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第三天。
习月慢慢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宫崎井杉说她每天可以睁眼几分钟,促进眼周血液循环,但不可过于劳累。
昏暗的船厢中习月刻意没有开灯,只是静静的靠在窗边,感受从天幕撒下的月光余晖。仿佛不久前还和另一个人身披月辉,仿佛这些余晖中还带有他们的温度。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慢慢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并没有睁眼,也没有凭借光亮中的轮廓,她就这么一步一踱,感受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在身边帮助的感觉。
宫崎井杉拿着一个托盘进来,淡漠的看着习月就这样在黑暗中行走。过了一会儿,也只是把手中的托盘放下,并未上前帮助。
“是宫崎君吗?”习月哽噎而轻小的声音响起,由于几日未曾开口与人说话,声音略带沙哑。此刻在宫崎井杉听来竟让人有些心疼。同样的,她有落寞时,能同谁说?
“是。”她快速的回答,不想让习月听出自己的感情。
习月微微一笑,“想来如此轻快的脚步除了宫崎君,谁人能及?”习月终于在摸索中找到了沙发,径自坐下。
宫崎井杉将托盘拿到沙发旁的几案上,嘱咐说“这些清煮蛋一定要放凉了吃,是调理你这眼疾的最佳药品。”说罢,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习月点点头,“劳烦费心了。”
“若是坐不惯这游轮也无妨,再过些时日就好了,再过些时日,就彻底远离中国的陆上了。”宫崎井杉刻意将‘远离’二字进行强调,观察了一番习月的神情,却不见有什么变化。
习月淡然笑了,“哪有,这游轮舒服得很,得以享受如此待遇乃我的荣幸。”二人谈话总离不开客套话,却又与‘客气’若即若离,仿佛客套又像揶揄了。
“这是习小姐应得的待遇,要是你踏上本国领土,定会了然,一切局势都已划定,到时……你会愿意用你的才能来帮助我们的。”宫崎井杉面不改色,话语中却仿佛包藏了刀箭般锋利。习月心中一阵恶寒:这分明是讽她作为中国人却情愿为日本做事吧!
“小女子没什么才能,只是希望践行诺言罢了。”习月不予正面作答,隐忍的将宫崎井杉的话驳了回去。
宫崎井杉却没有在意,起身离开了船厢。
看着吧,她习月绝非卖国求荣之类,总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当初,就算她不应下这赴日之约也无济于事,与其说那是一种选择,倒不如说是一种必然。
以至于后日,她再想起这段提心吊胆的时光,毫无后悔之言。那仿佛是一种既定的使命,从她踏上上海土地的那一刻就已经形成。
里巷。
昏黄的灯光下,申郅琛手中翻着一张又一张的纸币,像是想找到些什么,却又毫无头绪。他皱着眉,抚额闭目。
这一天太过劳累,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让自己一刻也不停歇的工作,从处理门下各馆的大小事宜开始到现在,双眼还未闭过,就是怕……
就是怕像此刻一样,眼睛刚一合上,脑海中便飘过一张精致的脸。那张姣小的面庞上是坚毅的神情,此刻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苍白如泣。没有办法控制的想起,没有办法抑制的思情。
仿佛感觉到她也一样落寞。不敢再想,申郅琛立刻将双眼睁开,即使疲倦在他眼角刻下痕迹他也毫不在意。
门外尖锐的停车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他已经猜到来人是谁。
厅内,赫原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是申郅琛从来没见过的。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今天赶来这里,虽说没多少路,却因外面风尘浑浊的天气而略显苍凉。
申郅琛笑道“怎么?我几日没去‘海中花’捧场你就亲自赶来了?”
赫原也不在意他的玩笑,今日也全然没有以前的风趣了,径自坐下,显得一脸凝重。“省省功夫开我的玩笑吧。”气氛沉寂了一会儿,“你所查找的证据进度如何?我这边恐怕是撑不住了。”
申郅琛把一叠文件与银票递给赫原。“就知道你来没好事,证据也只收集到这一点,还是没办法调动更早以前的资料。”
赫原翻看着手中的纸币,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就知道这老狐狸没那么简单,这些把柄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
申郅琛默叹,将那些文件与纸币尽数收了起来。“你那边有什么变故?”
赫原听到申郅琛谈及此更禁不住叹起气来,“都是我大意了!我若是想到自己那么疏忽,早些前就不应该答应帮你!”
“是否是卢疋妺知道什么了?”申郅琛语气也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这件事似乎关系重大。
赫原半响才将头抬起来,“她发现了自己身世,并与卢从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