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正在屋里与周珑聊着天。她原以为是周珑那边有小举动,坏了周芸的事,让周芸自尽呢。
周珑听着文箐说这是文筜嘴里吐出来的事,矢口否认之余,亦是好奇,周芸那边倒底发生什么大事了?便派了小月过去打听消息 。
周珑从小月嘴里早就晓得文箐因《大明律》而被周叙召见的事,如今亲眼见到文箐翻开在案上的书,亦扫了一眼,却见书打开来的地方,正停在了”别籍异财”与”卑幼私擅用财”之处,又瞧得旁边纸张上,亦是抄列了几条。周珑虽不懂这些律法,却是粗粗认得几个字的,此时很慎重地看文箐两眼。
文箐正在查这几项,左右琢磨着,经过周复的注解,已经明白其细述。只是没想到周珑过来,她亦忘了遮掩,竟让周珑瞧见。此时只得挤出了一点笑,道;”嘉禾被她伯母赶了出来,我且瞧瞧有没有哪条律法能帮上她的。”
这话,明着说是嘉禾,可实际上想来只是说自己。周珑心知肚明,却也没点破她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就这么轻易放过,围着这个话题,道了一句:“若是分家一事,咱们家若是伯父主持,你倒是无需担心。”
文箐一愣,道:“若是咱家分家,伯祖父在与不在,不都一样吗?难道因为他不在,还能分出两样来。”
周珑轻轻一笑,侄女儿果然是对家中诸人不熟。多嘴地道:“说不准,还真是两样来,他若不在,现在分家不一定能分成,若真得闹到必须分家了,只能以刘姨娘之意为主,那时四嫂肯定乐意。”说完,又以某种期望的眼神看向文箐。
文箐这下是听明白她的意思,对于她投过来的目光,她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能耐。她想分家,分得多少,是否公平,她也不太计较了。她盼着分家,并且要让文简归家,图得不过是想分完家后,划清有多少产业,这样日后自己所挣的,就不会再模糊不清了,能明明白白地算到文简头上,而不是吃大锅饭一般,最后又分到各房头上去。
她听得周珑在旁边问了句:“伯父可有同你提到分家一事?”
文箐摇了摇头。她试探性地问道:“小姑姑,分家是好事吗?”
周珑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拿着这个问题来问,是信任自己还是考究自己?心亦绷紧了些。看了她两眼,见她好似一脸模糊不解状态,她心又放松了些,道:“若是不分家,你我自然不用顾及这些,只需照顾好自己便是了。只是一分家,咱们跟哪个?三哥?四哥?你想过没有?”
文箐发愁地道;”三叔对我们很好,人也和气,好似十分好相处。只是三婶好似不太喜欢我……”
她略停一下,又道:“四叔这人也不坏,只四婶,我得罪了两次……”
周珑不吭声,听着她在继续道:“郭娘子说,分了家,我弟可能得些产业,我要是跟了三叔或四叔,自然便由他们来打理。四叔是举人,不懂这些,三叔现在就管着全家的产业,自然是没有问题……”
“小姑姑,若你是我,你会选哪个?”周珑没想到,文箐突然抛到这个问题来问自己,被问得颇有些措手不及,一愣,道:“我?我……”
文箐天真地点了点下头,道:“是啊,小姑姑,你比我大,和三叔四叔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不如帮我选一个?我怕到时分家时,他们问我,我不知该如何答啊。”
这个问题,文箐后来发现,根本不是现在这般考虑的一个状态。到分家时日,竟然是三叔四叔把自己当篮球抢,而不是把他们姐弟当排球在推。
周珑却想得明白,这事哪里是自己的意愿能决定的?就像自己同姨娘,谁会位自己去着想,会问自己要选哪个?不过是最后分家的主持人一句话罢了。而文箐姐弟呢,人微言轻,若是刘姨娘主持,那是根本不会问他们姐弟的意向的。故而,她此时的意思,不过是想着文箐姐弟如今在周叙面前有几分得宠,要是现在提出分家,或许便能公平分得家产,若是文箐有自己的选择,在周叙面前稍为透露一下,或许能得到照顾。
她如此想,也如此说了出来。文箐听了,倒是很感动,没想到周珑还真为自己着想。可是,现下是没人公开提分家,她或是在周叙面前贸然提这事,那会给周叙如何一个印象?等于是在周叙面前告三叔四叔的一个状了。
文箐认为这太傻了。自己毕竟年小,分家哪里由得了自己说的?在男人为主的社会里,分家这事,要提也是三叔四叔提,弟弟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其所言,或许是童言无忌,却是提不得分家这大事儿。
周珑也是心知肚明:“这事我也只是一说,你与文简却是不能提的。”说完,又是叹口气。她目前真不想分家,可是听着三嫂屋里传出来的话,似乎分家是必然的。她又担心,分了家,没人管顾自己了。自己能得多少钱?就手头上分得一点钱,自己又没有议亲,身为女子,没有进项,那点子嫁妆还不给吃没了?
文箐听她重重地叹口气,问道:“小姑姑,你所虑为何?”
周珑抹了一下眼角要浸出来的泪,道:“无事。不过,你好歹是有文简,他终归是有一份家业的,你们姐弟守着这些,定是不用太担心的。”
文箐直接问道:“那你同太姨娘呢?按平常人家分家来说,是不是也就独门过日子了?若是如此,我认为这是好事啊。花钱也不用看人眼色了。”
周珑摇了摇头,”哪里和你说的这般轻松。我是女子,哪能分户过?不过是看哪位兄长怜惜我多些,肯多加照顾我。就算是分户过日子,只我与姨娘甚么也不会,又如何谋生计?让我姨娘给人作针线活?”
文箐没想到她比自己的处境还可怜。古代女子,离了男人果然是没法子,就像周珑,一直靠着月例过日子,在周家虽然是妾室所生,可是吃的住的不短穿,衣食上来说不分家自然是无忧,依分家,就好像得看哪位哥哥嫂嫂施舍了。在她自己而言,或是没有哥嫂的照顾,或是留她那一份嫁妆不是田地的话,那就没有生计来源,他所会的,只有针线活。
文箐想到”大锅饭”果然对于那些没有生存技能的人来说,一但这”锅”给打坏了,这些人的吃饭问题一下子便让他们难过了。她是想着自己无论如何能挣钱,只要给她一定的支配能力,比如外出的自由,或者有能让自己支配的下人,便总会有谋钱的地方,断不会饿死穷死。相比较而言,周珑她的一方空间全是周家后院的这片天,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法子能生财来,这便是古代女子不得不依附于男子而生活。
文箐若有所悟,一下子便是十分关心起周珑来。若说此前她与周珑之间,不过是略有些相互利用,尤其是她,对周珑母女并无太多感情,只是她们好几次相帮,尤其是在小事上,让小月与关氏上没少帮自己。帮嘉禾,这让她无端生出了好些好感。现下晓得周珑的处境,一下子同情心勃发,满腔翻滚的对她们的可怜,于事情不自禁就冲出一句话来:“那要是分家后,我不选三叔四叔,选太姨娘与小姑姑一起过日子,可行?”
周珑正处于发呆状态,突然听得这一句,有些没反应过来。”箐儿,你说,你说甚么?”
文箐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后,亦发现自己略有感情用事了,不过已说了出口,只好再重复一遍。周珑这次听得甚是分明,眼泪便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哽咽地道:“难为你有这般心思,小姑姑甚是感谢,只是你我的话,作不得主的……”
文箐最怕人家在自己面前掉眼泪,鼻头亦发酸,眼眶里有些潮,道:“事在人为。分家时,咱们总会在场吧?不会是连我与弟弟的面都不让露一下吧?到时得了机会,我们争取……”
周珑抹着泪,抽泣道:“分家时,不会有我与姨娘的位置的,文简是二哥的子嗣,自是可以,或许有……”
未雨绸缪,文箐听到这里,倒是放心起来。只要有弟弟的位置,那自己或许能教他几句话,让他不得不提到自己,只要自己能出现在大人面前,便要争取一番。另外,她寻思着,三叔三嫂爱钱,是不是……
她还没想好,小月却是回来了。一进门,便嚷嚷开来:“小姐,小姐,严氏带着儿媳闹到长房那里去了!”
周珑嫌她嗓门太大,扯了她一下,道:“你这么大嗓门,要嚷得人尽皆知?”
小月吐了一下舌头,道:“反正过不得一盏茶功夫,家里上下都会晓得的。长房那边吵闹起来,三奶奶那边余氏也正瞧热闹呢。”
关于严氏为何吵到长房这边,说来这人就是你不去惹她,她都要寻荏赖上门的,更何况是周叙派了周荣兄弟去询问定旺他们一些事。这让周盛他们严重不满,严氏正因为女儿婚事不顺,故而大闹起来。
周芸的事儿,周珑确实没插手干预,可是她不去捅这些事,自有其他严氏得罪的族人将她无故责打堂兄妹一事传到了孙家。魏氏过寿,孙家亦因为沾亲带故来人送礼,有不满严氏的人,暗中使坏,提起了祠堂门口周芸的泼悍,孙家人听在耳里,很不满,通过媒人透划过来,让严氏约束周芸,若真是开了祠堂,那这门亲事不作数。周芸没想到,竟会发生这事,气恼归气恼,却是没处发泄。养的一只猫,不知为何,这春节大冷天的,好似要叫春了。爬上爬下,没个安宁。她直拿猫出气,猫爬上了后檐屋角,同隔河一铺面上的猫相互叫上了。
这要说到古代苏州的房子,虽大多是靠河而居,那亦是东西走向的河道,河的南岸接式住宅,北岸是街路。而南北向的河流,则两边都是街道。周芸她们一家自住在河南岸。
猫叫不停,周芸气不过,拿了根竹竿就去捅,猫越叫,她越是赶,于是人猫斗上了。这人就是缺筋少弦的,否则怎么同一畜牲计较上了呢。彼时正是黄昏时候,北岸接面上行人匆匆,有人见得这情景,免不得在那边大笑不已。周芸又气又恼,羞愤交加,一不小心,身子就从楼上翻倒了河里。幸而有船经过,只吃了些水,呛个半死,给救上来了。
不知情的,自是以为她因孙家之事想不开,寻短见,欲跳河自尽。周芸兄弟周定旺定祥他们是左右遮邻里嘴,只北岸上的商户与购货的,个个瞧在眼里,这事儿,不过一天功夫,竟是传开来。
而此时,偏周荣他们又上门去打听。严氏虽被禁足,却不思反省,只将这些事全赖在周叙他们这一房身上。故此,在屋里大骂不已。周荣这人其实不傻,只是心思不太活络,认死里的。偏严氏在屋内骂得大声,周荣却听到了,听得她从文箐骂起,最后竟是骂到自己父母身上,忍无可忍,推翻了其堂屋里的桌椅,怒而训斥族侄定旺他们,免不得说及严氏妇工妇德皆不宜作为周家妇人,这就捅了马蜂窝。
周赓拉着大哥赶紧出门,没想到前脚刚进自家门,严氏带着儿媳吵上门来,开始大肆撒泼。定旺也知不妙,这事闹开来,如何是好?只派人去请周盛过来。周盛在周叙面前中就是晚辈,被其妻子劝住,让他莫要去掺合,于是不肯动窝。
周叙正愁家中之事不宁,没想到周成家的人竟闹到自家门上来,原还想着过几日开祠堂,且听他们说几句好话,情面上大家过得去便是了。此时亦下不来台,魏氏窝火,自然是护着长子,只让人去赶严氏一家子。偏严氏竟就踞于地,撒泼打滚起来。周玫在母亲面前搧风点火,一时,长房与周成那边成了水火之势。
魏氏只差了婆子赶人,好不容易撵到大门口,严氏却是哭闹嚎叫,让周家丢尽颜面,最后还是周东出面,劝周盛妻子拉了严氏回去。
可是,周家还没消停。真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魏氏刚进屋里,却听到文筼道:“不好了,二房五婶六婶她们闹起来了。”
前面说到李氏与邓氏两人关在屋里”和谈”,可惜这两人并不能真正合作的对象,故而最终没达成一致。二次”和谈”宣告失败,两人闹僵。
邓氏的委曲求饶,在李氏那一方,并没有得到满足,而其最后的逼迫,竟是势得其返。李氏打从邓氏说出娘家弟媳竟也顺走拿个画后,感觉邓氏要挟于自己,这不是让自己受制于人么?依她性子,哪肯承认,这样便是有把柄在邓氏手里,那分家自己还能占到什么便宜?于是出言相讽。
邓氏见李氏强硬,更是恨其见死不救,亦是不罢休,相互揭起短来。女人斗上嘴,竟忘了当初自己本来的目的。这动静闹起来越来越大了,嗓子一个比一个尖细,音量一个压一个,比着比着,骂声越来越大,闹得后院从尽皆知。
于是文筜在屋里听得争吵,竟是直接跑去前院找父亲周腾;而文筹姐弟那边亦是由丁氏口里得知,文筠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太姨娘搬救兵,文筹吓得只找周同去了。
周腾出现在门口时,两妯娌正关着门用苏州话骂得不可开交之际,屋内骂声交杂,仳此并不是那么你一句完了我再一句地对骂,而是只听半句便亦不停嘴地回击,在其他人耳里,这些骂声只晓得如屋外那河水,源源不断,却是分不清哪里是源头,哪里是话尾。一句赶一句,乱七八糟。
周腾气得怒踹了门,进去,两个女人闻声皆不再骂了,周腾扫了两个女人一眼,怒道:“你们这是闹的甚么?!”
李氏见得自家男人,却只微愣片刻,立时似找到了靠山,便哭诉起弟妹诬赖人,要挟自己;邓氏被她这么”先声夺人”气得双目冒火,一想到弟弟或许过了今日便是九死一生,立时也哭闹起来。
周腾见女人这般动静,更是火大,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向地上!”成何体统!”这嗓门音量十分大。
瞧着爹面色铁青,紧咬着牙,瞠着目,吓得文筜打了个哆嗦。
由于他用力过猛,杯子击在青石地上,碎成几块,有两块便弹向门口。周同被郭良推着轮椅正巧到达,眼见门里飞出来的一物事,碎片飞向他,郭良吓得拖着轮椅往旁一闪。只他旁边的文筹却没那么好运,他听得姆妈在屋里哭,便跑上前来,那碎片正从他右耳边划过,立时血滴在右肩上,他也唤出了一声惊叫:“啊!”
刘太姨娘正由孙女文筠与韦婆子扶着,踉踉跄跄地赶来,正好见到”血案”发生。最宠爱的孙子受伤了,这还了得!
刘太姨娘立时就呼天抢地起来,直叫着:“心肝儿,乖孙子,这是哪个没良心地,竟连个小娃儿也不放过……”
邓氏亦从屋里扑过来,叫着”筹儿,筹儿,伤到哪里了……”
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哭声盖过一切。李氏此时十分紧张地看向周腾。
周腾不过是想摔个杯子制止两女人的聒噪,哪里会料到出此意外──不仅是伤着了文筹,竟然是刘太姨娘在当场。这下麻烦大了。
周腾搓着手出来,要请姨娘与周同进去。刘太姨娘疼小孩子,哭一阵子,停一下,又哭一声,追究”罪魁祸首”是何人。周腾不得不低头认错,”姨娘,是儿子一时大意,失手无意中伤了侄儿,这事,真是意外……”
刘太姨娘用手帕捂着小孙子的耳朵,听着文筹”哇哇”的号啕大哭,只觉得心肝摧裂,又哪里听得下周腾的解释,怒道:“你眼里还有手足吗?”指着坐在轮椅上的周同,哭道,”你让弟弟伤了腿,如今求不得功名,毁了他的前程,还不够么?姨娘是指望不上你的,只盼着你弟弟能出人头地…我的命怎么就没么苦呢?你弟弟眼见有出息了,却被你一手给毁成如今这般……”
她似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没缓一口气,又继续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狠心的!毁了你弟弟不说,难道还要毁了你亲生侄么?这要是没了耳朵,就是残了,日后哪里还能考取功名?他爹已经被你连累成这样,你还要待如何?你与同儿都是我亲生的,你怎么就狠得下这个手来呢!你若是眼里有我这个姨娘,念我生你不易,又岂会这般待你弟弟,你要气死我了……”
周腾低垂着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文筜从下往上看父亲,亦见到了他眼里满是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只其他人都没见着,便心疼父亲,几步跨出门去,站到了太姨娘面前,替父亲打抱不平,道:“太姨娘,不怪我父亲,是四婶找我姆妈吵架,我爹劝不过,才……”
她不说还好,只这一说,刘太姨娘自然认定她是偏帮自家爹娘。文筜爱告状,平时总惹文筠,这些刘太姨娘一清二楚。她不喜周腾夫妇,连带着文筠文笈亦是不喜。此时她一出头,刘太姨娘更是没好话:“我教训你爹,你一个小辈的站出来,还没家法了?!李氏,瞧妳教的好女儿,哪里分尊卑长幼的!”
李氏只急着去拉文筜,文筜委屈哭道:“我爹又不是故意的,是文筹自己撞上来的,他不来,怎么会……”李氏急得只捂住自家女儿的嘴,不停掉泪,最后还是余氏拉了文筜到隔壁,哄道:“五小姐,这个时候,你就莫要添乱了。”
文筜腮上挂着泪,十分不满地道:“太姨娘偏心,我爹明明布是故意的……都是四婶他们依家多事,他们来我家吵架……”
余氏没功夫劝她,只让小西盯紧了五小姐,莫要让她出去闯祸。
周同小声地哀求姨娘莫要在门口哭闹,刘太姨娘却嫌小儿子太过于软弱,哭道:“你就是太念手足情了,你瞧你哥可真替你打算?你以为他这几日所忙为何?”
这话说得周腾与李氏心惊,刘太姨娘起身,伸长了手,指着周腾道:“你莫要以为我不管事,这院里我就是聋子瞎子一个!你干得好事,自有人晓得。你当着你弟弟说说,你不就是找我原来的旧帐本,寻你弟的不是,算计你弟用了多少钱?”又指着李氏道:“都是你这个女人指使的!是不是你闹着要分家,怂恿我儿子这般做?那日我不过是训了你一句,你却做出这等事来!我让你管家,我也能收回这权力来!这家里,论年长,还是我!”
周同听了,只张大了嘴,有种不敢置信耳朵听到一般,看向三哥周腾,又瞧向李氏。
周腾与李氏没想到刘太姨娘当众戳破这事儿。李氏被刘太姨娘要挟要收回管家权,心里也火了:她生病时,要躲长房魏氏,便把自个儿推出来管家,如今长房要上京了,她便要收回自己的管家权。说来说去,姨娘这是过河拆桥。于是这些年来积压在心里的不忿,此时见周腾竟是直掉泪,心疼不已,也忍不住了,回嘴道:“姨娘,你说三郎这般算计,可是他若不在外头算计,这家里吃的喝的又从哪里来?他在外头挣钱不易,家中哪个晓得?四弟花钱多少,你比我们更清楚。这些年家中盈钱不多,你只一昧指责三郎挣得不多,怎么不说四弟每年花去多少?这些钱,四弟你自个心理有数么?”
周同还没从三哥查自己的历史老帐一事中醒过来,此时被李氏问得张口结舌,”我,我,我……”
刘太姨娘容不得儿媳在自己面前这么威风,而且还是这么质疑自己最爱的儿子,此时指着李氏骂道:“你又有甚么能耐来说你四弟!你一个妇道人家,他若不是被你男人伤了脚,会如今活得这么憋屈么?你们只道他花了钱,若是他没伤了腿,改日得了功名,是不是你们也要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好了,你四弟前途被你们毁了,不过花了一点儿,打发心情,却被你们这般指责!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之后的话,大多便是刘太姨娘不停地责问周腾与李氏,周同苦苦哀求姨娘莫要闹了下去,邓氏察看了儿子只是划了点皮,让丁氏带他回屋里敷药,自己却扶着刘太姨娘,听她数落,自觉心里大出一口气。
李氏不顾周腾指责,一心想在姨娘面前辩个分明,替他出口气,偏偏身分所限,不敢正面交锋,连反驳姨娘都有所顾忌,于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车轱辘话,左右不过是自己夫妻俩人,辛苦不已,养着一大家子,却没被人领情,反而一个不好,就是招人指责,实是费力不讨好。若谁有本事,谁来掌这个家,谁来打理产业。
说到这儿,话已是撂明了。李氏与周腾不愿挑这一大家子的生计了,大家各凭本事吧!
刘太姨娘当着风口站着,鼻炎就犯上了,言辞不清地怒道:“好!你们既这般说,那就是要分家了!”
200 分家细则
从刘太姨娘嘴里蹦出“分家”二字,李氏也不再争辩了,一下子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周腾平时没少受姨娘的偏心对待,今日尤甚,方才听着李氏替自己抱屈,他自己亦是觉得委屈,此时憋了气,一改往日在姨娘面前的卑恭状,故意把刘氏的气话领会成她的吩咐:“姨娘既发话,让我们分家,作为儿子,自是谨遵姨娘的意思来办。”
刘氏被他一句话给堵的气便上不来了,只瞪着眼睛看向他,偏周腾不瞧她,面上责备妻子李氏道:“你怎么也不搬把椅子,让姨娘好生坐下来,这分家的事,哪能一句两句说的明白的。”又转头去问周同,“四弟、四弟妹,你们意下如何?“
邓氏着急用钱,现下自然是想分家,越快越好,于是一双眼睛使劲盯着周同,盼着他块点头应允。
周同从三哥三嫂的神态上也揣摩出他们是要分家了,自己再耍赖着不分,只会让他们瞧不起。一想到分家,他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此时,有七八分憔悴地道:“家中事务本来就是姨娘与三哥在操心,我自是听姨娘与三哥的安排。三哥是长者,你说分家,我便分;三哥若是认为分家不妥,我亦没意见。”
他这话说出来,意思就是分家都是三哥三嫂你们说的,同我没关系。
周腾自是听出他的不情愿来,不耐烦的道:“四弟你这么说,倒全是我的责任了,好似我这逼着四弟分家一般。若是如此让四弟为难,那就不分了吧。”
邓氏急了,生怕过了今日没分成,就不晓得要等到哪日了,于是不等周同发话,抢着道:“三个三嫂说分,我们自是遵从。不知,怎么个分发?”
她这话在明显不过,要见她怕不及待了,半点儿没掩饰住内心里的想法。李氏瞧到姨娘听了邓氏这句话后,气的差点儿昏阙,心里直叫爽快!
李氏想着打铁成热,也不与邓氏扯三道四,直接就同邓氏说起要分的田啊,屋子啊,甚至于入厕的每一个玩意儿。她早就将这些整理成为几张单子,这是便有条不紊的说出来。
刘太姨娘气得再也坐不下去,甩袖走了。
魏氏听到二房在闹分家,彼时她正因为身份有些违和,加上严氏这一闹腾,躺在床上歇息呢。说到魏氏,她身子这几年来,一年比一年胖,年轻时说没闹过病,只如今,却有如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了。
在过了寿诞后,兴许是欢喜的过头了,一时不察便着了风寒。最让她忧忡的便是眼睛——近日里,她右眼飞蚊症状闹得尤其厉害,有时视线处出现一块黑的,于是越发怀疑眼睛马上要出大事了。她母亲当年就是患了眼疾,结果双目失明,然后行路时没走稳,摔死了。如今她已开始患眼疾,便生怕在同母亲一样,心焦不已。这种内心煎熬引起了诸多症状,比如,睡不着觉,好不容易躺下来,却是梦不断,于是一日比一日睡得少;再有最不好与人言及的私密问题,比如出恭极其不畅。人吧,排泄系统共要是出问题,那可就是个大难题,故而,魏氏这两日堵得厉害,便成天顶着一张大便脸,没个好心情,看谁都不顺眼。
魏氏病怏怏的,心里很难过,生怕自己很快就失明,发生意外,自己突然就去了。她心思重重,听到二房闹分家,也没了精神去管,懒懒的到:“他们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如今一个两个,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我也懒得去替他们操心了。”
彭氏与雷氏却没法做到不管不顾。她们是没想到,周腾周同兄弟二人真会分家,原先两兄弟都说要照顾文箐,那现下文箐姐弟该何去何从?雷氏很担忧。在她看来,文箐同周腾夫妇就好比是八字不合一般,在一起不会太好过日子。
雷氏便带着这种担心来看望文箐,口里不停的念着可怜的囡,文箐觉得这种同情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太多了,很不好受,便劝她放宽些心:“大伯母,分家于我来说,是件好事。”
雷氏叹气:“可怜的箐儿,你哪里晓得,你三婶会如何算计你们这些产业?”
文箐轻轻一笑,她还真不十分在意。
氏说周腾这些年辛苦,全是他一人打理,故而总认为轮到她家就应该多分一些。文箐不赞成这话,但也不会反驳这些,在分家的风口浪尖上,她不想出风头,于是干脆缩起头来看情况。
雷氏说李氏在算计文箐姐弟,这话确实不虚。
李氏开始是想依前年周鸿去世前的产业来平分,如此一来,周夫人卖掉的那些,算到文箐姐弟头上,如今一抵,轮到文简的份上就没多少了。只是这一条,周腾面上不太好看,因为周叙立时就指了出来:“若说你们二哥前年花掉多少钱,你们要折抵,我也不说什么。只问你,沈氏昔年进家门时,家中产业值多少钱?如今你们家中这些产业,岂不大多皆是她的功劳。既是她所挣,前年又被你二哥所花,同你们一户没有半点干系。
这话,说得周腾面红耳热。在周叙面前,自然是小声道:“按先下的产业来均分。“
李氏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成了泡影,大伯父要帮文箐,却是反驳不得,先下只好将家业一分为三。
只是,她免不得又动了心思,自己家有两个儿子,周同只文筹,加上文简,便是四个,如是家业按他们兄弟人数来分,自己就等于的了一半。
可是这主意,周腾听了,把她大骂一顿,指到自己还没死呢,哪能按文笈他们兄弟人数来分。
分家的份额,不仅是律法与习俗解忧规定,而且在人情伦理上来讲,周腾与周同兄弟尚健在,周鸿虽不在了却有子嗣,长兄早死根本没分成家,自然是均分成三份。除非周腾与周同兄弟皆不在了,才会按文简他们兄弟人数来分。
李氏扁扁嘴,道:“若是四弟与文箐他们皆同意,按文笈这一辈的兄弟人数来分,亦是可以。“
可这事,传出去,定然会人人皆知,周腾算计家业,才会如此分法。周疼药做人,自然不敢拿名声冒险。
李氏算来算去,最后只心疼的想着分成三份后,原来偌大的一份家业,最终到自己手里,值的其中一份。比如田地,周家现在的田地,不论是旱地,山地,还是良田或圩田,算下来,便是有十三顷之多,只是这么一分,到自己头上便只有四顷了。看着缩水的田地,她心里割肉一般的痛,又十分后悔起来,要是不分家该多好。这些年的辛苦,都是白费了,她那会甘心?
如此,她免不得把主意再次打到文箐头上。一瞧到文箐姐弟二人这般小,却是能得到同自己家一半多的产业,心里就愤愤不平。可她也真如周叙所言,浑然忘了家业如今这般大,功劳最大的还是沈氏。
余氏瞧她这个不舍,那个不舍,只想把所有家业全把持在自己手里,便提醒她道:文箐姐弟尚幼,总得有人照顾。
李氏不是没想过,只是她一想到与文箐闹气,这要还是绑在一起生活,岂不是日后自己与文箐每个消停了?可是不喜归不惜,在钱财面前,不得不“委屈”她自己。权衡之下,也值得点头认可余氏的想法。
刘太姨娘因为与周腾亲,此时只一句:分家后,自己定要与小儿子周同一家过日子。
按说,分家时,长辈随年长的儿子,才是道理。
可是刘氏闹着要同小儿子过日子,李氏虽然是少了责任,乐得清闲,只是这要传出去,却让李氏在外人面前不好看,好似她不孝顺,把姨娘抛给弟弟去赡养,此时,刘氏对于李氏来说,是个左右为难的选择。可周腾对刘太姨娘的这个举动很不满,认为这是刘氏打了他最响亮的一个耳光。
刘太姨娘所虑也有道理,她同李氏不亲厚,自然不想在李氏眼前讨生活。另外,她也放心不下小儿子,故而只想跟进了小儿子周同过日子。
说到最后,人人才想起周珑母女来。李氏嫌弃,不想要这个累赘。她同方氏可是没什么感情,对于周珑这个庶出的小姑子,到时还要准备一份嫁妆,这便是割肉啊。
邓氏想着刘太姨娘要同自己过,这就等于上头有家姑管着一般,半点儿没自由。晓得周腾要刘氏与他们过,便盼着刘氏点头。偏刘氏一口咬定,就是死活不去周腾那儿。
周同乐意赡养刘氏,又挂念文箐姐弟年幼,要在三嫂面前讨生活,便认为三嫂肯定会为难她,于是亦要求文箐姐弟也跟了自己。为此,周同夫妇再次争吵起来。周同威胁到:“你还要不要救你弟了?”
在这里提一句,因为周家上下皆在找邓知弦查证旧事,故而,从邓氏嘴里晓得邓知弦竟被人绑着,要周家掏二万贯钞。周同很恼火,周腾发脾气要不救,可是一想到要与严氏那边算账,又不得不掏这笔钱。最后周同只道是从分家后自己那一份里掏。只是,邓知弦的事,并不是那么好解决。这个话题,放到后面再说,眼下只说分家。
周叙没想到两兄弟会抢着要照顾文箐姐弟,先时还以为分家时他们要抛弃文箐姐弟。既然刘氏选择要同小儿子一起过日子,周旭也不拿话为难他了,便准备让文箐姐弟由周腾夫妇照顾、抚养。
周荣得了妻子雷氏的一再交代,此时亦在父亲面提醒,道出文箐同三婶不和,文箐并不想与三叔一起过日子的话。
周叙愣了,那他们姐弟年幼,总得有一个长辈照顾不是?
周荣提到方姨娘无子,日后只怕没人养老。文箐怜其孤苦,愿意养方姨娘至百年。
周叙得了儿子这话,不得不思考。最后叹了口气,道:“这主意倒是能两全。只是文箐姐弟的产业,他们几个皆是妇孺,却是无法打理的。”
周叙把这安排告诉于周腾,李氏大喜,十分赞同这般安排,怂恿着丈夫快同意,并且把文简那份产业拿过来,如此一来,还是在自己打理下。
事涉文箐姐弟,最终周叙还是把她叫了过去。文清说自己乐意与方太姨娘一起生活,小姑周珑出嫁后,弟弟自会给方太姨娘养老送终。对于家业交给周腾打理一事,她却不接话。
周旭晓得这是她不乐意,语重心长的同她谈些话。
文箐本来想说自己可以交给陈管事打理,可是亦晓得这话只要一出口,比得罪所有人——意味着她宁相信外人,竟不让三叔来打理。
最后,只就一条:文简弱冠成人后接管家业。文箐小声提出自己的看法:“三叔能帮着我们打理,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文简终归要长大,不可能依靠三叔一辈子,能否在文简十五岁以后,就让他自己来尝试经营?”
对于文箐提及男子十五岁已算成年壮丁,文简打理自己的产业,确实也是合理的。周叙边说此事不着急,日后等文简长大了,再论。
之后,涉及到的事,不过是分那些田地,分哪些铺子,以及现有的物资如何一个分法。只就周复的那些书画珍玩,一样样作价归帐,周同希望这些自己来保管,周腾才不在乎这些呢,乐得四弟接管。
雷氏生怕文箐姐弟吃亏,也免不得帮着她看看李氏开列的每一项,一一比对。这让李氏大为恼火,自己动点儿手脚亦是不易。
文箐原以为,分家自己肯定会吃亏,没想到果然是伯祖父在家,自己与弟弟能得到公平对待。这让他不得不感激长房来。对于李氏的费尽心机,文箐只当看笑话,她想占了便宜之后还要再讨些利头,文箐也当作没看见。
在这时,她体现的大度,雷氏开始还以为她年幼无知,只是与她聊时,才发现她是真不计较。文箐的原话是:“大伯母,我晓得,三婶终归是三婶,是长辈,面子上,定要让她过得去才行。我与弟弟二人,又花不得多少钱,拿这么多家当,比起文笈与文箧来,似乎是多占了一份。我自是能体谅她。有些事,她想要,给她便是了。”
雷氏赧颜,这话最后传到了周叙与魏氏耳里,二人认为文箐识大体。魏氏却道是文箐在雷氏的指点下,规矩似乎学的好了些。李氏终究是心有不甘,文箐姐弟分去这么大一份家当。于是明里暗里算计着,原本是分成三份,落到最后,也差不多相当于按四份分,她家独得两份了。周同在这时也表现出对三哥的让步与尊敬。
其实,说来,周同名下的财产倒真是不太多,说起来,似乎只得了四顷田地,当然还有些现钱。而周家名下的几个铺子,全部归了周腾。与此同时,周同换来的是藏书楼里的大部分书画等物事。
常熟的大院子分成了三份,只苏州现下这三进院子,要是也一家各分一进的话,却是麻烦,如此一来,没法宴客。
周腾得了便宜,此时卖了个乖,作为兄长,好似大度了一回,与周同合计,苏州的房契日后周同拿,只是仍然需得让周腾一家居住。
邓氏不想与三哥三嫂一起住,可是苏州这房子真不便宜,最后算计起来,也只能点头同意。
关于另外一处老屋,就是周复临死交代过,那屋是给文简的,文箐还没见过,只听说是老夫人庞氏留下来的嫁妆。这是文箐暗中使力,让雷氏在长房那边提及,方才拿到手的。她的目地便是不想与周同周腾还有长房的人住在一起,日后只要搬过去,那么自己便有了充分自由。
只是她这想法尚好,偏偏周家宅里个个要面子得很,谁也不想赶他们姐弟出去开门立户过日子,死活拘了她一起住着,只道是作为长辈的不放心他们。这件事,后来好长时间才成为现实。
当然,她这想法,在分家时,没想向谁透露一点。故而,当周叙说庞氏的房契给文简时,李氏与邓氏皆高兴,显然是她们二人占便宜了。
日后邓氏还大方的道:“箐儿,咱们是一家人,只管住在这里便是。你若搬出去,人家还不背后戳我脊梁骨骂我赶你们出门?”
邓氏亦有不满的地方,那就是铺子是活钱的来源,偏三间铺子全被周腾算计到手,自己一间铺子也没得到。她心里愤愤不平,与丁氏发牢骚:“连文箐姐弟都有两个铺子,凭什么我们没有?”
邓氏忘了,文简名下的两个铺子,还是沈氏的嫁妆呢。周腾念念不忘,想着一定要让它成为自家的,可是只待文箐一出嫁,这铺子其中之一又要改姓沈了。
这个家,似乎是大体分完了,人人都道是自家吃亏了。
在文清看来,最是吃亏厉害的人,莫过于周珑与方太姨娘。周珑得了六十亩地,分得了二万八千贯钞,这些都是嫁妆,眼下却不是她能拿到手里的。方太姨娘养老的问题,由李氏与邓氏每月各出五十贯钞做日常花销,另有三十亩地。
在李氏与邓氏看来,周玲母女却是得了大伯父的偏爱。依他们之前的算计,不过是把些零星的地给她们母女。李氏听到自己还要每月拿五十贯钞于方姨娘,很是不乐意。她一算,一年便要出六百贯钞,方氏要是再活个三十来上,自己不就是要掏二万贯钞吗?
周珑一再感谢文箐:若不是文箐在伯父面前提这些,自己的嫁妆想来也不到这一半。
文箐可怜她,心想:这些还没到你手里呢,不过是空中画的一个大饼。只有出嫁时,才能拿到手呢,就像文简,得的这些不到成年,也依然没权利去碰触。
分家大事紧锣密鼓地张罗,虽然过程中免不得算计,李氏与邓氏是吵了又吵,违者一两个物事也能计较来计较去的,是不是就有一方威胁对方:“要不然,不分了!”可这些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分?不分才怪。
托赖有前两次分家的“热身”,加之李氏早就准备妥当,如今细节方面也大抵不过是确认一下,所以全部下来,也不过是两日间就基本都议妥。只待开祠堂那日,由着族人做个公允,便算是最终定了。
论完分家的事,文箐关起门来,对嘉禾道:“日后,你可以放心跟着我了。”嘉禾傻乐,过了一会儿,到没人的地方抹眼泪。
高兴劲儿过去后,文箐又开始盘算起来,怎么同严氏算账,如何才能给陈妈他们洗清冤名呢?
在这个时候,她是半点儿没去想元宵佳节,结果却是有客上门。
201 想不到的算计与讨要
邓氏觉得分家分得太亏了。于是,不甘心。
开始算计寻常的家用物事,比如家什,甚至连个桶子,厨房里一个碗碟都要计较,差点儿至于洒扫婆子手上的条帚都要细究。
文箐听到小月绘声绘色说及这些,只为邓氏这样的小女人感觉悲凉。日子若过成她这般,何其辛苦哉?
初始听到正是要分家,周珑见侄女儿平时十分有主张,偏这些事文箐好似很不操心的模样,尽是听人自家哥哥嫂嫂们去操持,她在旁边看的着急,在担心自己的嫁妆之余,亦催着文箐,让文简去周叙面前告状。
偏文箐轻轻松松地对她笑着道:“小姑姑,三叔为着面子计,多少会留我与弟弟些家业。有四婶在闹腾,我何必去搀和这些热闹。再说,有长房伯祖父与各位伯父伯母在,我自是放心。”
最终,果然如文箐所言,大的分下来,文简虽然吃了亏,却也算是分得一份。周珑也得偿所愿。但在这时,人心总有些不知足的,周珑免不得暗里挤兑三嫂,对方氏道:“奇怪,三婶怎生就同意了呢?难道是她暗中做了手脚,这账面上的不是全部?”
方氏缥她一眼,嫌女儿心不静,责道:“你如今嫁妆份子都定了,操那么多心思做甚?不如拿月例多扯几块被面,自己绣了。”
周珑被她训了两句,也不生气,只道:“我不是操心三婶分少了,我只是替箐儿与简儿不平。”说是如此说,可是她也没办法,连她自己的那一份都多赖文箐帮忙,所以她有这个心,除了心里嘴里说不平外,却是半点儿没那个力。
文箐对于外面的事情,只听不管,李氏说什么安排,她都道一声:“三婶辛苦了。”对于李氏递过来的岳州箱笼清单,文箐一看,除了衣物外,其余的四箱物事,少了三分之一。是不是李氏也私自挪用了,文箐不得而知。李氏只说出了丢的,其他的那些在单子上少的,都是给二哥二嫂做了随葬物。
对于这些,之前的确实不太多,也不过时周鸿的几幅画,实在太有纪念价值了,比如周夫人有份自画像,在周同列出的随葬物上果然有。文箐很可惜有些物事,竟被周同打发到土里去,否则,留给文简将来长大了,还可能见的这些画像思念一下周夫人。只是转念想想,那是家中都认为他们姐弟被拐可能就此失散,于是将这些遗物随了葬,倒是他情重。
文箐不追究三婶保管不善的责任,其原因不过是她一个晚辈,没法指责长辈,另外则是长房那边已训过李氏,故而她也不好再提这些事。那些小物事,她也只当丢了。
关于案屏是周定旺所偷,如今文箐亦是知情了。对于周成周盛家的人,竟然偷摸自家的物事,这让她十分气恼,坚决不放过。
李氏也借此转移视线,只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周定旺他们兄弟身上。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让周腾速去找邓知弦,把这些事在族人面前同开来。
邓知弦那日从周家拿了大笔钱后,就去赌上了,输了大半,差点儿输红眼,后来被一个朋友劝阻,架出了赌场,去寻欢作乐。只是没想到,这次寻的是“美人招”。不外是有人打起他的主意,设了一计,骗得他去,然后在他欢好忘形之计,当场“抓奸”在床,剥光了一身衣服,拿去了钱财。以为他是富家公子,没想到一问,才知只是有钱的周家的庶子的小舅子。他没钱,可是周家有钱,人家勒索上了。
邓知弦胆小,被人押在那里,只求着人去通告自家姐姐一声,拿钱来赎。这才有了张氏再次上门找邓氏哭诉的事。
邓氏在提分家的那晚,终于寻了个机会,在周同前哭诉了一番,求他看在夫妻情分上,救第第一命,又替邓知弦做了许多保证。周同因为笔筒与案屏还有折扇的事,发现那竟是二哥二嫂的遗物,那是真是恨死了邓知弦。可偏偏要想楸了定旺出来,还得邓知弦作证。没奈何,只好告知周腾。
周腾为此大为恼火,骂声不断,不是说弟弟过于仁慈,就是骂邓知弦不知好歹,又骂定旺没有同族兄弟之义。骂过后,也没办法,只同邓知弦所犯事的那家商量,对方先是说八万贯钞,见周家去人了,抬到十万贯,周腾理都不理,就要走人,直到说及二万贯钞,周腾根本舍不得出,只道:“既是你抓奸了,要么送官府,要么你打死了他,咱们再论人命官司。”他这般不管不顾邓知弦的死活,只道自己是来替邓知弦收尸的,邓家拿了周家许多钱财,这下子邓知弦死了,周家安宁了。折腾到最后,周家只出了二千贯钞,换的一个还有口气的邓知弦。邓知弦最终命还是保住了,只身体某个零件虽在,却失去了其应有的作用,人是痛晕了放出来的。周腾闻讯,当作没听见,只让余春使人抬回了邓家。
邓氏得知弟弟放出来,心情缓和了些。分家时不得不答应李氏好多不合理的条款,现下就想反悔了。从提出分家后,两天后,就是元宵节那日,邓氏正在同李氏计较厨房的那些个碗碟时,却听到弟媳张氏派人来说:“邓家只怕要绝后了。”
邓氏听了,当时就懵掉了。在小库房里,把一件沈氏置办的名贵碟子给碎了。缓过气来时,见到李氏在一旁,就气得要与她拼命,说是三哥三嫂舍不得钱才会让弟弟如此,让邓家无后。
李氏讥讽道:“这是邓家咎由自取,活该。”抖一抖袖子,自离去,半点儿不理会邓氏的发疯。
邓氏没了对手,只气得脸色惨白,可是这能怪谁怨谁?周家能出钱出人去相救已经不错了,要怨也只能怨邓知弦品行不佳、交友不慎。邓知弦这事闹出来,周腾吃一件长一智,生怕再有人绑了他逼周家付钱,于是硬逼着周同对外发话:邓家日后再欠的债,周家概不负责,那个要借钱与邓家,莫找上周家门来。从此与邓家划清界限。
话是如此,周腾这人心眼并不大,是有仇必报的。邓知弦的事闹出来,周家多少也丢了脸面。于是对那户人家上了心,只暗里让在衙门做小吏的李氏内弟去关注。及至后来某日,发现那家人与盗寇有关,这才报了仇。此是后话,现下不提。
邓氏与李氏,本来可以因为分家而相安无事的,谁会想到,都已谈好大体分家事宜的两人,因为邓知弦之故,竟在元宵节那日便这么着,再次闹上了。邓氏开始全面揭李氏的短,为了拉盟友,讨同情,竟要把文箐姐弟拉入声讨阵线中。她肆意宣扬,李氏当初在自己面前没少说二嫂沈氏的坏话,这些天没少算计文箐姐弟的家业。只是说归说,她没有实际证据,落在长房耳里,只道她没规矩,乱说话。
李氏继续撇清,也想让文箐姐弟帮自己。偏她确实占了沈氏的一部分嫁妆。对于这问题,陈妈是见得家具不全,拿不定是李氏全拿了,还是搬到苏州的家里来了,故而也没与文箐言明这些事。
只李氏与邓氏一闹起来,文箐才晓得其中还有这桩事。周珑在一旁慨叹:“二嫂嫁妆里。最贵的便是妆台,那妆台雕工极好,花了木工大半年的功夫,漆工当时沈家用的是最好的,这些都能寻得到,并不值当说。之所以好,在于那上面的一面镜子,乃是唐代的古镜,价值胜过两件铺子不止。”说及旧事,免不得将从方氏那里听来的关于沈周两家婚事提了一提,仅这个妆台当初就轰动了苏州,颇为给沈氏在周家长了脸面。周夫人在家时,极喜欢这面镜子,后来随了周鸿去任上,不能携了这妆台同往,只搁在家里。
文箐有些吃惊听到这些,唐代的镜子?真的假的?前世她对文物不太懂,也只是略略从爷爷与爸爸那里有丁点了解。后来才晓得,宋代明代都有人想仿唐代镜子,接不得其法。周夫人这面,好似也是仿的,只是仿得极为好罢了。
在她半信半疑之际,李氏却抬了些家什送到文箐屋里。嘴里只说:“箐儿,三婶可是好心帮你们保管这些。二嫂当年不在家,这些物事要是没人用,没人打理,放得时间长了,木质就朽了。”
对于家什,需要保留人气一说,文箐不质疑。从岳州买的房子来看,不住人的屋子,东西确实是毁得极厉害的。故此,嘴上只感谢三婶体贴周到。
李氏却揭出了另一个事来,就是妆台,道自己屋里的那一个只是仿着二嫂的制的,至于二嫂屋里的,却是在刘太姨娘处。
这话,落到文箐耳里,她本来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刘氏,占了周夫人的妆台?
邓氏找李氏揭短,没想到会揭到刘太姨娘身上,忘了这妆台的事了。等她想起来时,关于文箐姐弟正在找妆台一事,已经在院子里传开了。刘氏只觉一张老脸没出搁,慌着让韦婆子抬了过来。
文箐这才见到周夫人的妆台,那镜子颇大,比一般的铜镜照得的人影要清晰的多,与后来的玻璃镜子竟是差不多,不知古人是如何磨得这么精细的。妆台是黄花梨木材,雕工果然费功夫,镜两端角落处调的是“喜上眉梢”,镜端上部与中间调的是“喜结连理、比翼齐飞”,下端则是“子孙谐乐”图。状态侧面是福寿图。
周珑恭贺文箐拿回二嫂的物事同时,亦是羡慕地看了两眼这妆台。文箐思念起周夫人来,看着镜里自己的影子,想象着多少个晨起之时,周夫人在镜前对妆贴花?或许,日后这镜里的人便是文简的妻子了。
文箐对于这妆台,失而复得,没表现什么明显的情绪。以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是从周夫人屋里失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于人性上多了一些了解。如今在家事不宁的情况下,复得,亦不喜。终归,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没办法去尖酸地对太姨娘指责一通,不看僧面看佛面,终归那是三叔四叔的亲生娘,弟弟文简还年幼,不说日后是仰仗着周家的这些堂兄弟手足,但也不能现下全得罪个干净。
在周家住的半个月,已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再不和,终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文简没有其他兄弟,日后难免会需要文笈文筹的帮助。更何况,眼下不仅是周腾握着文简的家业,而且一家人都要联合对付周成那一家子,文箐不得不靠周腾来主事。此时万不能去跳脚,去得罪刘氏与李氏。
故此,关于原先周夫人的物事,文箐只当是她们替自己保管了,能归还多少,他也不在意。终究这些物事是死的,如今是弟弟的将来、周夫人的名声、陈忠夫妇的名声,姨娘的安葬问题才是重要的。为着这些,她忍着,息事宁人,有些事虽心里清楚,却是半点儿不声张,不表露出来,人家当她年幼无知,好哄,说几句好话似乎这些事便晃了过去,她也乐得让人这般想,只求一份安宁。
另外,在李氏与邓氏的口角中,好些事,竟也扯了出来,连向来老实厚道的彭氏也免不得因为一些小事牵连其中,就是周珑娘俩,这两个处在角落里的人,也没完全脱了干系。
文箐已过了当初的吃惊时刻,此时听的这些,反倒是失笑——人在这世上,真个是随时便可能因为某人不痛快便被他所指责,不管你清白不清白,也终究会惹上些是非。
关于周家的产业是否真正公平均分,李氏与周腾是否暗里有算家过,文箐本来不大关心,自己能生活有着落便成。只是,她不去査这些事,自由人送上门来。
在韦管家任周家大管家之前,是原先沈氏信重的另外一个管家,本姓或许连她自己本人也不太记得了,据说是成祖帝时,从广西那边俘虏过来的,后来去了势,分到了朱瞻善名下。至于怎么就来到了周家,说起来,话长。
周复是朱瞻善的老师,昔年周家还是十分节俭,只因庞氏嫁到周家,产业渐多,成了富户,于永乐年间亦被要求北迁,周复一家成了双籍人士。周复因此再不敢做买地起屋事宜,只在北京赁了间屋子,面上是十分节俭。没过几年,兄弟双双高中进士,朱棣便赏赐了一座宅子于兄弟二人。朱瞻善来拜见过老师,见周叙兄弟过得十分清贫,连个下人都没人,便将一太监同一粗婢赏给了周家。这太监就是后来被陈管事一直称呼的周管家,那粗婢则是韦婆子。
周复待周管家倒是不薄,感于他对周家的忠心,逢某次宫内裁减太监之际,便将周管家从奴籍上消了名,随了周家姓,仍名德全。后来又给他找了个孩子,认到他名下,准备给他养老送终的,奈何,他终究是孤寡命。
周德全是个死心眼,只认正室当家主母。刘氏曾挑剔过,在家里亦闹过,让周家有些鸡犬不宁,周德全把这些事捅到了庞氏或沈氏面前,刘氏恨过。一待周夫人随了周鸿去任上,自己得了掌家大权,便挑了刺,提拔了韦婆子的男人。待周复重病一去,立时便将周德全遣了。这其中韦婆子没少使坏。
此时,周德全上门来,却是要见文简少爷。
文箐归家后,忙的一些事,都差点儿忘了有这号人了,直到听到嘉禾通报,这才记起来,陈管事确实在归州与岳州提及过周大管家。说安排他在庞氏留下的那个院子里住着呢,他怎么来了?
周德全此次来周家,自是陈妈通报的音讯。周家要分家,文箐暗里让小月帮着告诉陈妈,陈妈进不得周家门,帮不了她主事,生怕自家小姐与少爷在分家时受了欺负,急切之下,寻到了周德全。
文箐到了外院的小偏厅,见到的周德全是个小矮个,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这人面相就让人第一眼见到,十分不讨喜,据说年轻时就长得有些歪瓜裂枣,不得宫里喜欢,才被遣了出来。如今老了,已经五十多岁,却是个干巴小老头,声音不同寻常男子的粗重,略有些尖细,只是不太明显。这要在外头见了,文箐也觉得此人有几分不入眼,当然,有了嘉禾在身边,似乎这人也没什么可说了。
周德全一见文箐姐弟,便要下跪。文简倒是很欢快的跑上前去,叫道:“大管家!”他前年随陈管事归家探望祖父,认得周管家,那时周管家已被姨娘架空,文简晓得这是个对自己十分亲厚的人,此时隔了一年多再见面,他便有些激动。
周德全对着这个小主子,亦是十分地欣喜,打从一见面,眼睛便不离文简。只是他似乎身上有恙,说话间免不得就咳嗽几声,又怕过了病气给他们。
文箐很是谨慎有礼地对待他,让嘉禾扶他落座,沏茶。毕竟这人是连周夫人都赞誉过的,想来其必有让人称道的地方。周德全见四小姐如今处事这么利落,好似就看到二夫人昔年的样貌,免不得就说几句念旧情的话。
此时恰是正月十五的下午,周家上下不仅是忙着分家的事,也更忙着元宵的事,除了周珑母女或许略有清闲,当家的李氏与邓氏仍在算计中,没工夫来管顾文箐姐弟这边。
文箐很是纳闷他所来何事,小心起见,便让嘉禾到门口去放风,把弟弟也打发出去,方才问起他所来为何。
周德全也没多废话,直接就说自己得了陈妈的信,此来时想着帮四小姐六少爷出主意的。文箐将现下的分家情况与他大致一说,周德全老泪纵横,连道:“多亏大老太爷主持公道啊,这下老太爷,二爷地下有知,自是放心了。”
他神情颇为激动,有几次要说话又吞吞吐吐。
文箐察言观色,待他情绪稍稳定,方才问他:“以大管家对周家的产业了解,可有哪项疏漏?有何处不实或不妥吗?”
周德全心里自由一笔账,此时回复有些犹豫,方才回答:“不瞒小姐,老奴也不是要在背后说三爷三奶奶的坏话。只是分到简少爷名下的那些地,却大多是临近山的,又多又闹旱灾的,而那近水的田地,不是圩田,便是易患水灾的,再有真正的良田,大多分散不一,不能见庄子统一管理,只那有几处是大面积的,却是怕容易惹来是非,因与盛爷的地是相邻的。”
周德全对这些显然了如指掌,说起来头头是道。文箐听得目瞪口呆,自己还以为真正是良田,没想到三婶果然是另有算计。同样是田地,文箐可能面临着旱涝灾害,兴许一年里就有一半收成没有,那山地产出更是甚少。
她原来按良田估算,出去佃户的分成,一亩地一年就算按一石半的收成,四百亩地至少至少也有六百石不止的收入,十年后怎么也能有三十万贯,足够他成家过日子了。
为此很是感激李氏与周腾。
待得周德全讲完田地的情况,文箐终于明白:这有近一半的地或许可能是颗粒无收呢。
周德全来之前,文箐还是欣喜三婶终于也对文简大方一回了;现下听周德全分析完,才晓得人家终究是把自己当孩子哄,给块糖,不料里面是有沙子的。免不得紧锁眉头,问道:“大管家是说,那些山地,等于没用?那先时怎么买了呢?”
周德全苦笑一下,道:“家里要柴烧,自是买了些山林。树砍完了,便留下这些山地。”
文箐这下算是明白了,周腾这事把好多鸡肋仍给弟弟名下了,这山地就只当是荒地也不如了,能中出什么来,那可是说不准。这小百亩地,等于是屯子里的空秕谷还要占地方白花功夫。
在她沉思的时候,周德全道:“山上无树,养几头牛,几只羊还差不多。”
后来文箐才了解,所谓的“山”,便是不大,大土丘亦说得过去。当然,彼时严格说来,连旱地也算不上。
文箐亦是苦笑,道:“这般说来说去,我弟能有二百亩良田也就差不多了。其他的地还要搭钱费功夫才成。这一处一入,几年之间,合计起来并没多少收入了。”
周德全听了,也点下头。去年十一月,陈忠坚信小姐与少爷肯定能归家,说小姐不同于一般人,他还不太相信;前天陈妈来请他至周家帮文箐,让他只管把一些事说与文箐听。他亦怀疑,自己讲的这些,四小姐怎么会明白呢?只如今一讲,四小姐却是一点就通,显然他是低估文箐了。
对于三婶的算计,文箐自然是很气愤,可又能如何?周叙不太了解这些细节,只从账面上给自己均分。如今自己是气不过,像邓氏一般掀底,只会让周腾面子上过不去,记恨在心,最终自己与弟弟不一定就有好果子吃,只耽误了眼前重要的事。
忍,为先。
她咬一下嘴唇,问道:“除了地不公平以外,可还有其他不妥之处?麻烦大管家讲来,我心里有个数。”
周德全想了想,方才道:“三爷这几年,在外略有些私产,依老奴所知,前年二夫人卖出的那个铺子,说是定业少爷买下来的,实际上却是三爷拿的钱,如今已不在定业少爷名下了。去年发大水,三爷趁机在外头买了好些地,这些也不知入了公帐没有。其他的,也只是有点风声,没有确凿证据。二夫人在世时,我让陈管事转告,彼时二夫人为家宅安宁计,至不让我细查这些,四小姐,您瞧,如今?”
文箐听明白他这问话,是不是彻查三叔的底。她想了一想,查清又如何?不过是给自己添了不痛快。三叔可能有私帐,连周珑都这么想过,自己亦是有想过可能。如果自己要把这事当着族人说开来,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逞一时之气,宣泄不满,之后呢?把三叔三婶的名声脑坏,再重新分家产,自己真的了好处?自己若真做了这样的事,拿自己成了訐举长叔,在这个时代,并不会给自己添金,不会有人说自己大义灭亲,只会指着自己后背说自己不近人情,连亲叔也敢告发。
此事真抖出来,闹得鸡犬不宁,文简的产业或许不会再由三叔打理,可照样不会任由自己来管顾,终究可能回落到四叔手上。在四叔手里,那可一定就真没有好处了,可能被其他不姓周的人得了便宜,比如韦管家,郭良等。
文箐思量过后,很谨慎地对周德全道:“你说的这些,即使三叔赚来的,且由他去。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几棵芝麻,我不同三叔三婶算计这些。眼下,我们毕竟要与三叔四叔一起对付周成那一家子,不能伤了和气。我们姐弟只愁严氏这桩事。”
周德全听的她这话,很是有主见,二夫人当年也有好多事听之任之,不太计较,四小姐果真学了二夫人的真谛。他欣慰得也掉了几滴;老泪,从身边的包袱里掏出了小匣子,取出两张纸来。
文箐接了过去,一瞧,是一张房契,另一张却是借据。看完后,即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待听得解释之后,文箐先是凝神静听后就是陷入思索中,过得一会儿,确是十分高兴的道:“周管家,你这是帮我天大的忙,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这两样物事,终于可以摆脱严氏了。太谢谢您了。这事,赶紧找三叔四叔去。”
周德全有些担心的道:“四小姐,莫急啊,且想一个说法才是。否则,现下直接找三爷四爷,只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