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齐名轩”门口,诺嘉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玻璃门悄悄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钟,尽管她让黄包车车夫尽量放慢速度,她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五分钟。
景凌还没有到。
早上十点,画廊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鸡毛帚,轻轻从画上拂过,显然是在清扫灰尘,诺嘉正想推门进去,转念一想,又转身走开,第一次约会女孩子总要矜持一点,她决定找个地方消磨十分钟再来。
度秒如年。
当景凌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必须用手压住自己的胸口,才没有惊呼出来。
看见他,她有些震惊——他竟然比她印象中还要英俊,英俊得让人可恨。
他上穿米色衬衣,下着蓝色西裤,外面套一件深蓝色长风衣,挺拔修长,气质卓越,潇洒不羁。
诺嘉的心突然漏跳了好几拍,她喃喃自语:完了,我真的完了。
昨天在电话里听见他醇厚深沉的声音,她兴奋得一个晚上睡不着觉,今天见了他这一面,以后她要怎么活?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去,脸上是压抑的喜悦。
“景公子,”
景凌站在画廊门口,扭头看见她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晚到了,”
她莞尔:“没关系,我也刚到,”
他静静打量她,她一身紫色旗袍,外罩白色羊绒披肩,脚蹬紫色高跟皮鞋,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她典雅玲珑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感觉清新可人。
两人这么站着,立刻就吸引了路人侧目相视。
她微笑不语。
他看了一眼“齐名轩”的大门和橱窗,说:“这店面精致堂皇,果然名不虚传,”
“景公子今天专程过来,是想买谁的画?”
“我是心血来潮,并没有具体目标,”他推开门,让她先行一步:“又不想一个人过来,就给你打了个电话,”
诺嘉固然漂亮可爱,可她身上还有另一种东西吸引他,是什么,他暂时还不清楚。
刚才打扫灰尘的男人此刻已经站在店堂中间,看见景凌和诺嘉进门,他礼貌的迎上去,客套了几句后说:“请先生和小姐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诺嘉不遗余力卖弄自己的绘画知识,只要是熟悉的画作,她都会侃侃而谈。景凌神情淡淡的聆听着,目光从一幅画移到另一幅画,似乎没有很用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举手
投足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加上淡漠悠闲的姿态,让人觉得有种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感觉,可就是这份疏远冷漠的气质让诺嘉着迷到极点,无可救药的爱上他了。
他们从楼下转到楼上,景凌终于开口:“所有的画都在这里吗?”
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毕恭毕敬的回答:“储藏室里还有一些,不知道公子谋求的是谁的画?”
“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他打开柜台后面的一扇门,示意景凌和诺嘉进去。
储藏室不是很大,除了墙上挂的一些画之外,墙边还堆放了不少,景凌一幅幅的翻开看,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诺嘉好奇,小声说:“你是在找什么东西?”
“也许,”他耸了耸肩。
在画廊里消磨近半个多小时,景凌没有对任何一幅画表现出特别的兴趣,离开时,诺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弯腰对中年男子致谢告辞。
景凌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指着对面墙上的一幅画,说:“把这幅画给这位小姐包起来,”
半个小时后,美乐西餐厅。
诺嘉和景凌边喝咖啡边聊天,话题有些漫无边际,从大澳风景到平都特产,从前朝著名画家洛锋到眼下当红印象派画家陆家辉……
鉴于他再一次买礼物送给自己,诺嘉相当肯定他是喜欢自己的,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话也多起来了,当他问她家里都有什么人时,她主动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三岁就被现在的父母收养,虽然他们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可我总觉得自己性格里的某些东西和他们有些格格不入,”
他脸上挂着捉摸不定的神情:“其实柏拉图就相信被领养的孩子会成长得更好,因为父母的期望不是那么高,”
“我只是觉得自己被领进了一个错误的家门,”诺嘉托着下巴,样子无奈:“我的养父母喜欢赛马骑马,而我坐在马背上就觉得头晕恶心,他们性格内敛,有什么想法不愿意直接说出来,我其实很想问问关于我亲生父母的事,可又怕让他们伤心,以为我不感激他们的养育之恩,”
“你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无所知?”
“差不多。据说我母亲是未婚先孕,所以才把我送到教堂去,修女们看我很可爱,一直把我养到三岁才让人领养走,我经常幻想自己是某富豪的私生女,”她轻呼一口气:“如果你想知道眼盲是什么感觉,拿块布蒙在眼睛上行走几分钟就可以体会到,可
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每一次走在大街上,看着和你擦肩而过的男女,高的,胖的,丑的,或手挽手,或争吵着……他们有可能就是你的父亲,任何一个追求我的男孩子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或者弟弟,”诺嘉的声音已经开始尖锐起来:“我感觉自己就是一首来不及演奏的交响乐……我没有任何过去,”
景凌若有所思,却一言不发。
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意识到自己和母亲一样絮絮叨叨,她愕然掩口:“对不起,景公子,我太聒噪了,”
“叫我景凌就好,”他笑笑:“其实你的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
“是,你说的很对,”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可我总觉得自己急冲冲的奔向前方却不知道自己来之何处,”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光滑爽洁的蜜色肌肤,深沉如大海的双眸,潇洒高贵的气质,她静静开口:“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不是普通商人,”
“我亲生父母都已经过世多年,我现在的父亲其实是我的继父,”
“啊……”
她大吃一惊,嘴巴张成一个O型:“对不起,”
“没事,”他语气淡定:“所以我也当了很多年被领养的孩子,”
她呵呵一笑:“那我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微笑,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背。
一个简单的肌肤接触,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飞奔到脸颊,她面红耳赤,背脊僵直,坐着半天都说不出话。
胃里明明是空的,牛排也很美味,诺嘉却吃不下任何东西,从来以为自己才是他人的秀色开胃菜,没想到,面对景凌,她觉得他比任何美食都要吸引人,看着他无声无息姿态优雅的咀嚼食物,她有咬他一口冲动,虽然她从来没有和男人真正接吻过。
心不在焉的,她听见自己问他:“你准备在大澳呆多久?”
“明天,”他说:“家里有点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他明天就要离开!听了这话她绝望到了极点,感觉心被掏空了。
吃完饭他们沿着马路散步,春意渐浓,树上新芽鲜嫩翠绿,诺嘉无心赏景,景凌话也不多,路的尽头就是黄包车聚集地,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她想和他多呆一会,哪怕只是多几分钟也好。
路过一家高级旅店,他突然驻足,神情淡然,漫不经心说:“我就住在二楼的套间,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震惊的听见一个声音回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