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游吟诗人

靳渊柏亟喜孜孜地替堂弟解决完暴乱事件的手尾,正准备屁颠屁颠地跟着去斗兽场凑个热闹,他有预感那里绝对会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他都有点迫不急待了。

但就在他一转身,便有一阵清风拂过他发梢,他懵然一眨眼睛,便已立于一处高瞻房檐之上,带他上来的人是震南。

他斜眼一看靳渊柏一眼,便恭身立于靳长恭身后。

而靳渊柏看着去而复返的靳长恭,惊喜道:“堂弟!”

“靳渊柏,你很有银子?”靳长恭负手,神色莫测地看着他,那幽黑的瞳仁深不见底,直盯得靳渊柏头冒虚汗,直紧张地哈哈干笑几声。

“……呃,还好。”

这回答该没错吧?他搜索光了脑中的全部即时信息,也摸不准此刻靳长恭的诡谲心思。

“回头……寡人会将银子还给你的。”靳长恭终于收回了视线,她看着望方幢幢重重泛光的琉璃碧瓦顶。

“不用了,咱兄弟俩儿谁跟谁啊,您说是不是?”靳渊柏赶紧客气地虚言了几句。

“那好吧,既然你钱多,那这一次便算你为国效劳了。”

靳长恭接得很快,并转眸对他投去赞许的一眼:小子,很上道!

“……”靳渊柏默泣。

堂弟啊,您这是多缺银子啊,连为兄带上京玩乐的这么点老底都贪得下手?!

念在靳渊柏此次事件中处理收尾有功,靳长恭便让震南带着他一道去了斗兽场,靳渊柏倒是想自已施展轻功追随,可惜凭他的速度是拍马屁也追不上这三位大神的。

坚固保垒巨石砌成的斗兽场,围墙共分四层,前三层均有柱式装饰,驻守着威严直挺的靳军士兵,墙体高台帜帜锦旗飘扬,秋日高照,撒下一片璀璨暖阳金光。

从外部看,这座罗马斗兽场由一系列3层的环形拱廊组成,最高的第4层是顶阁,而靳长恭坐撩开黑袍横坐在四层顶阁的御座之上,她身旁是震南震北,三层下环旋走道则是布满三步一盯梢的精兵强将。

而她御座底下,宽敞的广场之上则摊跪,软趴,像一只只死狗一样汗流浃背,吐着石头拼命喘息的四军将士,他们可是连老命都拼尽了,才在一刻钟赶到斗兽场,但即使如此,目前现场明显数目仍旧达不到“全部”的程度。

那些受了重伤了,体质稍弱的或混战力气打架用光了的,基本上已经打算当作为国捐躯了,一路是瘸着,拖着,抚着痛处,慢慢绝望地爬回来。

看得靳渊柏一阵眼皮狂抽,他堂弟好狠啊,虽然没有明着说要惩罚,但已经从心理与身体对他们进行了双重折磨啊!

嘶~堂弟好魔鬼啊!他看来以后得夹着尾巴做人,否则被堂弟逮着把柄,绝对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全体列阵,报整数!”

斗兽场的督军代陛下授命,位于二层位置督军下令道。

“呃?”各军的将领眼窥到永乐帝陛下莅临了,赶紧拍拍灰整整仪容立即站起来,他们再各自回头看了看身后腿软歪歪斜斜的将士,嘴角一抽。

明显各军人数根本没有到齐,甚至他们还能看见一些上气不接下气在闸门边拖队的士兵翻着白眼蹒跚龟速地爬过来。

“咳咳,回禀陛下,黑铁骑——人数差二百人,末齐!”

“陛下,玄凤军的人数差七十人,末齐!”

“回陛下,禁卫军的人数,差一千八人,末齐。”

“回陛下,青和军的人数差四十九人,末齐。”

他们不敢直视陛下那犀利似鹰隼的眼神,皆心虚地抱拳跪地,默默地垂下头。

“既然完不成上级下达的命令,身为军人受罚可服?”

靳长恭戾气而邪魅地跨坐在龙座上,密睫眯了眯,声音透着森煞。

“服。”他们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不需要抬头,就已经清楚地感受到陛下身上霸道地散发阵阵的寒意了。

“大声点,寡人听不到!”

靳长恭黑眸一厉。

“服!”

众口铮铮,吓得一抖,气嘶拔尖地喊声响亮于整个广场。

靳长恭闻声方满意地收敛了压迫的气息,懒懒地斜依在御座之上,漫不经心地端了一杯茶呵了一口热气。

靳渊柏斜窥了一眼靳长恭,总觉得她肯定脑中已经开始酝酿什么整人的法子了。

“黑铁骑将领,玄凤军领头,禁卫军统领,还有平彻军的负责人,全部出列!”

靳长恭抬眸射下,冷声道。

听到点名的都苦逼地颤了颤,心中叫苦不迭,但面上却绷得威武不凡,黑铁骑的刑天磊首先出列,抱拳端跪于地上:“黑铁骑刑天磊叩见陛下。”

玄凤军领头力夫亦出列:“玄凤军力夫叩见陛下。”

禁卫军统领林仕出列,跪于力夫侧边道:“禁卫军统领林仁叩见陛下。”

平彻军的负责人,左将军何北平出列:“青和军左将何北平,叩见陛下!”

看着下方跪着的四人,靳长恭道:“关于今日你们四军聚众骚民,暴乱京城之事,你们有何话要说?”

四位听着陛下扣了那么一大顶暴乱京城的帽子,心肝痛得直叫娘啊,他们相互对看一眼,便神色一冷紧抿着嘴,神色微妙却谁也不肯认输:“我等无话可说!”

“当真无话可说?且不说说原因,也不说你们打架的理由,不说说在皇城中,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在我靳长恭的管辖之下,你们四军聚众打架的理由?!”

她一句说得比一句重,气极一掌拍在桌面,那呯!响亮声量,听得下方的人全部胆颤心惊,头冒冷汗。

“臣有错,臣等领罚!”

“陛下息怒,我等犯下此等糊涂之事,愿意接受您任何的处罚。”

“陛下息怒,是我等一时冲动。”

四军赶紧伏地认错,声讨自己的罪责。

可靳长恭有那么容易就这样饶过他们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

“将刑天磊、力夫、林仕与何北平四人于四军前鞭莿一百,其它士兵惩罚暂时缓。”

靳长恭淡淡下令,立即有十几名靳军在广场上搬来四张刑板凳,四人没有异议地取下护甲,趴在刑凳之上。

“开始!四军一起替你们的头儿数数!”

四军一阵躁动,忍了忍,他们不敢提出任何控诉,错的是他们,他们没有资格反抗陛下的命令。

长长粗黑的鞭子,上带尖刺,普通人一百鞭基本上就已经去了半条命,这一百鞭子下去,这四名将领估计得躺好几个月休养。

啪!四将闷哼一声,背脊衣衫顿时划破一道血痕。

“一!”全军不忍地低吼了一声。

“二!”

“三!”

“四!”

……

“九十九!”

“一百!”

终于一百鞭莿结束了,四将领已经血肉迷糊,脸惨白如纸,从刑凳上摔滑下地,周围的将士一惊,赶紧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

“老大!”

“何将军!”

“力夫!”

“统领!”

靳长恭长身而立,看着全军焦急而担忧地护着他们的领头,黑眸泛起淡淡的涟漪,目光倒是比方才柔和了几分。

“堂弟,你的这些士兵倒是挺可爱的。”靳渊柏跺至靳长恭身边,顺着她的眸光望在下方,突然道。

靳长恭负手,薄唇浅浅勾起,与靳渊柏有几分相似的桃花眸的凌厉柔和几分,却更显勾魂夺魄,娇艳欲滴。

“自然,他们是寡人引以为的傲的资本。”她下巴微抬,美好完美弧度的下鄂连至脖间那细白的嫩肉,那延伸直立领雪白处,形成一种诱惑又嚣张的曲线,看直了靳渊柏的眼睛。

为什么他总觉得他的堂弟长得如此的秀色可餐呢?他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还是心理有病啊?

靳渊柏眼神闪了闪,连忙撇开眼睛,慌乱地不敢再直视了。

那边靳长恭不知道靳渊柏的心思,她立于栏雕柱前,俯视下方,掷地有声道:“寡人知道你们四军对彼此都有心结,也并不服彼此,甚至到了像地痞流氓一样打群架的地步,既然如此,寡人便给你们一次机会,好好地切磋一次。”

“哎?”

“陛下让我们来切磋?”

底下四军似惊似疑地看着顶头的永乐帝陛下。

靳长恭敛睫一一扫视过他们的眼睛。

“也算是一次试,让你们在同等的条件之下,让你们确认是否能够做得比别人更好!”

“此次评定就由玄凤军的军师——鹤,黑铁骑的统帅——极天,青和军大将军——平彻候,与寡人一同来鉴证。”

靳长恭拍拍掌,除了正门入口,斗兽场的另关闭的三道闸门缓缓开门。

广场上从铁闸门内走出三个人,一个是青和军的平彻候金铭,他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气质儒雅但五官俊凛正直,另一个是一身漆黑铠甲覆身,面目极寒极刻板的极天。

最后是仍旧及肩短发的鹤,他五官清秀气质偏冷,一件青色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间末束末绑,只余领间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看着这三人道来,玄凤军、黑铁骑与平彻候的青和军只觉眼前一片黑,紧张地手汗湿了,面色难看,陛下竟将他们的领头上司都叫来了,这下就算陛下饶过他们,他们也铁定得回军营内被剥掉一层皮。

悔啊!悔不当初啊!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想不开,净干下这等蠢事呢!

让他们的顶头上司在陛下那里丢脸受训,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剩下来的日子绝对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惨!啊!

“参见陛下!”三人望着顶阁之上的靳长恭,纷纷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下方的军队,便跪地行礼。

“起来吧,等一下的比试你们都要好好地给寡人看清楚,事后再每一个人写一份关于今日事件的检讨书与赛后心得交呈上来。”靳长恭睨了他们一眼。

三人哪里敢迟疑,立即应道:“遵命。”

“接下来既然是比赛那便有赌注,赢的寡人会奖励,而输的那一方,如上例,便是由你们的上司领罪受罚,以责其监督不严之罪!”

靳长恭冷笑一声,看下面哗声一片,若输的话,这一次受罪的便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看着面色不改的三人,全军只觉心被压上一块巨石,沉重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有人不服想开口,却被自已的顶头上司一个眼神制住了。

“我等愿意接受。”鹤、极天与平彻候没有异议,应承下来这个比赛规则。

靳渊柏啧啧地看着,这下全军该拼命为了守护他们的顶头上司而奋斗了!

“黑铁骑全体出列!”

咔咔!沉重的铁铠踏地,黑铁骑排列成七行纵队,整齐如划一,气昂昂雄赳赳的。

“你们是不是不服气玄凤军拥有一身精良装备?”靳长恭一针见血地问道。

黑铁骑一愣,考虑了一下也觉此时瞒不住了,干脆诚实道:“是!”

“好!若今日你们能够赢了玄凤军,那寡人便御口承诺将他们身上的全部装备剥下来,送给你们黑铁骑!”

黑铁骑一众哗然惊讶了。

真的假的?!而极天而怔愣不已,他看看陛下那认真的表情,却不似在说笑。

而玄凤军则傻呆了,陛下在说什么!凭什么要将他们的装备送给那队黑铁骑?!

鹤微微垂下脑袋,并没有出声,默认了这一则事实。

“玄凤军全体出列!”靳长恭吼道。

玄凤军有些忐忑出列,刚才的话令他们深深地感受到陛下对他们恨铁不成钢,于是准备加一把火再狠捶炼他们一番的决心。

“你们是不是觉得青和军只是一帮靠蛮力拼尽的军队?那好,等一下你们就脱下身上的一身装备,与青和军一对一地较量,按人头来算,最终输得多的那支对伍,便像你们承诺的那般,跪在地上喊对方老子,自称龟儿子!”

果然!玄凤军垮下脸,他们算是看出差别待遇了,他们输便脱装备,黑铁骑输了却没有条件,这厢还有青和军虎视眈眈,输了遭罪的却依旧是他们,不公平啊!

“禁卫军出列!”

禁卫军已经可以预料自已将要面对的临境的,一张张苦瓜脸出列,跪地听令。

“三军中你们随便挑一方对战,只要你们能够挑战随意的一对并且赢了,你们就仍旧是皇城中的禁卫军,否则从今日开始,全体直接贬为普通军人,与青和军一道去驻守边关!”

啊?!不会吧?!禁卫军一张张脸全都透着绿色的,然后又转成一片惨白悲痛!

而刚才还一身悲哀浓重灰暗色彩的玄凤军却突显一身光彩,原来一对比,惨中还有更惨的,他们的心理顿时也平衡了!

“青和军出列!”最后,靳长恭对着这一支平彻候带领进京的部队。

老实说,对玄凤军她无法不偏爱一些,同时亦是属最严厉的。

毕竟他们是她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但对于青和军这支部队,尤其在听闻他们长年驻守边关的生活条件与物质待遇这后,对这支坚忍不拔的军队,她从内心中会对他们产生一种敬重。

“寡人知道,你们之中大部分人都瞧不起骄逸享乐的京中军队,那寡人便给你们一次机会,若你们能够以你们最强的姿态,打败黑铁骑,那寡人便任凭你们军队提一个要求,如何?”

底下顿时震愕大惊,陛下,这,这对青和君下的赌注也太大了吧!?

连平彻候都感到一阵讶异,一个要求,没有限制没有定准,可大可小,陛下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他们提一些过份的要求?

靳渊柏桃花眸微眯,一道精光闪过,深邃的眼眸藏了太多东西,以致于令人难以分辨真与假,好与坏。

“陛下——”金铭面带犹豫。

“平彻候毋须多言,这只是一个赌注,是输还是赢尚末分晓,我们又何必先着急着下定论呢?”靳长恭抬臂,笑睨神色深浅难测。

既然陛下如此一说,金铭重新闭上了嘴巴,既然陛下已经决定了,他也反对的权利。

而底下的青和君则暗中不忿,想着,永乐帝陛下既然会下这么大的一个赌注,看她根本对他们就没有信心,想必定是想着他们青和军比不上京军,结果是必输无疑,所以才这般无所谓地龙嘴一张。

哼!陛下以为他们赢不了,那他们就偏偏要赢给她看,到时候让他们候爷提出一个艰巨的条件,看陛下受不受得了!

靳长恭如何看不出青和军暗中打着的小主意,但她却不辩解分毫,任着他们误会。

“开始吧,首先是哪一队要先战出来挑战啊?”

靳长恭坐回御座,眼线轻挑,水眸含睿地望着下方问道。

禁卫军静而不动,青和军蠢蠢欲动,玄凤军按耐不住,而黑铁骑则蓄待发。

这一役!禁卫军(青和军)(玄凤军)(黑铁骑)我们绝不能输!

事关尊严,就算死!也不能输!

……

斗兽场比赛的结果,于靳长恭既在意料之外,亦在意料之中。

玄凤军赢了黑铁骑,但是在单人赛中却输给了青和军。

而黑铁骑虽则输给了玄凤军,但凭着骁勇善战的煞气战胜了青和军。

而禁卫军最终选择挑战的则是青和军,竟在最后结束是一场打和!

对于这次比赛的结果,四军皆表示了一种微妙地沉默。

他们之中有输有赢,但是最终都输给了他们原本以为可以战胜的对手!

“每一个人的弱点就像被贴在背后的标志,自已能够感觉得到,却是却看不到,而你们的眼睛永远只会盯着别人的弱点,看不见自己的背后。但你们又可知道,当对方转身之时,却有你们看不到的强大与优点?”

靳长恭看着他们,语重深长地沉声。

他们面目耸动,若有所思。

“记住!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全都是你们的战友,是你们可以信赖依靠,甚至可以将后背的弱点交付的战友,都听到了没有!”

“是!我等知道了!”

全军将士一惊,集体跪下,亦深深地为自己狭隘的心思惭悔!

在这一战中,就如陛下所言,他们转身所展现的强大,是他们之前末看见的。

“禁卫军全体听令!”

“是!”

“这一次,你们与青和军虽然打了一个平手,但实则是你们胜之不武,若是平时精力充沛的青和军,你们觉得你们能尤处于不败之地吗?”

青和军先后与玄凤军、黑铁骑对决过,精力耗损过大,才让禁卫军捡了一个便宜。

禁卫军闻言,面色一阵扭曲,深深地羞愧不已。

“但是,末输也算是在这一次让寡人看见了你们的决心,所以寡人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但你们的实力寡人并不满意,接下来一段时间,林仕你便负责安排轮班一批一批,将他们送去平彻候的军队磨砺一番,锻炼至到寡人满意再回来!”

林仕回眸看了身后垂头沉默的一众,高声道:“是!我等听令!”

靳长恭转眸看下平彻候,道:“他们,就暂时麻烦你了。”

平彻候闻言受宠若惊,立即敛色躬身,道:“臣不敢担,定会竭力而为。”

这时,靳长恭语气一转,带着严厉,道:“玄凤军,是不是有一件事情忘了做了?嗯?”

陛下此话一落,玄凤军就脸色一变,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抹不掉了,不由得偷偷地觑向他们的鹤军师:军师啊,替咱们向陛下求求情啊,当众跪地喊龟儿子,好丢人的呀!

鹤感受到他们热切盼望的眼睛,抬眸望着靳长恭,心中叹息一声,便跪地请求道:“陛下,是臣督军不严,臣愿意替玄凤军完成这一次的承诺。”

“鹤,你不该惯着他们的坏毛病!”靳长恭微微眯睫,语气带着不满道。

鹤却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道:“陛下,这一切何尝不与我的纵容与关,他们都是我在商族内一同长大的伙伴,他们自小便野惯了,也骄傲惯了,我不愿意太束缚他们,所以——臣愿意替他们认错!”

说完,鹤起身,便朝着青和军的方向,敛衣动作坚决地要跪下。

青和军经过刚才一番比试,心中对玄凤军已有一种翻天覆地的改观,本想以和为贵算了,但已阻止不及了,玄凤军的军师已朝着他们跪下。

而靳长恭薄唇紧抿,面色一肃,瞬间纵身朝下一跃,在他膝盖着地的最后一刻拉住了他。

“鹤!”

她如何能看到他如此受辱!并且这并不是她的目的!

靳长恭黑眸冷凝,鹤却怔怔地看着靳长恭,他已忘记有多久,他们末像如今这般亲近地挨着,他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涟漪,有些欢喜,亦有些难受。

“陛下,您就再纵容他们一次,好不好?”鹤再次请求道。

靳长恭忍了忍,看着鹤那护犊的模样,犹豫了许久一个“好”字尚末吐出口,这时,就听到耳畔响起震天的声音。

“龟儿子见过老子!”

靳长恭一愣,蓦地震惊回头,看着一大片玄凤军全体跪下,面朝青和军。

鹤、平彻候乃至斗兽场的全体人员都愣住了。

鹤颤声道:“你们——”

青和军看着跪在他们前方的玄凤军有些不知所措。

玄凤军的力夫,他看着鹤跟靳长恭,傲气道:“愿赌服输!既然我们应下赌约,就该服下这恶果。不过,我力夫发誓,下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输了!”

靳长恭看着力夫,眸露璀璨光芒,声昂传播嘹亮四周:“好!记住!今日受屈辱的不是玄凤军,而是你们的轻漫与自负,但是记住今天这份屈辱,因为将来它会令你们走得更远更高,寡人一直相信着你们!”

“陛下!”他们望着陛下,一个个都重重地点头承诺:“我们绝不会再让您,跟鹤军师失望的!”

而青和军也突然齐刷刷地跪下:“我等惭愧!请玄凤军的见谅!”

“都起来吧,自家兄弟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力夫看着何北平,上前扶起他,相视而笑道。

很快,他们这群爽朗的汉子便打成一片,有时候男子的友情就是建筑在拳头之上。

靳长恭回眸,拍了拍鹤。

“你的包容,可替寡人又深深地教育了他们一次,你这个鹤军师,可算深入军心了。”

鹤原本清泠的面容因为她的赞扬而脸色微郝。

“陛下,我并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您说笑了。”

而靳长恭仅但笑不语。

她的严厉,若没有鹤的包容,就像一团火,只能溶钢,而不能磨砺就一把锋利的绝世好剑!

拒绝了靳渊柏的热情缠人邀请,命各军上司领着他们的“问题”将士回去教育,靳长恭便带着震南震北准备回宫,但在路经柳街时,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关于妞妞提到,她的父亲是饿死这件事情,她有些问题需要弄清楚。

柳街此刻已华灯初上,一片柳岸碧水潺潺,波光粼粼,酒家灯火红灯笼高高挂起,莺莺燕燕弹琴吹箫,歌舞苼平,彩衣弄舞,美不胜收。

空气中遍布女子的胭脂香粉,其它街道凋零落魄,但这条街依旧繁华似锦,热闹非凡。

靳长恭来到了中午时分,妞妞小倩儿与青娘曾站的那个地方,但此刻已无人,看着那牌匾上的“百花楼”,她挑眉思索——进,或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公子,此处人蛇混杂,不易逗留。”震北看着周围一些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与嗲声嗲声,穿得暴露的妖气女子,悄然蹙眉,面露厌恶。

“公子,您白日来过,若想找寻那对母女问话,可另差他人前来,若被人认出……”震南亦小声劝道。

靳长恭勾唇懒散一笑,亦兴趣缺缺地:“好,先回宫。”

刚才阴影角落步出,便听到街道上一阵喧哗热闹。

“喂喂,快看啊,快看啊,那个男子又来了?”

“你说的那个啊?”

“昨天那个啊,快去快去,别让别的楼的姑娘将位置抢完了!”

“哦哦,等等我啊!”

什么男人这么稀罕,连这些靠皮肉吃饭的花楼们不顾“生意”,跑去争先抢看。

靳长恭略微有些好奇,便跟着人流量一道亦步亦趋探去。

而震南震北则警惕地观察四周,严密保护陛下周全,不让那些贱民妓子冲撞了陛下圣驾!

“天啊,你听啊,他在吟诗,声音好好听哦~”

“半江瑟瑟,半江灯火,你看,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真的好美啊。”

这些女子花痴地捧着脸,倾慕地望着前边。

“嘘~咱们快去,听说他每一个晚上只吟唱一道诗歌,咱们赶紧抢位置去。”

前面已围堵了一大帮娘子军,香脂烟粉更直冲扑鼻,女子尖叫唧唧渣渣,兴奋抡拳,一脸激昂,挥臂摇着香帕。

“公子,公子加油!”

“公子,您好啊,我是玉蛾,我天天都来这里,您记得我吧?”

“公子您赶紧唱吧,我们都等着呢~”

虽然眼前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但由于靳长恭身高比起这群女子尤高半个头,她虽隔着人群,但仍能勉强看到前方一段距离。

临湖岸边,灯火璀璨映照之下,一名长发如瀑披散于肩,穿着银饰精致异域的服饰的男子,额上悬饰枚墨玉月,拿着一把三弦,轻轻地弹着。

他长发如细丝顺泽,眉眼入鬓,色若春晓,面似银盆盛月映雪,秋瞳剪水,虽仅露半张脸,依旧美得令人心折。

“γγδεθïïñòóЖж……”

他的语言并不是大陆通用语,而是带着一种异域腔调的吐音发字,他的声音很奇特,不清不柔亦不冷不硬,是一种空灵,通透,清澈如天山的雪水,不含一点杂质,即使他唱的音调亦带着一种异域风情,但听者却能不自觉地听入迷了。

靳长恭阖眸静静聆听,不自不觉也随着他的歌声思绪飘远。

他一边清弹,一边吟唱,立时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整个人如一尊无暇琉璃,透明,美好,而纯净。

一曲唱罢,他起身微微颔首谢礼。

靳长恭蓦地睁开眼睛,眸光闪烁着幽幽光泽,微微眯睫:此人是谁?看装扮与吟唱的语言,都不似中原人。

“公子,您再喝一首吧。”

男子并不说话,轻抿唇,唇若施朱,委婉地笑了笑,但那一举一动皆能美好得令人失神。

“公子,我给你钱,我给你钱,你再唱一首好不好嘛?”有女子投了一锭子,撒娇地央求道。

“是啊,我们都给你钱。”其它人看见,亦效仿此举,纷纷将银子投入男子脚下。

男子依旧不说话,却不知道是听不懂中原语言,还是不愿意说话,他抱着三弦,神色透露些许无助也有些无奈。

他欲起身离开,却被一名娇蛮的女子一把拉住。

“喂,你刚才唱得很好,再唱一首!”这名女子的打扮穿着与花楼女子不同,她身着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一身昂贵的行头显示了她乃某富家小姐的身份。

男子微微蹙眉,似忧愁淡拂面,他依旧摇头,表情却显有一些紧张。

“你哑巴啊,怎么不说话!”那女子也是一个暴脾气,看男子闭口不言,张口便吼去。

“够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位公子呢,人家是吟唱游人,自然要保护好嗓子,怎么能随便出声说话呢?”

这时,一名女子挺身而出,她着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披纱,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这装束明显艳中显不俗,但却是一名妓子装扮。

靳长恭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看向那名男子,是为了保护嗓子才不说话?还有这种说话?

“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小姐要听他唱歌便是给他面子!”那暴脾气的小姐指着这位挺身而出的女子鼻子,叫骂起来。

“这位小姐,这里是柳街,可不是您这种身份来玩乐的地方,小心您今儿的事情一不小心传播了出去,败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你——”

那男子看眼前两名女子争吵了起来,面露一丝疑惑,但也觉坐立不安,便抱着琴弦转身准备离开了。

他有礼地一路走来,朝周边主动让路的女子,点头致谢,正巧与靳长恭错身而过之际,她突然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男子一怔。

靳长恭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男子怔大眼睛,那稚子般清澈的瞳仁清波流莹,有些无措与惊讶。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靳长恭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他愣了一愣,她便放手了。

她蹙眉,指腹有薄茧,位置不似握剑握刀,或许是弹弦留下的,难道这个人不会武功?

一个不会武功而独自行走中原的异域人?

靳长恭感觉有些奇怪,她知道在轩辕大陆内境,基本上各国的百姓当权朝贵都不喜异域人,甚至一些国家会有驱逐的戒令,在他们心中异域的人都是异端分子,如同邪教般的存在。

有他们存在的地方就会有事端,曾有一个小国得罪了异域的人,被异域人在他们的生命河中投毒报复,害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此事影响很大,惹得许多国家却异域之人的厌恶,恐怖以及抵触。

这么一个异域人怎么会跑到他们靳国来,而且冒似武力值为零的无害模样?

不过对于异域的人,有武功的人不一定是厉害的,因为他们更擅长毒与蛊。

他淡淡颔首,便抱弦施施然离去,转身之际一股冷香幽兰的气味道落入她的鼻翼中。

靳长恭

“震南你即刻去找到那对母女,确定她们没事便回来,震北你去查查那个异域人的底细。”

“是!”

靳长恭独自漫步于朱雀街,这边寂静而清冷,她脚步踏踏地响亮于街道,今夜月色正好,明辉落于一处角落,远远地她听到在墙角传来袅袅悦耳的歌声。

她脚步一顿,脚步转了一个弯。

她看到在阴暗的角落,一道蜷缩着的身影,他裸露的一头银发披散映月,泛着淡莹光色泽,竟似落雪般触目惊心,他埋着头,轻吟哼唱着一首简单的歌曲,虽然没有听懂,但轻快似童瑶一般通俗。

她认出他是刚才那名男子,可是——可是他的头发怎么一瞬间就变白了?!靳长恭面露讶异。

“你怎么在这里?”靳长恭出声问道。

男子似惊一般抬眸,看到靳长恭时瞳仁一缩,他赶紧拿起滑落在一旁的一块布盖住头发,朝里面缩了缩,闭嘴并不出声了。

“你的弦呢?”

靳长恭看他两手空空,之前他一直宝贝抱在怀中的三弦不见了,再加上他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坐在街上,她有理由相信,他被人抢劫了!

男子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靳长恭一眼,看出她眼中的善意,也许是出于动物(?)的直觉,他张嘴勉力吐出几个字:“你,我,帮。”

靳长恭微微怔目: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这厮原来不懂大陆通用语,所以才一直没有说话,这么说他根本没有听懂别人在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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