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陌得知自己不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出去玩,心情很不好,最后是韶华再三保证会带他最喜欢吃的五香福饼,这才让他心里好过些。
一开始斯晏提出要叫辆大马车,兄弟姐妹坐在一起,顺便可以聊天。结果让李斯年一句,男女有别,还是分开的好。打量着女孩们做的马车确实容不下七个人,若剩下一个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作罢。以琛本来是打算出来散心的,可是一路上却跟着李斯年同车,让他更加紧张,坐也不是,睡也不是。最后李斯年叹了口气,说车内闷,随即掀帘出去,以琛这才松了一口气。
斯晏不清楚以琛为什么这么害怕李斯年,张望跟在后面的马车,依稀还能听到女孩们娇俏的笑声。四辆马车排着一列,李斯年在前开路,中间是女孩们的马车,以及他们的衣物用品,最后面的马车最大也最老旧则挤了一车丫鬟婆子。
就在斯晏准备第五次和李斯年提议要自己学驾马车的时候,目的地也终于到了。
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庄子管事是一对兄弟,都是凌氏的陪房,看到绾华和韶华的时候显得特别激动。一个领着他们进庄子,一个招呼马车和丫鬟婆子到后厢房。
“郎君娘子万福,我姓钟,这里都叫我老钟,方才那是我弟弟。二夫人已经差人来说了,几个娘子郎君要过来小住几天,屋子全都收拾好了。四位娘子住在锦绣苑,庄子原先的东主是南方人,南方娘子们住的是绣楼。丫鬟婆子的屋子就在绣楼后面,喊一声就能听到。”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管事看着精明能干,领着他们进了后院,指着湖对面的小楼。
四个女孩都没见过绣楼,个个都兴奋起来,抛下管事和三个郎君,自顾朝锦绣苑走去。
“这庄子真是别致,我还头一回见到南方的绣楼。”斯晏说着准备跟她们过去。
李斯年伸手拦住,略有责备道:“四郎,这不是家里,行事须得谨慎些。”又对管事道:“麻烦钟管事带我们回院子休息,再上些茶点,她们应该饿了。”
庄子管事本是凌氏的陪房,自然向着韶华姐妹多一些,对斯晏的举动有些不悦,可到底也是主子,脸上不便显出反感。听了李斯年的话,对这位远房过继来的二少爷颇得几分赞赏。于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话,把他们带到和锦绣楼一湖之隔的幽篁轩。
果然,园如其名,随处可见竹子错落精致,更难得的是竟然有十八种形态各异的竹子。
“后面的云湖连着外面的,虽然湖水不深,但是这天冷水凉,诸位少爷须得小心。”老钟毕恭毕敬地说道。
斯晏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这湖连着外面哪里?能不能坐船?”
老钟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若是小一些的画舫倒也可以,春天的时候我看到过。不过,我只知道源头在黑石山里,河道在前面的马林镇就分开了,围着这湖还有几处庄子,据说都是京里的贵人们,这个时节倒没听说会来这边。”游湖泛舟都是春夏时节才会做的事,这种秋冬天气,会到庄子来的,都是图着庄子里有温泉。所以,凌氏才认为刘氏放着有温泉的顺龙庄不去,却跑来燕上居,定然是不想负担开销。
“二哥哥,我们等下去游湖吧。”斯晏兴奋地说,“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出去走走,若躲在庄子里还不如在家。钟管事也说了,这个时候不会有外人来。”
李斯年沉下眉头,犹豫了半晌,“要出去可以,等明日早晨再去。”
李斯年自己是没想要来的,受不住庞氏整日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嘘寒问暖,旁敲侧击地想给他介绍对象。一听他要陪韶华他们一起,庞氏又改口称赞起燕绥来了。听得多了,他又不好反驳,趁着吏部还没下公文,只好逃了出来。
两个时辰的路虽然不算远,但也让一群养在深闺里的女孩们累得够呛,饶是每天蹦上蹦下的韶华也高兴过度,吃过晚饭后早早就睡下。等次日走起,斯晏不知从哪何处寻来了一条画舫,说要带她们去游湖。韶华在这一点上和斯晏绝对是意见一致的,既然是出来玩的,那就要彻彻底底玩个痛快。如若不然,还在庄子和在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李斯年以要看书为由,拒绝了他们的邀约,也让以琛松了一口气。因不放心,特别叮嘱老钟必须让两个识水性的人随他们一起出去。
斯晏在路上还嘲笑李斯年和以前一样,只会一个劲埋在书本里,却被燕绥反唇相讥,“二哥哥已是金榜题名都还这么认真读书,四哥哥却志在山水之间,这算不算是惠庄之别。”
斯晏被燕绥一激,差点噎住,看无人帮腔,气得瞪大眼睛,“若没有我,此刻你还得在百川阁后院乖乖上学呢!”
燕绥毫不示弱地怒目相对,忽然趁他不注意,伸手戳向他肋下,吓得斯晏立刻没了气势。燕绥得意地扬眉得意,众人被斯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锦华是头一回跟他们自由地处在一起,心情也特别欢快。韶华则倚着窗棂,目光被尾随船桨的几尾小鱼给吸引了目光。
“五娘,别趴上去,小心掉出去。”绾华提醒了一句。
“不会的,我在看鱼呢。”小鱼追逐着船桨,结果被船桨一拍,给拍沉了,可没一会儿又跟上来。“三姐姐你看,这鱼好呆,跟了这么久还不罢休。”韶华见着有趣,整个脑袋都探到窗外去。斯晏在一旁偷偷给燕绥招手,燕绥起身走到以琛面前,“哥哥我跟你换位,我也要看鱼。”
以琛没拒绝,便起来给燕绥让位,并坐到韶华正对面的位子。
韶华一回头,正好看到以琛神情地看着她,她连忙把头转到窗外去,奈何却再没心思去看游鱼。如若不是以琛也跟着一起出来,其实韶华还是挺开心能出来的,山清水秀,又无长辈约束。只是打从李家出来,以琛总是默默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原本因上回的事对以琛有些芥蒂,他主动的疏远反让韶华不知说什么好。
“五娘,鱼都被吓跑了,你还在看什么?”斯晏调笑了一句。
“谁说的,鱼在水里呢,能跑去哪。”韶华回头冲斯晏甜甜一笑。
斯晏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以琛笑道:“五娘说得比夫子还深奥。”
“那是,连我们先生都夸五妹妹聪明呢。可惜没带琵琶,这么好的兴致,要是能让听五妹妹弹几曲,那才叫神仙生活。”燕绥一副向往的表情,“以琛依旧笑着,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韶华,斯晏故意道:“以琛表哥,你别总是看着五娘,你瞧她都不好意思回头了。”
绾华是知道以琛先前的孟浪,看在他又是病号,又要离开的份上才不予计较。但一听斯晏有意拿韶华开涮,立刻护犊情结似的,挨着韶华,对他们笑道:“四郎,你又拿五娘开玩笑了,明知道她面子薄,尽会欺负她。”接收到绾华眼中的严厉,斯晏面上讪讪,转开眼,绾华满意地对以琛道:“听说以琛哥哥病倒了,原先着过去看望的,竟不巧,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
一提归家,以琛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在府上叨扰太久了,是我愚钝,辜负了六姑姑六姑父的寄望。”
“以琛表哥,你别丧气,天下秀才何其多,有的人考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童生。我想再过三年,你一定能一举高中,金榜题名的。”斯晏拍了拍以琛的肩膀,绾华也觉得踩到别人痛处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以琛哥哥还年轻,三年后才是大好年华。”
“以琛哥哥已经很厉害了,我听说吴家的郎君考了四五次都没考上举人呢。”锦华也忙着安慰。
以琛颇为感动,目光落在韶华身上,韶华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谓,半天才反应过来,“以琛哥哥下回一定能高中。”
韶华的话让以琛立刻喜上眉梢,“我会努力的,绝不辜负五妹妹期望。”
三个少女同时皱了眉头,绾华则是恼以琛的直白,而锦华心里有些失落。她之前没少给以琛和燕绥示好,送礼物,可是他们连正眼都没瞧过她,反而是对他们爱理不理的韶华,确实百般讨好,归根到底逃不过嫡庶之分。
“三句不离五娘,三姐姐说过五娘面子薄,以琛表哥就别逗她了。我想五娘心里是明白的,对吧,五娘?”斯晏促狭地冲韶华眨眨眼。“三年后,以琛表哥若能高中,五娘正好二八年华,到时候才子佳人……”
绾华听着面有愠色,尚未发作,韶华已经拍案而起,“孔子成仁,孟子取义,读圣贤书本是仁义之道。先是修身,然后齐家,能者则平天下。又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度以圣贤之道,四哥哥这番话若是让夫子听到,怕是夫子罚你重读四书五经,明净心思。”
她本以为把以琛痛骂一顿,他总该清楚自己的行径,可听斯晏和燕绥的话,分明是故意在撮合。若是以琛真心对她属意,就不该在她怒斥之后,还纵然斯晏他们这般调侃,落她难堪。
想至此,韶华对以琛的为人更为鄙视了,无视以琛逐渐苍白的脸色,也不管其他人惊愕的表情,怫然作色。“四哥哥说我心里是明白的,可我就不明白,以琛哥哥为何三番两次用这种方式戏弄我。莫当我年纪小,便好取笑,我再是不懂,心中自有分寸。不求高官厚禄,不求万贯家财,只须心怀傥荡,顶天立地。若觅得此君,便是农商渔樵,亦是良人。”
“心怀傥荡,顶天立地者,严恺之何如?”忽然江上有人问道。
韶华不假思索:“自然当是!”
说完,看着身边众人脸色俱变,心里一跳。
随即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畅怀大笑,伴着陌生男子的私语,韶华大惊失色地僵住了身子。坐在她身边的绾华气得一把扯下来,斯晏也立刻反应过来,对撑篙的船夫喊道:“快走,别与他们逗留。”
韶华恨不得跳窗出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居然说得太激动,还被外人听了去。要是被凌氏知道了,非得禁她的足不可。
看着韶华他们的画舫加速,问话的男子大笑道:“小娘子,慢点走,严恺之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