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我连累了你。”桂花突然跪在了地上。哽咽地说:“如果不是我受人蒙蔽……”
宋舞霞急欲扶起她,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有力气扶起起早贪黑干活的人。她见桂花低着头,眼泪已经滚下了脸颊,只得蹲坐在地上,伸手抹去她的泪痕,郑重地说:“不要哭。你从没有对不起我。如果是为了那个男人,更不值得。女人的眼泪是珍珠,应该在最幸福的那刻……”
“小姐……”桂花连连摇头,泣不成声。
宋舞霞拿出手帕,仔细擦着她的眼泪,假意板起来说:“你再叫我小姐,我可要生气了。”
“您是郡主……”
“在柳县的时候,我是山贼的妹妹,你可曾嫌弃过我?”
桂花用力摇头。
“你喜欢雀翎,让双胞胎入了你家的籍贯,可是假意?”
桂花再次摇头。
“公堂之上你差点丢了性命,是因为我郡主吗?”
“不是的,我只是赎罪……”
“你没有罪,哪里有赎罪之说?”
“如果不是我……”
“桂花,你唯一做错的事,只是信错了那个男人。”宋舞霞紧紧握着她哭得冰冷的手。轻声劝解:“你应该庆幸自己认清了那人的真面目。”
“可是……”
“如果你真要计较,那认真算起来,是我对不起你。那天如果翠羽来不及施针,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不!”桂花连连摇头,“那时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如果我死了,与小姐……”
“又叫我小姐!”
桂花抬起头,朦胧的泪水中,她看到宋舞霞的眼中没有一丝官小姐的高高在上,怯怯地唤了一声“妹妹”。
宋舞霞伸手理了理桂花散落的发丝,笑着说:“这就对了。在我眼中,你还是柳县的桂花婶,而我,你把我看成山贼的妹妹就行了。你看大哥那德行,我们谁也不比谁高贵……”
想到胡三的拉杂胡子、大嗓门,浑身脏兮兮的模样,桂花忍不住说:“庄主怎么能生出那么可爱又漂亮的女儿。”
“还不是我们家的遗传基因好!”宋舞霞笑着打趣,见桂花说起双胞胎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给翠羽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合力扶起了桂花,坐到一旁的小榻上。知道桂花因“遗传基因”四字不解,赶忙转移话题,正色说:“仔细计较起来,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妹妹怎么说这话……”
“你听我说完。”宋舞霞打断了她,认真解释:“在你看来,我是皇帝御封的郡主。温亲王嫡女,可事实上,我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最可怕的,我并不知道拿刀的是谁。”
虽然桂花知道宋舞霞能与山贼扯上关系,事情一定不简单,但她没料到会听到这话,满脸惊愕,不解地说:“可你是郡主……”
“郡主又如何,我父亲曾是太子太傅,当朝宰相,可他是被毒害的,我和雁翎、雀翎的母亲之所以流落碧琰山庄,是因为被人追杀……”
“小姐!”一旁的翠羽轻轻摇头,提醒她不可再往下说了。
宋舞霞微微一笑,对她说了句无妨,接着说道:“几年前我曾被人下毒,现在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可即便是如此,依然有人想杀我……”
“怎么会!”桂花更加惊讶了。
“事实确实如此。”宋舞霞握着桂花的手,很肯定地点头。严肃地说:“据雁翎、雀翎的母亲说,三年前我们被人追杀,是大哥救了我们;两年前我在回京途中遇袭,是陆公子派人救了我;回京之初,我在皇宫遇险,是丁公子冒险救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翠羽,碧玉,赵嬷嬷,鲁苍南等等,如果没有他们,我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桂花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我说这么多是为了告诉你,我的处境危险,而且我没能力保护任何人。”
“你会让庄主和雀翎他们离开京城吗?”桂花问,她已经明白了宋舞霞的意图。
“我不能,也不会,但是你不一样,你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可因为我,你不但差点丢了性命,还成了不伦不类的如夫人。如果你想离开……”
“小姐,圣旨已经下了。”翠羽打断了她,言下之意,桂花的身份是钉在板钉的事,不能改变。
宋舞霞摇摇头,对着桂花说:“就在昨晚。我想尽办法想让你去住西月轩,因为那里有一扇后门,能方便我出府。但现在想来,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能让你为我涉险。如果你想过安稳的日子,我可以去皇宫当一回泼妇,以雀儿母亲尸骨未寒为由,找一处偏远的尼姑庵逼你去守灵,等事情淡了,再安排你离开。”
桂花摇摇头,悲伤地说:“爹娘过世了,我不想一个人过日子,所以才破了自梳的誓言。妹妹,世上最悲凉的事不是死,而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希望我重新去过那样的日子吗?”
“可是留在京城,不知道哪一天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但在这之前,至少我不是一个人,我还能给雀儿做桂花糕。”桂花回答地很平静,也很坚定。
宋舞霞看着她的眼睛,许久,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你要做的事不止是给雀儿她们做桂花糕,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只要我能做到的……”
宋舞霞的笑声打断了桂花。“我们都有必须要做的事:让自己过得更好!我不反对你疼爱雁翎、雀翎,但将来也许你会有自己喜欢的男人,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不!”桂花急忙摇头,“既然我是庄主的如夫人……”
“我不反对你和大哥做真夫妻,但如果你们实在没法过到一块去,将来,等我们一起离开京城,你可以再嫁别人。”
不止是桂花。翠羽也听得愕然。
“还有你和碧玉,只要我们能安然离开,我就还你们自由……”
“小姐,你永远是奴婢的主子,唯一的主子!”翠羽急得跪下了。
“我已不是清白之身,更何况如今我已经……”桂花低声喃喃。
“人都是为自己而活,每个人都有权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如果我们能安然离开京城,可以找一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到时候,也许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良人。”说到这宋舞霞停顿了一下,想起了陆博涛,淡淡一笑,转而说:“其实嫁不嫁人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让自己觉得幸福。现在听起来这话不过是一句空话,但活着总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有希望才有动力,才不会觉得绝望。”
“可你是郡主,是陆公子的未婚妻,就算离开京城也是去甘州。”
对桂花的话,翠羽忍不住连连点头。
“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们只要记着,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明天。”见桂花的情绪依然低落,宋舞霞挪了挪位置,靠近了些许,继续说:“其实我犯得错误比你多得多,我得罪了皇帝,又被太后禁足,如今还被人监视着,把你、大哥,雁翎、雀翎全都陷入了危险中。但我告诉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与其自哀自怜,还不如想办法自救。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太笨了,总是做错事,可错了的已经错了,谁都无力挽回。何必用过去的事惩罚自己,让自己不好受呢?”
“可是我连累了你……”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宋舞霞叹了口气,“那人又没得到桂花糕的配方,你哪里连累我了?若说没有交货给丁家,你应该谢的人是丁文长,事情是他想办法解决的。”
“丁公子?”桂花略一迟疑,想起丁七的话,说道:“今日丁掌柜冒险来通知我,好像是害怕丁公子生气,如果我记得没错,妹妹当日买下绿石山也是丁公子付的现银,我想桂花糕的事他之所以既往不咎,看的也是你的面子。”
对于丁文长,宋舞霞是感激他的,可一想到丁立轩小时候的遭遇,以及他的种|马行径,感激之情马上打了几分折扣。她含糊其辞地揭过了这个话题,“不管怎么样,不要再说谁欠谁的话了,以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桂花知道宋舞霞是认真的,迟疑地点点头,担忧地说:“现在他来了京城,万一闹出点什么事……”
“我先问你一句,你还在意那个男人吗?”见桂花摇头,宋舞霞如释重负地叹口气,“幸好你说不在意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劝你。”
“我只是怕他认出我……”
“你想报仇呢,还是只想让他离开京城?”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取回我的东西,不过我不想节外生枝……”
不待桂花说完,宋舞霞一边思量,一边说:“首饰之类应该有办法取回,你酿的糖桂花大概取不回了,不过倒是可以让他体会一下你当日的感受,再顺便……也许还能帮我一个大忙……”她笑着敲了敲桌面,“塞翁说得一点都不错,失了马,未必不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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