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枭说要时间重新布战术, 于是我给他时间,可我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一等便等了十天。
十日之后, 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那时已临与凌慕天的决战不剩几日, 大家都很紧张。之前的十日里, 我和逆嵬曾想过数不清的战术, 然而每一个,到最后都被我们自己给驳回了,没有一个战略是可行而没有漏洞的。眼看决战之日在即, 若还想不出个对付凌慕天的法子,那么麻烦就大了。
直到那一日, 我和逆嵬在后院勘察地形的时候, 枫枭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已将自己关在房里十天,这会儿突然出现让我们有些惊讶, 然而更多的是兴奋。
那一刻,我很激动地冲到他面前,猛然拽起他的袖管问道,“你有法子了,你想到法子了对不对?”
他的眼中有些疲态, 可还是对我笑了笑, 笑容虽淡, 却仍然妖娆, “我想过了, 也许,我只有那一个法子, 我必须放手一搏。”
此刻逆嵬也缓缓走上来,“你打算怎么做?”
枫枭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上面镌刻着一个“清”字,阳光下,那个字金光闪闪,耀眼逼人,“这是清王殿下临死前在天牢内给我的信物,他说,他手下有一支精兵,那里面的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亲自□□出来的,对他绝对忠心,他日倘若我有难,就拿着这块令牌去找一个叫做郑武的男人,他自会帮我集齐所有的人,他的精兵队伍会像效忠他一般助我一臂之力。”
我眯起眼,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所以你打算去找那个叫做郑武的男人,调出清王生前的这支精兵?”看到枫枭点头,我又道,“可是枫枭,你有没有想过,凌慕天既然答应了我们的宣战,如今我们的一举一动必定在他的耳目之下,倘若你这般前去寻找一名朝廷中人,以他的脑子怎么可能猜不到你在打什么算盘?”
“他若看到我去找郑武当然能猜到,但如果我不让他看到呢?”枫枭如是问我,令我着实一诧,“不让他看到?”
枫枭一脸的认真,“不错,我郁枫枭师承祀魂坛,今日我只是想要使个幻术来隐藏我的行踪还不算太难,漠颜,你莫小瞧了我。”
话虽如此,可是这个法子的风险仍旧太大,“就算你可以不让凌慕天发现你的行踪,你又怎敢保证那支精兵真的能够在清王死后还愿意帮你?”
“我不敢保证。”枫枭双目灼灼地盯着我,“可是漠颜,我别无选择,只能冒这个险。”他顿了顿,又问我,“你知不知道凌慕天手里有多少人?”
我微怔,“多少?”
他略略皱眉,“我不敢说具体有多少,但起码有三千。而如今岚壁宫剩下的不过几百人,你凭什么去和凌慕天的队伍斗?”他哀叹一声,“凌慕天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泤之死,凌逍寂之死,他能不记得吗?十日之前他既然说出要先杀你再火烧岚壁宫灭众弟子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别以为你和凌慕天有过一段交情他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他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你听我说,如今这种情势,除非我调出清王的五千精兵首先以人数压倒对方,不然,我们一定毫无胜算,你懂不懂?”
“所以,即使知道有一定的危险,你也必须去冒这个险,是吗?”我平静地问道,见他重重地点头,我呵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这一战是胜是负就全靠你了,枫枭。”
那一天,枫枭在我和逆嵬的眼前施展幻术离开了岚壁宫,他携清王信物前去借兵,我和逆嵬在岚壁宫内焦急地等待消息。当时逆嵬对我说,“相信枫枭,他一定可以的。”
我回眸与逆嵬,淡淡地应了一句,“但愿如此。”
那日夜里,枫枭归来,说郑武已答应帮他凑齐人,十五月圆夜,他会前去调出精兵,杀凌慕天一个措手不及。我闻之这才放下心来。
转眼已至十五,戌时。
这一夜的月亮很圆,也很亮,可就是让人感觉有些冰凉。
当凌慕天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岚壁宫外的时候,我也已带领着我宫内数百人在宫内候着了。此刻大门正前方摆着一个大辇,垂帘以纱而制,我坐在里面,逆嵬和骆裔二人分别站在大辇两边,而其身后的分别是“潇湘七梦”和“十五护法”,共二十二人,在他们身后,才是我宫中的其余百余弟子。
让我坐在垂帘之后这主意亦是枫枭出的,当时他让我这么做的时候,我问他为何要这般装神弄鬼,凌慕天又不是没见过我,而他却说,“隔着轻纱他便看不到你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到你的心理。就好比你看不到尉迟霜叶的脸,就永远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于是,我便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而这一刻,枫枭并不在。他去了将军府,据说郑武因其自身的本事如今已被提拔为武显将军,他趁凌慕天大军下山之际行动前往调兵,只盼掩人耳目,到时杀凌慕天一个措手不及。
枫枭临走曾对我说,凌慕天大军至少有三千人,若是他未能及时赶回,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拖住他,切不可冲动一时,一旦与其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岚壁宫以少敌多必呈败局,所以,一定要等他回来。
我们本预计凌慕天会在亥时到来,所以枫枭在戌时离开岚壁宫,时间本是绰绰有余,却不料凌慕天却在这个时候便已攻入岚壁宫,枫枭至今未归,情势顿时严峻无比。
更麻烦的是,据探风弟子的回报说,凌慕天手中竟有五千兵马,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之前枫枭说他手里至少有三千人,我只当再多也多不过四千,却不想这些日子他四处打杀,笼络会众,竟将小小的幽篁会扩展到这般庞大,如今形势危机,即使枫枭能赶在我们动手前回来,可他也只能借到五千兵马,以五千精兵对五千江湖人,成败怎敢言?
就算这势均力敌的一战能勉强打个平手,可凌慕天毕竟是拥有第三层十字祭的人,我以二层十字祭如何与之相抗?
正此刻,凌慕天的声音在宫外响起,“岚翘漠颜,不是说要全力支持郁枫枭与我一战吗?怎么现在连露面都不敢了?”
垂帘之后,我轻轻勾起嘴角,仅一瞬间,这抹笑意便消失不见,“开门。”伴着我的一声令下,沉重的宫门被两名弟子一人一边打了开来,门外凌慕天的大军顿时显露出来,与我们的宫人顿时形成对峙的形势。
枫枭说,凌慕天的大军兵马过千,就算真攻到岚壁宫,也断然无法一同挤入这扇宫门,若是硬闯,局势必乱,凌慕天机智过人,绝不会选择自制混乱,所以他根本不会跨进岚壁宫的大门,但他可能会直接震碎他面前的这面墙,当然,他也可能就留在外面,等着我出去送死。
岚壁宫地处偏僻,门外是一片空旷荒原,若是枫枭能够赶到,那么一万大军相对,必成对峙之态,不会碍于地势的窘迫,这一战,若真打起来,必将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凌慕天躲在五千人群之中,我竟一时找不到他的身影。若不是他的那句“半月不见,岚翘宫主别来无恙”的话,我想我就算花上好几个时辰也未必能找着他的人。
凌慕天身形本就柔弱纤细,如今这般往人群里一站,还当真不容易找到,然而他却无意隐藏行踪,这一句开场白让我轻易地寻到了他的踪影,我对上他的眼眸,见其徐步从人群中走出,至大军之前,负手而立,面带微笑,朗目如星,气质似莲。
“无恙无恙,倒是小天你,半月不见,更是气度不凡了。”我语中带笑,脆生而道。
凌慕天闻言只是笑笑,透过轻纱显得他是那样的温和,全然没有半点的嗜血,“宫主真是过奖了,慕天不敢当。”
我猛然怔住,小天他……从方才见到我他就一直称我为宫主,他竟然对我这般生疏,但我心里也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他一心认定了小泤是死于我的见死不救。
我轻声叹了一口气,“凌慕天,既然来了,有些话咱俩就摊开来说明白吧。”
他淡淡地望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歪歪斜靠在椅背上,用极缓的速度说道,“说什么好呢?嗯……不如,我们就来说说……这万俟泤的死。”
话音刚落,只见凌慕天一张带笑的脸上顿时负上了一层冰霜般的冷漠,“你凭什么和我谈泤儿?直到她死前你都不愿意对她伸出一只援助之手,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
我微微蹙眉,幸好凌慕天看不到我此刻的表情,我漠然道,“当然有必要,至少到现在为止沧顷鉴和寒殇都还在我手上不是吗?”
“我只在乎沧顷鉴,今日若不是你手握那块玉,我根本不会来你岚壁宫应战。”他柔声说着,口吻中完全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戾气。
我笑道,“你终究是要来的,因为你想要杀我。”
他闻之却也笑了,“杀你之事来日方长,我凌慕天想要杀一个人何必急于一时?”他突然收起笑容,“岚翘宫主,莫太抬举你自己了。”
我顿然失声,这凌慕天还真是伶牙俐齿,我故作镇定,冷冷地望着他,“凌慕天,如若你还想要沧顷鉴,就把两个十字祭留下。”
“呵!”他一声冷笑,淡漠与我相望,“当日岚翘宫主在十字祭和泤儿的命之间选了前者,那么今日慕天又为何要为保沧顷鉴而放弃十字祭呢?”
我咬准凌慕天在乎小泤和同小泤有关的一切事物,于是说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碎玉?”
凌慕天的嘴角流淌出一抹残忍的微笑,“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是你逼我的。”我紧紧咬牙,枫枭怎么还不回来?
凌慕天眼中突然划过一道异光,“岚翘宫主不是说要全力支持郁枫枭吗?可是他人呢?”他缓缓向前迈了两步,“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吧?当日他早就死在我哥哥手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我的手指抵着唇边,“凌慕天,你就这么有信心你哥哥能杀死枫枭?”
他笑了,笑得很自信,“当然,没有人可以在炙焰和白霜之下存活下来。”
而那一刻我也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你还真是对万俟泤一点信心都没有啊!还是你忘了,你最在乎的那个女人她才是最强的大夫。”
凌慕天脸上的笑意顿时褪去,“你说什么?”
“呵呵!”我笑起来,却不再回答他的话。
可凌慕天果然是个狠角色,即使如此他依然镇定自若,完全不受我的话语影响,“以你岚翘漠颜的机智,不可能以区区几百人来对抗我的五千大军,所以,你在等救兵,而刚才你和我说的话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我的双拳突然握紧,好一个凌慕天,果然狡猾,他虽没有相信我说的枫枭未死之言论,可他竟然如此轻易地看出了我的动机,这样一来,对我们太不利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的手心已然被汗水布满了一道道纹路,突然凌慕天一声令下,他手一挥,“听我令者,杀岚翘漠颜!”
话音未落,逆嵬和骆裔二人已至我大辇之前,凌慕天的大军内,突然有人使出内力,一掌震碎面前的这面墙。
逆嵬和骆裔为我挡着,潇湘七梦和十五护法已一拥上前,身后的若干弟子皆在这一刻纷纷涌上,与凌慕天的队伍来了个拼死厮杀。
可是,这却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结局的战斗,就连小孩子都知道,势均力敌的两方,一个人的队伍终究是打不过十个人的大队的,如今,我与凌慕天的对抗也是一样的道理。
眼见我宫中的弟子一个个倒下,我再也按耐不住,一个飞身跃出大辇,我一手扶过一名受伤的弟子,以手心十字祭抚上他的伤口,随后满腔的杀气蓄真力与掌心,一个推掌向凌慕天的大军打去,顿时一阵强烈的轰然之声,十字祭启动,我借此抵挡了一波攻势。
凌慕天见状亦飞身上前,我们在众人的包围下一段对峙。
“岚翘宫主,在我面前你以为启动十字祭能行得通吗?”凌慕天笑着问我。
我凝目相对,“虽说你已启动了第三层十字祭,可我的第二层未必胜不了你。”其实我心里明白,二层十字祭对三层势必呈弱势,可是这一刻,我不能被气势压垮,必须自欺欺人。
凌慕天嘲讽地一笑,“哦?那要不要试试看啊!”说话间,他已拉过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一掌击在她的背上,那女子一声惨叫,背部已满是鲜血。
此刻我定睛一瞧,才赫然发现这名女子竟然是当日在幽篁会伺候我的水灵,凌慕天,你竟然如此狠。
凌慕天向我出掌而来,我被逼连连后退,却不及其前行的速度,无奈之下惟有硬接他一掌。顿时我感觉一股强烈的内力透过掌心袭入我的身体,我一阵飞跃向后而去。在空中,我看到周遭弟子错愕的表情。
不行,我不可以输。一旦我败给了凌慕天,气势定然骤减,所以我绝对不可以在众弟子面前败下阵来,更不能让他们看到岚壁宫宫主濒死的模样。有了这一层认识后,我立马侧身,在空中一个旋转,随后夺风而去,闪入大辇轻纱之后,然刚入辇内,一口鲜血已脱口而出。
逆嵬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他可透过缝隙看到我嘴角残留的血迹,于是有些担忧地问,“漠颜,你怎么样?”
我抹去嘴角的血,有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没事。”
这一夜的星光和月光一样,散发着一股刻骨的冰凉,所以,当夜空闪过一道道如烟花一般幽蓝的光芒时,无不例外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们抬眼望着那幽蓝色的光丝如雨点般落下,打在地上,打在每个人的身上。
随后一个美丽妖娆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夜空之间,感觉就像一个妖精一般。他飞舞于空中带着曼妙的舞姿,轻然落于我的一根巨大的石柱之顶,笑得能够蛊惑众生。
“还记得我吗,凌慕天?”
凌慕天淡然的脸上猛然划过一丝愕然,“郁枫枭?!”
(卷壹佰零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