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到了王老四家,果然见这家住宅盖得豪华气派,与别的楼房不同,楼顶用的是青色的瓷瓦,同天安门故宫那大殿上的房顶一模一样,外墙贴的是仿古青砖,一扇大门高大宽敞,一派明清建筑风格。门前一片水泥坪,足有三四个篮球场大。
屋里的一个老太太迎了出来,也是满头白发,满脸慈祥,见是罗支书,忙迎进屋里烤火。
“老四呢?”
“他呀,在家哪里待得住,去秋云家打牌了,这一天到晚的,也没有个家,成天泡她那里。”
罗支书便把米月介绍给了老太太,说明了来意。
“外村来的,那就多了,我哪里记得住,女儿呢,一道来的也有两三台车,有两桌子人,除了女儿一家,其他的我也不认得。”
罗支书道:“你家不是上了礼单了吗,你把礼单拿出来,我们看一看就是了。”
“你看我这记性!”老太太正在泡茶,一听,拍了拍腿,便进了里屋,果然就拿了一本大红的礼单出来。
米月看了看礼单,不觉吃了一惊,她看到了一个名字:金鑫!
米月回到桐木镇,天已经黑了,她只好同派出所的民警在镇Z府食堂草草吃了晚饭,就在镇招待所就宿,打算第二天去刘所扶贫的那个村,她要同刘所好好了解神仙洞案以及金鑫的事。
第二天一早,米月就出发,她看了地图,好个村叫双溪村,路也不远,不到20公里,没想到山路坑坑洼洼,蜿蜒曲折,竟然走了差不多小把小时。到了双溪村,原来是两道山谷里出来的两条小河交汇地点的一个小村子,有房屋三十多间,屋前一片约60多亩地的水田,水田中有几田鱼塘,在一口鱼塘中,刘所同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挑塘泥,一男子在挖泥装泥,刘所同女子挑泥。见米月来了,一家人忙上了岸,米月这才发现,那男的应该患有小儿麻痹症,走路时两条一上一下,一条腿看起来不像是在走路,却像是在扫地。
米月看了看上身只穿一件毛背心和衬衣,脚穿长统雨靴,浑身是泥巴的刘所,笑了笑道:“你就是这样扶贫?”
刘所憨厚地笑了:“没办法,这一家子,又不能出去打工,男人又干不得重活,靠种庄稼哪能糊口,打算让他养鱼,现在要赶在过年前弄好了,年后雨水多了,就来不及了。”
“光养鱼能行吗?”
“当然不行,你看。”刘所伸手指了指屋后的山上,山上全是挖的星罗棋布的坑,“还给他承包了200多亩山地,全都种了油茶,这种油茶树,四五年就能挂果,几十块钱一斤呢,我算了算,一年收入有十多万,这就是个绿色银行,养这一家没有问题。”
米月点了点头,问:“这笔投资不少吧,哪来的钱?”
“这钱嘛,不多,Z府出一点,我自己也掏了点,也向宏洲要了一点。”
米月看了看四周山头,全都是挖的坑,岂止200亩,2000亩都不止,米月是农村出来的人,她懂,便问:“这样的扶贫户,你有几家?”
“就这村子,我都包了,其实贫困户也不多,也才8家。”
米月还要问,却见刘所向女人嘀咕了几句,又硬塞给了女子一把钱,女人点点头,走开了。刘所这才对米月道:“你这么老远赶来,不是专门来打听我扶贫的事吧?”
米月笑了笑:“我想知道,神仙洞案,是怎么回事?”
刘所一听,用手拍了拍后脑勺:“这件事,与你现在的案子有关吗?”
米月摇了摇头:“好奇而已。”
“这个案子,过去三十年了,是91年吧,“8.15”凶杀案,这要是发生在现在,也应是轰动全国的大案,但在当年,你知道的,当时的治安环境,像这样的案子,虽没有被媒体重视关注,但案子久拖不破,还是受到上级的通报批评,当年参与办案的人,县局局长、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双双被撤职,这两人也都去世了,市局刑侦支队长郭怀明,调离岗位,去了监狱当狱警了,现在也因病提前退休了,县局的刑侦大队长刘放自杀。”
米月一惊:“自杀?为什么?”
刘所点了点头:“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吧,他用枪打爆了自己的头。”
“为什么破不了案?”
“这个案子太复杂,我来了这个镇后,这个案子已过去二十来年了,我看了卷宗,也问过了村子里的许多人,我想大概有这几个方面的原因吧,一个是,现场收集固定的证据不到位不及时,当然,当时的技术手段也有限,作为唯一的凶器,就是那块石头上,没有收集固定指纹等证据,也未在石头上提取到DNA等生物检材;提取到几处鞋印,还不是在洞里的,是在通往洞里的山路上的,都是村里大多数人穿的塑料凉鞋,而且印痕残缺不全,难以进行有效比对鉴定,一些人供述的一些重要线索,也由于当时没有及时提取相关物证,就错失了关键证据;二是村里人极不配合调查,造成取证调查困难,村里人认为这一家人死有余辜,没有人愿意替死者申冤,还有就是这死者一家的仇人太多,这些仇家,更不愿配合调查,就是有一些供述,也是前后矛盾,真假难辩。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当时县局也好,市局也好,刑侦队伍还要担负其他更多的其他任务,那一年,我不说,你也懂的,那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工作,所以这几个办案的刑侦成天被忙的焦头烂额,刘放就是受不了这种压力而自杀的。”
“排出了一些嫌疑人没有?”
“有三四个吧,最后认定的一个,就是同村的罗小聪夫妻,那年罗小聪40岁,他老婆也受过这一家的欺负,后来移送检察院后,被检察院以直接证据不足给打了回来,后来这个罗小聪又反供,这事就不了了之。十年多前,这个罗小聪夫妻也死了,是出车祸死的。”
“那个胡林群呢,后来怎么样了?”
刘所摇了摇头:“案发后,他那个在城里给厅领导开车的司机,也就是胡林群的堂叔,接他去了城里,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你认识金鑫吗?”米月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刘所又拍了拍后脑勺:“你说的是明光公司的那个保安经理?我去明光集团看宏洲时,见过他。”
“对,就是他!”米月点了点头:“昨天我在横水村查王老四家孙子满月做酒的礼单时,上面有他的名字。”
“哦,这不奇怪,这个王老四,他那个女儿的老公,也是在明光集团公司做事,应该与这个金鑫很熟。”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在明光集团是干什么的?”
“名字叫韩晓堂,也是明光集团旗下公司的老总,是什么公司,我想不起来了。”
正说着,刘所的电话响了,他接完了电话,便对米月道:“光知道在这里说话了,连怀水都没有喝,这样,我们就去这个鱼塘的主人家坐坐,你看,快到午饭的时间了,中午这顿饭,我已安排了,就在这一家里吃个便饭,还有什么话,我们连吃边说。”
米月一大早吃的两口米粉,早就被一路上的颠簸消化光了,一听吃饭,肚子就有反应,却又难为情:“我们在你这扶贫对象家里大吃大喝,这样好吗?”
“说哪里话!我还怕你嫌这里不卫生,不敢吃呢。”
米月被刘所领到一家瓦舍,虽是一座陈旧的平房,却粉了墙,室内铺了瓷砖地板,上面挂了天花板,室内耳目一新。这是一套五居室,客房就在正中间,女主人出来笑盈盈地出来打了声招呼,又忙着去烧菜了,八仙桌上早摆上了水果瓜子,男主人拖着腿,一边给米月他们筛酒,一边说:“你们是城里的人,不嫌我这家里埋汰吧?”米月笑道:“哪能呢,现在农村人,吃的比我们城里还环保还卫生呢。”米月同男主人唠叨,却见门外一个个陆陆续续续地进来五六个老年人,其中就村里的王支书,一个个向刘所和米月点头哈腰打了招呼,被男主人安排坐下喝酒,米月明白,农家人的习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便要请村里的一些体面的老人来作陪的。
人到齐了,菜上桌了,头盘就是清炖鸡汤,这鸡还是刚杀的,还有鸡血内脏,鲜美无比,一共十道菜,八荤两素,米月道:“不是吃个便饭吗?要弄得这么丰盛!”刘所呵呵笑了:“你难得来一趟,人家这还不光是请你,你看,这村里的老辈人都来了。都要来凑一顿。”米月笑道:“你别来糊弄我了,你以为我不明白呢!”王支书道:“这刘所长呀,是我们村里的福星呢,来村里大半年了,村里人还没有正正规规请他顿饭,这顿饭,也算是村里的人答谢这位福星的饭。”米月暗笑,敢情这顿饭,还是村里人搭伙请的。
这酒是村里自酿的米酒,米月不敢喝,只是应酬一下,这些老年人也不硬劝,王支书喝得来兴,问米月:“我听说,你这次来,是请刘所长办案子来的?”米月看了刘所一眼,笑道:“是呀,可是我请不动呀!他要在这里挑塘泥呢!”王支书一听,呵呵笑了:“哪能呢!你都亲自来请了,那就是大事,马虎不得,我告诉你呀,这刘所长当年可了不得,部队的侦察英雄呢,当年可是亲手抓了不少‘舌头’,多次立功,你要破案,让他去,那是如虎添翼。”米月一听,来了兴趣,忙对刘所道:“你说说看。”刘所板了脸,对王支书道:“当年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不要提了。”
米月已听了刘所对神仙洞案破不了案的原因分析,觉得这个刘安明虽说是部队出来的转业干部,转业后又到了派出所,没有干过刑侦,却对刑侦的专业一点也不生疏,也许,在部队干过侦察兵的人,这方面的专业技能一定不比干刑侦的差,她便有心让他进专案组,至少以后在横水村及神仙洞这一块,有了这个刘所,以后遇到什么事,她便给他一个电话就搞惦了,便问刘所:“你这挑塘泥,哎不,扶贫工作要弄到什么时候?”
刘所警觉:“怎么,你不会真的把我弄去给你跑腿吧?”
“什么叫跑腿,我只是觉得,神仙洞这一块,总要有个人来做些事吧,我也不能有事没有事总往这边跑。”
刘所叹息了一声,看了看男主人,男主人站了起来,对米月道:“警官同志,您还是请刘所回去吧,他在这里,干了大半年了,我们心里哪里过意得去,左劝右劝都没有用,现在,他该做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这些体力活,哪里要他亲自来做!这大冷天的,他身子也不好,血压高,心脏也不好,每天看他这么操心,我们都心疼。”
米月点了点头:“刘所,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就向孙局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