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号别墅背后。
……
“黄疸,腹水,下肢浮肿,体质逐渐虚弱,身体消瘦,饭吃的少,睡眠不好;肿块全身都是,医生告诉我别去碰,可我忍不住你知道吗?我只要摸到它们,就想到它们在要我的命,但这些东西长在我身体里面,我没办法不去注意,何况我也没几天好活了。”
即使过了这么久,老周的话语中还有着后怕。
“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让护士把床摇起来,从省人民医院的大楼上我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景色,我看到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偶尔有鸟叫着飞过去,我想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他们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生儿育女,旅行游玩,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偏偏我得躺在床上等死?”
“呵呵,那种感觉你们永远不会明白,有天晚上又没睡着,不过那次是因为房里的病友在那儿哎哟哎哟的叫,一个男的忽然找上了我,说是来看望我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就在病床面前,他告诉我只要答应替他们工作,我就能活下去。”
“癌症晚期全世界都没人能治好。”张志海道。
老周的眼神变得很奇怪,“对,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他也表示无能为力。”
张志海没理解,老周说罢脱下上衣,露出了身子,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哪怕是最热的天气里,老周也从没脱过衣服,其实在末世中,裸奔都没关系,没人去想这个问题,只觉得是中年男性的尊严问题。
老周转动展示着身体,他的肚子上鼓着一个大包,和发福后形成的将军肚不同,这个鼓包是在胃部凸起的,硬邦邦地顶着肚皮,除了这个鼓包,背上,胸口,都有或轻或重这种现象,十几条短短长长的伤疤如同百足虫一般爬满了他的身体,以至于张志海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这些肿瘤和疤痕还在蠕动着。
“这些都是?”张志海的声音苦涩。
老周没有回答,重新穿上衣服,忽然问道,“你觉得我多少岁?”
“不超过50。”张志海不假思索道。
“可是我今年才35岁。”老周指着自己的心口,激动说道。
“你为什么还活着?又能拿什么来救我?”这是张志海心中最大的疑惑。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如果你同意,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和我一样,父母都不在了,没有牵挂,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和他们说这些!”老周热切地说道。
“我也能活下去吗?”似乎被强烈的求生欲支配着,张志海挣扎着想要起身。
大约因为能理解张志海此刻的心情,老周缓缓地,一字一句的郑重说道,“我向你保证,一定能!”
张志海不再说话,侧过头,想着什么,场面又安静下来。
用了几秒平复呼吸,老周的语气再次平缓下来,看看周围道,枪声已经越来越远,别墅里似乎有人闯进来了,满地狼藉被踢得当啷作响。
“我们时间不多,小余他们只怕要回来找你了,但在这个破地方,他们不可能救活你,你只有一个选择,还犹豫什么?”
“你问吧。”张志海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老周低下头,凑了过去再次问道,“农国章的真名,到底叫什么?他的身份是什么?”
“你知道火种计划吗?”
“没听过。”
“农国章,他和我们说的名字就是这个,有没有其他名字我不知道,他是个病毒学家,他和我们说,病毒爆发之前他在香港做交流……”张志海简略的叙述了一遍,又瞥向老周。
“他说你们组织的人的正在到处抓各种科学家,其中也包括他,所以不允许透露他的身份。”
“不,不对,你说的不对,他骗了你们。”老周自语道,“我要想办法去问他。”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快救我!你答应了的!”张志海拉住了老周的裤腿摇晃起来。
“对不起了,不是这个答案,我没办法代替‘无’答应你们。”老周的理智瞬间回归。
“等等!你答应过我的!‘无’是什么?”张志海已经无力喊出声了,即使不看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脸上的血色一定快褪干净了。
“你没机会知道了。”脸贴着脸,老周说道,捂住张志海的嘴巴,迅速一刀扎入张志海身体。
“呜!”
张志海的惨叫只能憋在嘴里出不去,痛觉也重新回到身体,随着他的身体猛的一弓,一声爆响,老周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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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肚子上多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破洞,张志海把头抬起,目光直透而过,丢开左手捏着的霰弹枪,得意惨笑道,“月亮在你的肚子里,哈哈哈哈!”
农国章捂住胸口,往后退去,惊讶看着张志海,“你竟然打我。”
“老周,如果不是这档子事儿,我还是挺喜欢你的,现在正好,黄泉路上做个伴。”张志海道。
“不了,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身上的可怕伤害对老周似乎没有造成太大困扰,他配了枪,但还是重新举刀靠近张志海,似乎不想用枪解决问题。
“你的伤口!”
“我说过我可以救你,怪不得我。”老周的声音远远传来,还伴着一些杂音从地面传来,只是如同一团迷雾般飘渺不定,无法分辨方向。
刚才那一刀是从张志海的胳膊内侧捅进去的,锋利的刀刃在肌肉内游走,张志海可以清晰感受到,意识迅速离自己而去,他已经没有任何体力去开第二枪了。
……
“张志海!”一个熟悉但微弱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张志海再次睁开眼睛,眼皮像被黏在了一起,他躺在海底,目光穿透上万米的海水看见了几张隐约的脸。
最近的那个人在大喊着什么,但张志海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去理解他的话语了,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掉在自己的脸上,他知道那是眼泪。
老周被爆了头,余念丢开枪,把头埋在张志海喏喏的嘴边,单指竖起,连一路上都在幸灾乐祸的田濛也安静下来。
二号别墅的阳台上,罗姨和几个人质围观着,草莓怔怔看着几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几个大人为什么要互相杀来杀去。
农国章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蹲下来翻检着老周的身体,他是搞理论的,不懂临床,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和肿块意味着这个‘同伴’绝不简单。
老周最后捅下去的位置刺破了张志海的腋动脉,距离心脏只有十几厘米距离,除了抱着张志海,余念想不到有任何办法能帮他。
不知过了多久,还活着的人都陆续集中起来了,电筒和车灯照亮了周围,但没人说话或者安慰:死的人太多了。
江薇回来后一直在给伤员包扎止血,听闻消息也赶到了,却是姗姗来迟。
“余念,他走了,让他好好去吧……”江薇劝道。
钱老头鼻青脸肿,组织了还能动的人散开到整个农庄里搜罗,农家乐面积占地很大,躺着的人还好说,到处跑的丧失一时还不知道去了哪儿,也不敢深入。
等找到弄完了抬回来,农庄里的人摆一排,匪徒们堆一堆,钱老头和东名画还有几个青壮在一旁低声私语,皆目露悲戚之色。
“小余,人都齐了。”钱老头毕竟年纪大一些,比旁人都更早收敛好情绪,对余念道。
“哦哦!”
如同雕像复活,余念回过神来,又问道,“死了几个?”
“已经发现的有5个,白天1个,晚上4个,还有两个重伤的,也不知道熬不熬的住,其他的是轻伤,有个叫晓芸的女孩儿还没回来。”老头艰难说道,看起来又老了几岁。
“我们没事。”黑子上前拍拍余念肩膀道。
这时候,张志海阖上的眼睛再次打开,咿咿呀呀低叫着起身了,黑子早料到这一步,立即压住了他,他个子比黑子高得多,手直接挠到了黑子脸上。
“张叔叔也死了吗?”草莓偷偷问道,几个幸存者和罗伊都低头看她。
“老张。”黑子眼眶湿了,江薇也哭红了眼睛。
“我来吧。”余念念叨着,刀比在张志海的太阳穴上,看着他还在动弹,积蓄的力气怎么也按不下去。
张志海挣扎的力量逐渐变大,黑子不得已出声提醒,“余念!”
轻轻一声脆响,张志海的动作平复了下来,江薇别过头去,草莓被罗姨遮住了眼睛,没有看到一幕。
“这世界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哪怕是让我知道了再死我也瞑目了。”黄毛气道,算起来,他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挂念,只是一无所知的死去,难免有些愤慨。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董明花忽然插嘴说,不过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众人深色皆是一黯。
从下午到晚上十多个小时未进水米,身心俱疲,人人都累得,要忙的事情多得数不过来,受伤的敌俘,打扫战场,收集车辆枪支等战利品,失踪的同伴,新加入的幸存者,各种尸体,注定了这是又一个不眠夜。
风速越来越大,似乎是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