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三日,雪止五分,不日便是应馥芸的十九岁生辰。
“不语,可有想好送何礼物?”时非深坐在桌前问道,瞧着对面吃着香粥的人儿眼含笑意。
花不语咽下一口粥,然后看看时非深又往店门外的弄堂张望,她摇摇头继而捧起青花大碗喝了两口,含糊着回答:“没想好,所以才拖你陪我出来逛逛啊。”
店铺位处偏僻,不怎么能听见官道大街上的人声。早晨她就闹着要时非深陪她出府,理由嘛便是四日后应馥芸的生辰,她和时非深是一定要进宫的,自别后她还没有见过应馥芸,这次人家的生日她总要送些好东西吧。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便是上次时非深带她吃年糕的那家店铺,女主人家见到是他们来不知有多高兴,花不语也见到了病情逐渐好转的男主人,是个相当朴实的汉子。
主人家的一双儿女正是可爱,小女儿一两岁,大儿子已经有五六岁了,生得倒是伶俐,见到时非深也不怕,板着一脸的正经上前招呼。
“客官,您需要什么?”问话的腔调听起来熟练又有些老成,童音清脆。
时非深盯着这个个头快到自己腰际的小娃子,也不回答自顾坐下来,一双冷眸凝着人家葡萄一般圆溜溜黑汪汪的眼睛,然后把头一别懒得理。
花不语偷笑了,也就接过话来:“我们要两碗热粥,几样小菜,有劳。”
“客官请稍候。”小娃子有模有样,说完就去找娘亲。
看着小娃子穿得厚厚的像个棉花团在走路,花不语凑近时非深耳语笑道:“非深,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孩子很有意思?”
“不觉得。”时非深简要回答,一个屁大点儿的小鬼还不怕他,哪里有意思了。
花不语翻翻白眼,继续问道:“你认识他么?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时非深又是将头一别,看向别处。
“嘁,不就是人家没被你吓哭,你受打击了呗,干嘛对我爱理不理的。”花不语撅嘴抱怨起来。
时非深有些无奈,却忽然玩心大起,对着花不语咬耳朵:“咱们的孩子一定比他更有趣。”
“嘣”的,花不语的老脸红了。时非深再接再厉:“夫人你可要加把劲,争取三年抱俩儿,为夫可是期待得很。”
这下,他的耳根终于清静了,小女儿红透一张脸还有点不知所措,真是看得他舒心。
小娃子名叫亓翊,虽然年纪小但是脑袋却是聪明极了,小小年纪书倒是读得不少,也不像一般孩子喜欢玩闹,没事做的时候就安静地带妹妹看书习字。
花不语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趁着亓翊上菜的时候,掐了人家肉肉软软的脸蛋,大呼喜欢。亓翊当下就不高兴了,板着脸说了一句“男女有别,请夫人自重”,然后还瞧了时非深两眼,似乎在说“将军要好好管教夫人才是”,最后迈着正步“儒雅翩翩”地回了后堂,再也没出来过。
“非深,他欺负我。”花不语指着亓翊消失的方向对着时非深委屈道。
时非深淡淡地看着花不语,然后端碗喝粥:“该。”
在店里呆了一会便要告辞,花不语实在忍不住冲进了后堂,趁其不备抱起正在哄妹妹的亓翊,在人家的脸蛋上使劲地蹭着,又猛地亲了几口,将亓翊那张粉嫩又带着别扭的脸揉得红红的。
“夫人!请自重啊!”亓翊闹腾着,棉花团的身体被花不语抱个结实,老成的表情不攻自破,反倒爬满红云。
花不语满意极了,又是蹭了脸笑道:“小孩要有小孩的样子,这样才可爱嘛,小翊翊~”
主人家很兴喜,这位将军夫人倒是十分平易近人呢,不由得夫妻双双笑起来。
时非深沉着脸,揪过花不语死蹭的脸将她拖走,亓翊由此解放,一旁的小妹妹乐得直流哈喇子,肉嘟嘟的小手直要哥哥抱抱,她也想蹭哥哥白嫩嫩的脸~
“非深,小翊翊真是好可爱啊!”花不语走在路上余意未尽,亓翊的脸蛋实在软乎乎的,脸红起来特别的萌!
时非深曲指在花不语光洁的额上一弹,说道:“人家是怕了你了。”那个屁大的小鬼倒是棵好苗子,多加培养或能成大器。
大雪成堆地积在路上,放眼望去,荆日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北风不时吹来给这个富饶繁荣的大城市添了几点冷肃。
虽说白雪铺城,但官道上的生意却没有因此停止,热腾腾的包子馒头小吃冒着白气,各家叫卖声不绝于耳,临街店铺的生意也特别好,烫一壶好酒临窗而坐,看着雪景吟一两首诗,闲情逸致。
花不语裹着雪白的裘衣,身下的红色襦裙映起脚下白雪,像极了那夜里所看的白雪红梅,她挽着时非深的手迈着细细的步子。
时非深一身的蓝袍子,蹬着一贯的黑靴,陪着花不语放慢步子,看到小女人因为吹来的风而缩脖子,他将双手捂上她的双颊,为她御寒。
携手漫步在这雪后的青石路上,花不语心情出奇的放松舒逸。
“馥芸公主是金枝玉叶,我可不想送些什么翡翠玛瑙珊瑚如意,没新意还很俗气。”花不语看着那些珠宝首饰店摇摇头。
“那你可有想好什么新奇的东西?”时非深问道。
“人家说礼轻情意重,我觉得最好的礼物不是买来的,而是自己动手制作的,你说呢?”抬眼看着时非深眨了眨,花不语微笑着。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好了?”时非深牵着花不语的手帮她避过前头的水洼。
花不语一手提起裙摆一手借着时非深的手从水洼上跳了过去,落地时溅起地上的沉雪,将红色的襦裙摆粘上点点白色,“世间谁人都无,唯独我有的,你猜是什么?”
“懒。”说到懒,他的妻子确实是无人可比。
花不语在时非深健壮的手臂上用力一掐出气,跺脚道:“乱说什么!?我哪里懒了?”她只是勤快得不明显而已。
“全部。”时非深淡淡地笑答,这点力道掐得他痒痒。
“……”花不语哑言,随之跳脚了,“今晚不准你回房睡!睡你的书房去!”
时非深微微俯下身,一双衬着白雪的深蓝眸子似极了湛透的蓝宝石,凝着花不语黑白分明的瞳仁,浅浅地将唇角一勾,笑了:“夫人当真?”
没有他抱着睡,她就不怕半夜被冷醒没有暖胸膛可以钻?
花不语愣了片刻,权衡利弊,好吧,她的道行没有死将军的高,甘拜下风:“……假的。”
时非深煞有其事地点头,而复继续牵着花不语往前慢慢走着,清爽的空气令人精神都好了许多。
“决定好画什么了么?”时非深边走边问,别人没有唯独她有的,就是她的速写了。
花不语抬起眸子,折着雪光的眼里光泽璀璨,剔透如水晶,她暖暖的笑容映在时非深蓝邃的瞳子里,平添几点柔韵。
“自然是馥芸公主本人啦!把家里那几株红梅也画上去,梅自傲骨,衬得上‘天赐公主’的名头。”花不语笑道,”不过,既然是将军府送出的礼物,你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哦?要我帮你做什么?”时非深挑眉。
花不语指着前头不远的百方药堂,说道:“訾简兄手里的画卷我看过了,不想我的夫君还是个文武全才,用我的速写配合上你的工笔画,一定能让馥芸公主满心欢喜的。”
看到那幅出色的画卷时,她是多么惊讶和高兴啊,时非深将她画得那么好,画的时候一定是相当仔细认真的。
花不语拉着时非深绕了道,不直接去百方药堂打扰,而是朝另一边走去,她说道:“速写只是个草图,我先将草图画出来,然后你就用你出色的工笔画技法先用狼毫小笔勾勒,然后随类敷色,层层渲染。”
“你倒是会捡容易的做。”时非深捏了捏花不语的鼻子,工笔画对线条的要求是极高的,工整、细腻、严谨,没有相当的技法是绝对出不来好作品的,小女人就会捡便宜。
花不语撒娇起来:“别这么说,到时候长脸的还不是将军府,你就辛苦一下嘛。”
“罢了,我们就先回府去。”时非深牵着花不语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慢吞吞地走到将军府门口,时非深忽然停下步子,看着笑得异常灿烂的花不语,他皱眉了:“你怕是早就想好了这个点子,借口让我陪你出府玩的吧。”陈述的语气,肯定而不是疑问。
花不语唇角更是弯了起来,一双眼睛只露一点缝儿,她双手提起襦裙摆垫脚在时非深的侧脸上一吻,然后跨着步子朝府里跑,清脆的笑声随着她的动作传到府中人的耳里,染上几分欢快。
“夫君多虑了,妾身哪敢啊~”
不,你绝对是敢的!时非深站在府门口看着花不语雪白衬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庭院一角,他摇了摇头,多怪自己把她宠上了天,小女人越来越不怕他了。
“啊——好痛!”猛地,从府里传出一声惨叫。
时非深正纳闷,时黎就匆匆地跑出来,急道:“将军快进府吧,夫人撞到柱子了!”
他家夫人就是马虎,跑个步也能把脑袋往那偌大又明显的柱子上招呼,真是的,这下将军又该心疼了。
时非深叹一口气,他该拿她怎么办?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还得为她收拾善后。
好吧,无论如何他也甘之如饴了。
“本将去看看,可有撞出星星来。”
……
其实就这么简单,他愿意宠她,用他的一世情义。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经·卫风·木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