强说。但有些树开的花却非常香,老远就能闻到。

路鸥一听,来了精神,就问,能带我去看看吗?

走,就在那边墙根下的几棵树上就有。傅强牵着路鸥的手就过去了。

未到那里,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一缕淡淡的幽香,香浓,素雅,甜而不腻。路鸥张着鼻孔贪婪地吸着,傅强见状呵呵笑道,你怎么和知秋一样?

来到树下,傅强摘一朵给路鸥。路鸥一闻,是和知秋给的一个味儿,就问,叔叔,这是什么花?

白玉兰,因为它在早春三月开花,也叫迎春花,望春花,玉堂春等。它一开花就意味着春天来了。

白玉兰……,路鸥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又问,叔叔,你给我些白玉兰的种子,我带回去种在花盆里。

傅强说道,这里的白玉兰培育不用种子,用种子播种比麻烦。

路鸥好奇地问,不用种子也能栽培?

对啊,最常用的就是用嫁接法,还可以用压条法。哎,说这些你也不明白,反正就算要用播种法也要等到九月份果子成熟后才行。再说,白玉兰不适合盆栽,难以成活。傅强解释道。

路鸥有点失望,说,叔叔,那你再给我摘几朵花吧。

行。傅强摘了一把玉兰花塞给路鸥。路鸥见爸爸过来了,就把花藏在口袋里。

傅强,路子榛说,这段时间你多费点心。园里最近引过了一些名贵品种,这些花娇贵,你多巡巡看看,有什么问题要立马通知我。

路先生,我会放在心上的。这些日子我姐夫也跑得勤,都是这些名花闹得。您放心,我会当成我爹娘来伺候的。傅强的一句话把路子榛逗乐了。

小鸥,玩够了没有?该回了,和叔叔说再见。路子榛对儿子说。

叔叔再见。路鸥朝傅强摆摆手,牵着爸爸的手回家了。

路鸥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跑去知秋家。很神秘地把知秋叫出来,抓了一把白玉兰塞给她。知秋见状合不扰嘴,俩人就在院子内的角落压着嗓子说了老半天。

由这天起,路鸥和知秋的衣服、书包、课本甚至他们的鞋子和袜子上都沾有白玉兰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