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景天不觉一怔,面容只余煞白,他死死地盯着庄氏,话音自牙缝里狠狠地吐了出来:“不能说!”
项庭真益发觉得事有蹊跷,事关母亲清誉,她并不愿就此放过,遂道:“爹爹,你们可是知道当年的内情?究竟真相为何?如今沛姐姐已经回来,庭真求爹爹道出真相!莫让我娘含冤于九泉之下!”
庄氏眼见项景天对此事大为忌惮,心里愈加坚定了念头,一时坐直了身子,镇声道:“庭真,你要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如实告诉你。”
项景天怒目瞪向庄氏,两手紧紧抓着楠木圈椅的扶手,如同掌握的是当年不可告人的秘密。
九年前。
项府长春院内,沈氏带着满腹怨气返回内屋,郑玉紧随在侧,一边为她沏来香茶,一边安抚道:“太太,您消消气,为那狐媚子气坏身子,可是不值当!”
沈氏将郑玉手中的茶盏推开,气愤难平道:“安氏这个贱蹄子,敬酒不喝!我堂堂一个元配夫人亲自前去请她,她竟不把我放在眼里!亏得我看在老爷对她日思夜想,一心想成全了他们,好让老爷安心,没想这狐媚子却是不识抬举!”
郑玉连忙为主子抚背顺气,又骂了几句,忽而冒出一念,忙将身旁的下人们都屏退了出去,方小声对沈氏道,“太太,您原是要自矜身份,有些事,有些话,不该由您亲自出头。太太不便为之,却有的是人可以代劳。”
沈氏一怔,道:“你的言下之意……”
郑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见外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庄氏就要进来请安了,她给主子递了一个眼神,便不再说话。
沈氏不觉明白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庄氏身上,那一身张扬的桃红色织金刺繁花对襟长衣,如同是她在老爷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地位,那样的不知收敛,那样的喧宾夺主,直刺刺地戳痛了沈氏这个正室夫人的心。
也只有庄氏向来自持在老爷心中独一无二,方会更在意安荷的存在。
庄氏一时无以企及正室之位,所能保住的,便是这份无人能及的宠爱。
安荷之事,自然也是庄氏的心病,从来不曾见过老爷如此心系于一个女人,那种专情,更似是动了真心,个中的不能割舍,恐怕更胜于对待她的情意。
庄氏所想的当然与沈氏不同,沈氏为了一个贤名,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安荷接回来让老爷宽心。而庄氏,满心满脑只有一句话:既生瑜,何生亮?
听了沈氏提起安荷之言,庄氏愈发觉得,此女不容小觑,倘若让她继续留在老爷身边,指不定来日自已地位亦岌岌可危!
没有犹豫太久,庄氏当晚便行事。
来到安氏的居所,四人大轿方落地,庄氏当年的主事媳妇便走近门边,正想敲门,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自门内探了出来,那主事媳妇不及多想,一手捂紧了那个女娃的脸面,使劲将她往外拖去。
庄氏施施然下了轿,与此同时,闻声而来的安荷也走出了屋门,二人目光相投,不禁打量起对方来。
庄氏一见安荷,心下更觉嫉恨,单论样貌,安荷比不上自已,只不知老爷为何对她如此痴迷!
“马上跟我们走!”
安荷兀自倔强:“我不会跟你走。”
庄氏横了一眼那被压住了头脸的女娃,声音骄矜自傲:“你不肯跟我走,这女娃就没命了!”
安荷看一看被钳制在一旁的冬至,眉头皱了皱,犹豫了片刻,方道:“好,你们放了她,我跟你们走。”
华轿夜行,到得一座位处偏僻的茶馆之前,方才停下。
茶馆原是项府的家业,此时掌柜正漏夜等候着,为庄氏打开了店铺大门,把她们带到了更为隐秘安静的二楼大隔间。
安荷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坐下,环顾着四周道:“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
庄氏粲然一笑,明眸皓齿:“你别怕,我只是想与你好生说说话,尽一尽做姐姐的心意。”
安荷不屑地扬一扬嘴角,“今日你们的沈夫人已经寻过我了,现下你又来,可真的是折杀我了,我这样的卑贱之身万万承受不起。”
庄氏笑意盈盈:“我大姊为了讨得老爷欢心,自然是想把你给接回府去,只要你人在府里,就没有什么是她拿捏不住的了,所以,你没有跟她走,还算是聪明之举。”
安荷垂下眼帘:“倘若你来,并非是给我想要的东西,那便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庄氏一双凤眼半眯,暗暗流转眼波,是动人的百媚千娇。她描绘精致朱唇一翘,神色间笼上了一层冰凉的杀气。
安荷暗觉不妥,才想起身,却觉喉间一阵森凉,身后有人将一把银亮的小刀抵在了她的脖颈边,有慑人的寒意紧贴着肌肤,丝缕渗进心房。
安荷脸色一变,道:“你想取我性命?”
庄氏笑靥如花:“老爷这么心疼你,说你为了他,当年身怀六甲之下惨遭家人虐打,险些连性命都不保了,这么说来,你是为了老爷可以连命都不要,当真是一片情深。既然如此,要是你敢受我一刀,又于性命无虞的话,我自然会帮你劝说大姊,一切如你所愿;要是你不敢,也不打紧,我自会给足你盘缠,让你带同女儿一起离开京城,到别处安居。”
锋利的刀刃就在咽喉致命之处,安荷心底暗怒,身子却是纹丝不动,“说到底,你不过是想逼我离开景天。我也不妨实话相告,我不会受你这一刀,我已经为景天死过一次,如今我女儿尚还年幼,我不会再冒性命之险。再有,景天对我念念不忘,那是你我都无从扭转之事,不管我是走了,还是死了,景天也不会把我忘记。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你难道不是深谙此道么?”
庄氏嫣然百媚的眼波里有微微的妒意,“这么说来,在你心里,老爷尚且不及你的女儿重要?你这般欲拒还迎,不过是想让老爷对你割舍不下?你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