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云柏也站了起来,向着在座众位宾客拱手道:“各位大人,今夜本是家父的五十庆生寿宴,如今平白让众位目睹家府之风波,当真让各位见笑了。家母如此,全因四字: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而为之,委屈的却并非是家母的区区名分,委屈的却是整个项府的名声!家母一心为家父,最终只落下一个妾室不能持家的下场!这置家母的娘家于何地?置众位夫人的颜面于何地?所谓人之常情,众位夫人才刚所述的是为人之常情,为家母的经年苦心讨一个名分作为公道,亦是人之常情。”他目光轻轻地落在项庭真身上,“便是这样的人之常情,云柏以为,凡事都有网开一面的余地,不知众位大人可是认同?”
那边孟大人叹道:“项大公子亦是孝心一片,其心可悯。”
谈太君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静心品尝了好些佳肴,有一味糖蒸酥酪相当不错,她吃完了还想要,项庭真便命人又上了一盅儿。
她吃了一口鲜新美味的酥酪,含笑着看向项云柏道:“这位是大公子是吧?果然是一表人材,说话也好听。可惜了你的生母,若是那嫡出的,恐怕大公子不止如今这点子前程吧?”
项云柏才想说话,谈太君又道:“只不过你口口声声说人之常情,我且问你,世道人心难测,有那鼠窃狗偷的,更有那谋财害命的,每到审问之时,说来也总有万般苦衷,归根到底,总也离不了这人之常情四字,更有那迫不得已的因由。”她笑了一笑,续道,“敢问公子,是不是因着人之常情和迫不得已,公义可以网开一面,就连律法也可以罔顾了?”
项云柏一时语塞。谈太君转向项景天道:“你家大公子说的好,这本是你们的家事,平白在此让人看了笑话,亦是有损家声。道理你已经分明了,要想再拿一个准,那么老身可以代为转告我家老头子的主张。老头子与我成婚五十余载,莫说是平妻媵妾之流,就是连通房丫头也不曾有过,老头子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家和万事兴,贵在一个‘和’字。如何才能‘和’?”她爽朗一笑,又道,“说句不好听的,三个女人等于一百只鸭子!贵府上何止三个女人了?让你日日对着这几百只鸭子,还要费心调停当中一只是不是最肥大的鸭子,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你不头疼才怪呢!如何还能‘和’得起来?可真是难啊!”
项庭真听谈太君将庄氏比作鸭子,不由掩唇失笑。
项景天深为汗颜,忙躬身连连作揖道:“师母教训的是,师父的主张,学生领教了。”
庄氏眼看大势已去,急得整个儿站了起来,才想说什么,项景天却冷冷瞪了她一眼,吩咐身后的赖孝荣道:“来人,二太太劳累了一日,恐怕身子吃不消,赶紧把她送回屋子里去!”
庄氏悲愤于心,立在原地几欲发作。项庭沛目光凌厉如箭地扫过项庭真,方转身一手扶着庄氏,语不传六耳道:“太太,来日方长。”
庄氏当下冷静了下来,纵有万般不甘不愿,亦知此刻并非争朝夕长短之时,与其在众人面前撕破脸皮落下不贤的名声,倒不如先行示弱,还能留得一线转圜之余地。
这么想着,她强压下满腔愤怨,一声不响地跟随赖孝荣离开了正厅。
庄氏扶正一事终成泡影,项庭真心绪大为舒畅,笑生两靥:“要是太君能早些来为咱们一解困惑,想必爹爹也不必烦恼日久了。”
谈太君就着自家贴身近侍的手以清茶漱口,完事后,方朝项庭真笑道:“一理通百理明,你父亲本是睿智之人,我说的这些原就是你父亲心里明白之理,不过是借了我的口道出他心中所想罢了,否则,我就是说得再多,他也是半句听不进去的。若是要谢,便还是谢他自个儿吧!”
项景天这下可是心服口服,再次深深拜谢:“今日学生生辰之时,能得太君指点迷津,便是最大的福份!多谢太君!”
将近酉时三刻了,时候不早,谈太君只说回府路途遥远,必须早点起行,便先行告辞。才要送谈太君出去之时,江达宁便进来回道:“老爷,晋王府来了人,说是王爷晓得老爷今日乃生辰大喜,特为老爷送来了各色烟花,以作恭贺之礼。”
听得晋王府来人这一句,陪坐末席的项庭秀黯淡无光的脸庞上便泛起了一丝神采,她抬起眼眸,满怀希冀地望向院子外头。
项景天盛情难却,只得道:“王爷有心,快把王府的人请进来用膳罢。”
江达宁道:“奴才请过了,他们只说王爷吩咐他们在院子外放烟花,不必用膳了。”
他话音未落,只见墨蓝如缎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耀眼光辉的白光,紧接着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啸,五彩绚烂的烟花旋即灿然绽放,整个天空在这一瞬间被辉映得明光如阳。
众人惊叹不已,纷纷来到廊下欣赏天上美景。
项庭真扶着谈太君走到廊下,闻意远和项云杨也跟随了过来。只见那天上有紫红的火树银花,洋红绿的天女散花,黄绿色的金辉齐鸣,金红的百花齐放,金黄的百鸟朝凰,还有五彩缤纷的八仙贺寿。
那烟花恍若串串璎珞在空中飞舞奔腾,层层开出变化多端的华彩,仿佛万千彩凤绽放夺目姿态,在万里高空中升腾起惊艳世人的满天彩霞。喧闹繁华之处,又见一朵接一朵的烟花腾飞而起,随着一声尖啸,五彩的流光如火星迎风四散,映得身处凡间的人们脸庞因此而生辉不少,仿佛这般身置朝华光辉之下,便是一世升平的荣华锦绣。
谈太君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便自觉聒噪不欲久留,只一手拉过闻意远,与项庭真一同往外走去,远离了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后,方转首对闻意远道:“小子,我可算是不负所托了吧?”
闻意远俊面含笑:“自然自然,太君好口才,我自叹弗如!”
谈太君笑道:“好久不曾与人一辩高下了,今夜可真是过足了瘾!”她看向项庭真,“小妮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瞧着这一屋子的人,肚子里的主意可多着呢,就凭你这小命一条,也不知能不能拼得过。”
项庭真一凛,才想说话,没想谈太君却又接着道:“要拼命的事我劝你还是别干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趁早嫁人还等什么?赶紧跟小子成了亲,远离这是非之地,不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