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便定了这月的初九前去。而项云杨则自当另寻适当的时机,逐个拜访族中耆老。
项庭真得以与兄长联手对付庄氏,心下安宁了不少,为免惹来庄氏一房人思疑,这几日只是如常罢了,静候着初九的到来。
那边项庭沛却在心里暗自盘算了起来。这日在芳靖院里,当着庄氏的面把底下的一个小厮来福儿唤了来,问道:“这些天你可曾打听到什么?怎的总没见你前来报消息?”
来福儿二十有二的年纪,身段颇为粗壮魁梧,一张国字脸却是轮廓分明,白白净净的,倒比别的小厮多了几分端正清俊,素日最能讨得府中小丫鬟的欢心。此时他在主子面前只是一副恭谨模样道:“回大姑娘的话,奴才近日虽与恰芳院里的芸儿、小玉几个走得近,可是一来她们只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并不能到三姑娘跟前去伺候,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二来自从元香出嫁后,恰芳院上下人等行事都甚为小心,多一句也不敢告奴才知道,奴才却是费尽心思套话,也问不出什么来。”
项庭沛冷沉着一张脸,一时捧着茶盅不语。
庄氏想一想,道:“咱们的筹谋行事也算是隐秘,除了你我的心腹,想必也无旁人能知晓,那真丫头更是无从得知了,也未必会对咱们之事多加阻挠,你这般小心原是好事,只不必太过了。”
项庭沛冷冷掠了庄氏一眼,将茶盅搁在了桌上,道:“你哪里晓得,自从大婚不成后,庭真的心性倒是与往日不同多了,她怀恨在心,意欲将你我置诸死地,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你自以为隐秘了,可这世上原无不透风的墙,指不定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被蒙在鼓里的却是你我而已。”
庄氏如今正是用得着她之时,也不去在意她话里的不敬,只是犹疑道:“就当她什么都知道了,可她毕竟是深闺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最大的本事便是在老爷面前耍耍嘴皮子罢了。老爷本来就有心想要把我扶正,若再借助于外力,老爷一定不会迟疑的,便也轮不到她真丫头发话了。”
项庭沛思忖片刻,道:“若只是这般简单便好。”
从芳靖院出来后,项庭沛却没有马上返回留菁阁,只是领着来福儿来到恰芳院外的桂花树林里,站在树木后远远地眺望恰芳院的大门。
来福儿立在项庭沛身后,惴惴道:“姑娘,奴才会再想法子打听消息的。”
项庭沛眼光一瞬不离恰芳院门前,除了几个下人进出外,并无异样。她沉吟须臾,忽而转首以眼角余光瞧着来福儿:“你杀过狗么?”
来福儿没想到主子会问这个,怔了一怔,方道:“回姑娘,有道是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奴才最爱吃狗肉,自然也杀过狗。”
项庭沛的眼眸内泛起一抹冷森森的杀气,“可不是么,活生生的一条狗,先吊起来打死了,再下刀子,那狗儿叫声惨厉,你可会心软?”
来福儿不知主子之意,只是听得心里发毛,一时战战兢兢起来:“那不过是畜生,杀便杀了,奴才没有什么可心软的。”
项庭沛的笑意如寒冰彻骨:“若是让你杀人呢?”
来福儿惊得整个儿一悚,旋即又定下了神来,强自镇定道:“奴才是姑娘的人,姑娘想让奴才干什么奴才便干什么。”
项庭沛眼神凌厉如冷箭,目不转睛地盯着恰芳院,与其费煞思量与之周旋,不如狠下杀着一了百了。她压低了声浪,话音里的肃杀之意却更浓烈了:“三姑娘的性命,你敢不敢取?”
来福儿吓得脸色煞白,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道:“姑娘,那可是老爷的掌上明珠,项府的嫡姑娘!”
项庭沛莞尔一笑,冲淡了些许杀意:“我道你是个有胆识的,方才把你从马房里提携出来,留在身边使唤,没想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孬种。罢了,往后你还是不必到我跟前来,还是院子里的那些体力粗活较为合适你。”
来福儿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生来命贱,若非姑娘识赏,如今不过是在马房里喂马罢了,哪里有福气到姑娘跟前伺候?姑娘提携之恩奴才莫不敢忘,姑娘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万死不辞!只不过……只不过那不是旁人,那是嫡姑娘啊!老爷如今眼里最看重的,除了大爷,便是三姑娘了,指不定来日还是王妃,这让奴才怎敢……怎敢……”
项庭沛眼见他头磕得动静有点大,生怕惊动了旁人,忙止住道:“罢了,你快起来!”
来福儿诚惶诚恐地站直了身子,惊惧地望着主子。项庭沛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几步,又回头道:“没胆识的人只配回马房喂马,你不必跟着我!”
来福儿眼看主子就要走远了,心下不由发急,他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奇臭无比的腌臜之地去,遂把心一横,追上前去道:“姑娘,姑娘,您让奴才干什么奴才便干什么,只是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啊!”
项庭沛这才停下了脚步,微微一笑:“这个自然,从长计议,瞅准时机,务必是神不知鬼不觉,方才能事成之余,又可保你我全身而退。”
来福儿心惊胆战的,却只能是硬着头皮应道:“奴才但凭姑娘吩咐行事。”
时日渐过,这些天里盼兰不时地给项云杨递信儿,提及的无一不是庄氏私下里与官夫人们会面的消息,这天李夫人,那天周夫人地马不停蹄,竟是花尽了十足的力气。项云杨和项庭真兄妹二人心中有数,只沉稳着心绪按部就班,终究是把初九日盼来了。
这日一早,项庭真让元妙为自己梳了个端庄大方的朝云近香髻,上簪一枚银嵌碧玉琢锦花纹珠钗,左右两边垂下珍珠流苏,与鬓发上的蔷薇珐琅压发相映生辉。为着拜见之人是长辈,衣着宜稳重而不失悦目,便选了一袭秋香色配浅紫海棠刺绣的对襟长衣,下着五彩通花银丝刺边的马面裙,再外披一件御寒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如此步履纤纤地走出来,整个儿犹如是画中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