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颐明院,闻意远看什么都觉得是人间仙境,就连路上的下人们都似带着欣喜的笑容,那样如花绽放的欣喜,都是冲着他来的,是献给他最为美妙的祝福!他的心花从来不曾似如今这般怒放过,他兴奋得几乎要整个儿一跃而起,够一够那绿叶郁葱的树梢,方能表达他此时此刻的狂喜与愉悦!
庭真,庭真,终于还是能把他最心爱的庭真娶回家了!
这一路走来,千山万水,他曾以为看不到头,可如今终究是修成正果了!
闻意远喜不自胜,头一次没有前往云杨的院落,而是直接来到恰芳院外,一眼便看到院子里亭亭立在红梅花枝下的项庭真。她身着烟霞色配浅紫海棠刺绣的对襟长衣,身上披着玫瑰刺金边斗篷,在暗香浮动的红梅花树之下,犹如是清丽幽艳的花枝一朵,人更比花娇丽。
他兴冲冲地向她走近。她转身回眸,看到他踏着地上薄薄的积雪而来,面上带着欣悦的光彩,似乎有些微受到了感染,一时亦觉心绪大好,笑盈盈道:“你来了?听说今日是爹爹把你请来,不知是所为何事?”
闻意远迫不及待地来到她的面前,目光炽热地凝视着她,禁不住满脸的喜悦道:“庭真,你爹找我,八九不离十便是与议亲有关!谈太君在他面前为我说尽了好话,我估摸着,他是乐意与我闻家结亲的。”
项庭真心头一热,有温暖心扉的希冀汹涌而至,她抬眸看他,脸颊在不知不觉中绯红如枝头梅瓣,话语到了唇边,亦是柔曼软侬的动人:“不过是估摸着罢了,瞧你这高兴的样子,还没作实呢,你便这样忘形,要是到了下文定那日……”她言及此处,更是羞红了耳根子,垂首娇柔一笑,“要真下文定了,不是更欣喜若狂了?”
闻意远目光舍不得从她脸上移开:“我不会,我会在这几日开心足了,到下文定的那日,我要冷冷静静地来,有条不紊地做足规矩,让你爹满意,让他放心把你嫁给我。”
项庭真听他说得露骨,心下却似含了一坨蜜糖,甜腻腻地融化在了胸臆之内,面上只是含羞别过脸去,道:“哪有你这样的,你只管爹爹放心,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么?”
闻意远一下收敛了面上笑意,郑重其事地望着她道:“是了,庭真,你可愿意嫁给我?”
项庭真不意他真的会问,一时又是羞怯又是意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想了想,把系在腰间的一个百年和合荷花白玉佩取下,缓缓在她跟前单膝跪下,将那玉佩双手递给一脸讶异的项庭真,容神间是坚定到底的情深意重:“庭真,我愿娶你,许你一世温柔,敛你半世流离。你可愿嫁我闻意远为妻?”他停一停,脸庞上是浓不可化的柔情几许重,“我没有金马玉堂的望族家世,也没有爵禄高登的盛世功名,我无法许给你金玉满堂的荣华锦绣,我唯愿倾尽半生,为你遮风挡雨,若有惊,我来担,若有苦,我来尝。只余半生喜悦,是我送你的不离不弃。”
项庭真泪盈于睫,不是不动容,不是不心动的,她注视着他的脸庞,眼前是朦胧的,唯其如此,她还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于他的脉脉温情,有着那样暖尽一心的包容,足可以为她带来永志不渝的毕生爱重。
与他一同走过了太多的路,或是荆棘满布,或是泥沼难测,她的心惊惶得久了,唯有他,方能为她撑起一片无风无雨的天地。这样的相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深入了她的骨髓,连带心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了他的身上。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多么渴望一口答应他,几乎是要脱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她心下又微微打了一个转,是那潜藏在心底的不敢置信让她迟疑了。
原来,她还是害怕的,她惊惶的心还带着昔日的伤痕,她还没有痊愈,只不过稍微触碰一下,便能感觉到闷闷的沉痛,这样的沉痛惊醒了她,让她不敢沉溺其中,让她生生地将微弱的希望抽离了开来,这样的抽离,也是痛的,但却莫名地让她更觉安心。
她闭一闭眼睛,敛下泪意,轻轻道:“你先起来,可别让旁人看笑话了。”
闻意远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神色间的变化,满腔的热情稍凉了一凉:“庭真,我不怕旁人笑话,我只怕你把这个当作笑话。”
她转过身去,身旁正是红梅花枝舒展清傲之姿,枝桠上有薄薄的雪霜,仿佛是心头那挥之不去的冰寒。她低低一叹,“公子,你不介意庭真的过去么?”
闻意远目光中的温情如冰天雪地中的点点星火:“不介意,不在乎。那是你的过去,也是属于你的一部分,我愿意陪你慢慢走过,直至你把伤痛忘记。”
人非草木,教她如何能无动于衷?
她终有清泪滑落,低头望向单膝跪在地上的他,他手中的百年和合荷花白玉佩在日光下流转着晶莹的润光,如同是一颗真挚不可回转的心。她垂下泪湿的睫毛,终究是伸出了手去,将那玉佩接了过来,含泪嗔道:“你个傻瓜,地上都是雪,你跪下去做什么,没的把衣服都沾湿了,怪冷的。”
他看她接过了玉佩,那欣喜倒比得知项景天要给庭真议亲时更为强烈,他乐呵呵地笑开了,生龙活虎似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俊眸里是满满热切的欢天喜地:“庭真,你愿意了?你真的愿意了?”
项庭真看着他这副欢喜的模样,原来在他心里,她真的是如此重要。她情不自禁地点了一点头。这是一个将自己视若珍宝的良人,倘若从此可与其长相厮守,想必可将她心底的寒冰逐渐融化罢。
如果此时不是礼数守旧的年代,如果此处并非规矩森严的侍郎府,他一定会将她紧紧抱起,原地转上几圈,方能表达他心里的欢欣之情!
他将手收到身后,笑道:“你等着我,很快,我就会来项府下文定。”
她将那玉佩攥紧在手心,微笑着道:“好,我等你。”
直到许久以后,闻意远都无法忘记她说的这三个字: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