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吃了一惊,往旁边一扭头,一个胡子拉碴,又黑又粗的中年男人蹲在她的身边,穿着粗布短褂,坦露着长着黑毛的胸膛,杂草般的头发下黄黄的牙齿呵呵笑着,右手上还提着把砍柴刀。青瑶骇得连叫都叫不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拿的面纱掉在溪中,眼看就要顺水飘去。
对面安宁听见有异动,抬起头来,正瞧见那男人一下捞起面纱,抓起青瑶的手,就要拉她离开。安宁一下站起身来,隔着小溪,她低头一看,急中生智,从地上抓起一个石块就向那男人砸去,那男人猝不及防,一下被砸中脑袋,愣了一下,放下抓着青瑶的手,揉着脑袋。
安宁尖叫道,“青瑶,快跑!”
青瑶一下回过神来,象被箭射中的兔子,一下窜到对岸。
安宁正欲也回身逃跑,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安宁拼命挣扎,但那手臂粗壮结实,如钢铸铁打一般,怎么扳动得开。
安宁望着青瑶道,“青瑶,救我!”
青瑶回过头来,怔了怔,却转身飞快跑了。安宁心里恐怖之极,此时对面那男人道,“惊动人了,赶紧抓辆马车快跑!”
此时,听见跑上去的青瑶声嘶力竭地喊道,“有强盗啊,有强盗啊!”
上面正在犯迷糊的人一听到青瑶的叫声,简直象炸了锅一样,刘敬业也被吓醒了,一听说有强盗,轿子也不要了,连忙飞身上马,口里不住喊道,“撤退!撤退!”
见主帅一马当先跑了,剩下的人人自危,说是撤退,跟逃命一般,百十号人乱成一锅粥,都只知道没命地向前狂奔。刘大人打着马一口气跑出二里多地,马累得喘气,这才渐渐走慢了些。向远处眺望,见自己的人跑得丢盔弃甲,歪歪斜斜,也不知道后面有多少强盗在追赶,刘大人心里慌张,提着马一直走到一个小镇边上,方才停了下来,等着后面的侍卫。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方才等回大队人马,刘大人见公主的凤辇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整合队伍,一齐到城中找了间最好的客栈住下,刘大人方才定了定神,只觉头晕眼花,忙命亲兵去请郎中来给自己请脉煎药。
此时,刚下马车的红姑青琼是心急如焚。青琼回来刚刚换好打湿的衣裙,准备下车去找安宁青瑶时,忽听有强盗来了,当时见刘大人先跑了,马车夫就打马紧随其后。至今安宁青瑶都没回马车,不知是死是活。
还好刘大人三魂七魄也给吓掉一大半,根本没功夫来凤辇上详查,派人来请安时,被红姑三言两语都打发走了。可安宁和青瑶怎么还不回来?!
到了客栈,安顿了一下,红姑出去看情况,侍卫倒是都回来了,仍有许多宫女太监没有回来,知道他们平日养在深宫,脚程定是慢些,所以一直在自我安慰,安宁青瑶也许跟她们一块在后面,便吩咐了些侍卫在城门口、客栈门口守着,见着自己人赶紧引进来。青琼在屋里坐不住,不时跑到客栈前头张望。
刘大人用了药,此时正在床上躺着哼哼叽叽,众人也不敢去烦他,见红姑年纪大些,倒是有身份的嬷嬷,好些事情倒来回她。红姑令店家给大家安排下晚饭,让先回来的先吃,然后再去换那些在外面寻人的侍卫们。
过不多时,马车都回来了,清点之后发现,十八辆马车,回了十七辆,那第十八辆车的马车夫倒是回来了,可是马车被贼人掠去了。那马车夫愁眉苦脸地说,他本是要去夺那马车来着,可那伙强盗一个个凶神恶煞,膀大腰圆,力大无穷,而且有好几十人呢,众人都跑了,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打不赢,只有跟着众人跑回来了。
红姑听了这消息,顿时吓得脸色雪白,站立不住,几要晕倒。青琼见状连忙扶住红姑,眼里噙着泪道:“红姑,虽然那辆马车上,都是咱们的旧物,但丢了也就丢了吧,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您老,可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呀。”
红姑苦笑着,心想,你这小丫头知道什么,那丢的可是红姑的下半辈子呀。她只觉得脑子里直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青琼忙扶着她躺到床上。红姑半晕半睡着,心里乱糟糟的一片,这一晚,两人俱是无心用饭。
到了掌灯时分,宫女太监们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陆续回来了好些。可安宁和青瑶还没回来,青琼益发着急了,红姑还晕着,她便自挑了个灯笼站在门口苦等。又不放心红姑,来来去去不知在客栈里走了多少个来回。
到后来,她也撑不住了,坐在红姑房里点了灯守着,突然听得梆梆之声,细听了下,原来已经一更天了,青琼正在着急,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只见一女披头散发站在面前,脸上左一道右一道满是灰尘,已经和着汗水成了一道道黑泥,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青瑶。忙上前扶着青瑶,她以为安宁公主和青瑶在一起,不住向后张望,却见青瑶进门后便反手把门关上。青瑶坐在桌前,拿起茶壶,茶早已凉透了,她也不拿杯,便直接对着壶嘴往嘴里灌。
青琼忙去叫红姑,道,“红姑,红姑,青瑶回来了,青瑶回来了。”
红姑听得,一翻身坐了起来,趿着鞋子就往外跑,一见青瑶,不由落下泪来,“孩子,姑姑的香炉丢了,香炉丢了。”
青琼听得莫名其妙,青瑶闻言一怔,放下茶壶道,“青琼,把门闩上。”听她嗓子,竟是哑的。
青琼不解,但也依言闩上了门,青瑶拉着红姑走到里间,让红姑坐下,扑通一声跪在红姑面前,眼中含泪,道:“姑姑,公主丢了!”
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般,把红姑和青琼都炸得傻了。好半天,红姑才反应过来,颤声问,“你说什么?”
青瑶泪如雨下,声音哽咽了,“公主,公主真的丢了。”
红姑身子一软,向床上倒去,竟是晕了。青琼一屁股跌坐在地下,吓得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瑶忙站起来,也不顾手那么脏,就使劲掐红姑的人中,好半天红姑才悠悠醒转过来。她使劲抓着青瑶的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瑶哭道,“姑姑,我跟公主在下面的小潭边玩,突然,有一伙强盗冲了出来,他们抢了公主就跑,我喊也没用,就跑上来叫人,哪知大家却一窝蜂地跑了,我见那伙强盗跑得一下就没影子了,没法子,便只得跟着大家一起跑,想追上你们,让大伙去救公主,可是我怎么追也追不上,直到现在才追到你们。”
红姑瞪大眼睛,喃喃道,“公主丢了!香炉丢了!完了,完了,咱们全都要被砍头了,说不定还要抄回老家去,灭了九族!”
只听旁边哇地一声,是青琼被吓得大哭起来。
青瑶扑进红姑怀里,哭道,“姑姑,我不要死,我不要被砍头!”
红姑老泪纵横,抚着青瑶的头,“姑姑也不想你死,可是公主没了,我们可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午睡,不应该放公主出去的呀!”
青琼哭道,“是我的错,我要是不那么顽皮,没打湿衣裳,就不会先跑回来,那时,跟你们一起,公主就不会被抓走了。”
青瑶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
红姑道,“红姑都这么大年纪了,死了也就死了吧!倒是你们,这么年轻,难道都要枉死吗?”
青琼叫道,“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青瑶回头道,“青琼,你小声点,把人招来,咱们真就死定了。”
青琼扑到青瑶的面前道,“青瑶,你有办法吗?”
青瑶抬头对红姑道,“姑姑,要不咱们逃走吧。”
红姑泣不成声,“傻孩子,逃到哪里去?香炉没了,咱们能去哪里?”
青琼哭道,“红姑不怕,青琼有手,可以做工做丫头,能挣一碗饭吃的。”
红姑哭道,“你们逃吧,红姑老了,不愿再受那些罪了,不如死了干净。”
青瑶道,“姑姑,还有个法子。”
红姑青琼俱睁大了眼睛望着她,道:“什么法子?”
青瑶道,“公主一直蒙着面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长什么样子,不如让青琼来冒充公主,说不定,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她从强盗手中跑出来,过几天就能赶上咱们。”
红姑道,“傻孩子,落入强盗手中,还有个好么?公主一个弱女子,怎么跑得出来?纵跑出来,她恐怕也……”她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青瑶道,“姑姑,那您行行好,让我自个儿拿根绳子吊死算了,免得还得让人拖回去砍头。”说着又哭起来。
红姑愣了一下,突然止住泪水道:“让青琼来冒充,也不见得不行。公主的真相貌没人知道,成亲以后,随行来的这些人都要回去,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
青瑶道,“姑姑说的有理,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豁出去,拼一拼,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目光都望向青琼,青琼连连摆手,道:“我不行,我不行,我根本冒充不了公主。”
青瑶道,“少胡说,现在除了你还有谁,难道你想大家一起被砍头吗?反正刘府也没人见过,没人跟你说过话,你怕什么?”
青琼听得此言,忙道,“不对,刘府有人认得我。”
红姑道,“谁?”
青琼道,“是刘少爷,他虽然没有见过我的脸,可是我跟他说了好些话,他应该听得出来的。”
青瑶叹道,“那可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等死了。”
青琼道,“不对,还有人啊,青瑶,你可以当公主呀。你肯定比我做的好。我笨手笨脚的,怎么冒充也不象。你那么漂亮,又斯文,本来就象公主些。”
红姑听了此言,转头打量着青瑶,心道,香炉已经没了,后半辈子还不知怎么过,青瑶本就是自己带在身边养了防老的,这孩子心气又高,若是真让她嫁入刘府,那可是巨富之家,那刘良行一路看来,倒也不错,想来不至于亏待青瑶,托赖着自己晚年也有个依靠,这可比青琼冒充公主要好得多。公主丢了,那是强盗害人,天意如此,怪不得别人。只是这事,一定要防着青琼,逼着她不敢说出去才好。
红姑主意已定,下得床来,一手拉着一个丫头,道:“你们真的都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