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长宽各有一丈有余的白色熟宣上,梅花花枝繁盛,如火如荼,枝干入铁,繁花似火,千姿百态。鲜艳明朗的红色被细致地用了褪色法绘成一簇簇单瓣红梅,或有处于高枝绽放吐蕊,或有谦逊低身成苞含香。因为使用了碰染的手法,使得朵朵红梅之间衔接自然,颜色过渡尤如天成,令观者赞叹。
梅花点蕊时用尖笔蘸上饱满的淡黄色,在尖上一滴滴点下去,点成一个圆珠,水分干后,形态圆、凸、大小均匀,中间陷下一个小坑,特富立体效果。
那耀眼的红色本就夺人眼球,又有了淡黄的色彩凸显,画者似乎还不满,偏偏还在其上陪衬着细绒的白雪,雪色纯透,一分不差落在红梅上,以自己独特的纯白铺展梅花的傲骨节气。
笔锋一转,随着盛开得正热闹的花色细细看下去,原来在那粗细自如的黑褐色枝间,一双琉雀正在相依相偎。浅褐色的跗跖下,那两双略带红色的爪子仿佛是被梅花的颜色染了一般,正牢牢抓住梅花的细枝。栗色的背羽被熟稔的中锋勾勒出细而匀的线条,羽翅分明清晰可辨。
雄鸟肩羽褐红,雌鸟则为橄榄褐色,它们短尖的喙部相啄一处,顿时生出许多温情,为白雪添色。
红梅布局分绘宣纸两旁,稀疏扶枝,而就在这白雪红梅的深处,展眼望去,女子墨如黑绸的长发撞入眼帘,给这傲寒红梅添了浓重的一笔。一双细白的玉手修平匀称,附在一枝红梅上,轻轻一弯,撤去了掩在面上的花朵,露出皎月莹水的倾城之色。
细细勾勒的眉眼含笑,凤目微挑带着尊贵,俏挺的秀鼻之下那玫色的唇宛如春去冬来的一抹煦风,婉显女儿姿态。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便是美人如花。
女子微微侧立,身下精盘金丝银线的红团锦服,肩上披着如雪一般的白裘,细绒柔软的触感被高超的画技一一表现,带给人视觉上的享受。
就在她披着白裘的肩上,一只幼雏正隐在其中,黑珍珠般的眼睛凝视着女子侧过的脸,灰色的绒毛和白裘一样,柔软万分。一看便知是那对琉雀的孩子,正是在与优雅婉丽的女子玩闹。
而这画中女子俨然就是馥芸公主本人。
近观此画,无论花鸟人物,笔技画艺皆称绝佳,画风与时下不同,自有一番韵道,柔中带刚恰似迎雪绽放的梅花,骨节冰清。远赏则不得不说,红梅傲雪反衬雪中公主的高雅气质,三只琉雀暗示一家其乐融融的亲情伦理,这一笔使得整幅工笔画人情味十足却又不乏绝美的画韵。
这样的画作,令人身临其境流连不止,大为观叹!
“臣与臣妻一同作此《雪韵梅色》为公主庆贺生辰,一愿公主长岁不减如梅傲雪,二愿皇上皇后白头到老共享天伦,三愿我封陌繁荣昌盛国祚绵长!”
金椅玉座之下,时非深和花不语各着庄重的宫服跪拜于琚炎帝孝瑾皇后面前,时非深在《雪韵梅色》画卷被宫人仔细展开时应势说道。
“哈哈哈,好一幅《雪韵梅色》!这是,爱卿与夫人同作的?”琚炎帝端坐在金龙椅上,一脸赞叹之色欣赏着画卷上给他带来的喜悦,想来他也是个爱画之人,只消一眼便看得出,这幅《雪韵梅色》堪称工笔画一绝。
“回皇上,正是臣与臣妻一同作的,只为献于公主庆贺生辰。”时非深不卑不亢地回答完毕,直起上身。
“好好好!大将军文武双全实乃我封陌之幸!爱卿快快请起,如今馥芸生辰就不必拘于朝堂之礼了。”琚炎帝笑得合不拢嘴,龙颜大悦引得宴会之上文武百官声声附和。
“谢皇上。”时非深与花不语同声应道,然后时非深一边站起一边扶着穿着繁复宫服的花不语。
皇宫之中也被大雪包裹,火树银花不夜天,这次是琚炎帝爱女的生辰,宴会上自然是热闹非凡歌舞不绝了。各家大臣也携着夫人拿出自家最珍贵的宝物献上,只想博公主一笑,取悦龙心。
丞相盛晴众人皆知其家清贫,只见他与霍瑕衣送上了自己动手做的冰雪雕刻——一只姿态优美的凤凰。因为冬季的气温低,这只做工精良的冰雪凤凰好久都不会融化,应馥芸看到了可是爱不释手。
那些大臣都是用些珠宝来添俗气,像这种肯花心思的礼物,不论轻重她都会喜欢。
尤其是时非深与花不语的画卷,合他夫妻二人之力共同创作的《雪韵梅色》是所有礼物中她最喜爱的!
应馥芸坐在琚炎帝之侧,墨瞳凤目看向花不语,只见花不语用别人不易看见的眼神向她示意,微笑的眉目染着喜悦,一看便知她正为自己的生辰高兴着。
于是,应馥芸亲自开口,向琚炎帝求了大将军府的赏赐。
孝瑾皇后看见应馥芸如此,也不由得面上一笑,视线投向花不语,那个站在时非深身旁安静浅笑的女子,一身粉色的宫装映衬宴会上的光彩夺目。
她果然没有让她这个皇后失望,不仅巧妙地劝说了自己的女儿,还和她一贯眼高于顶的女儿成为好友,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花不语在听到琚炎帝出手阔绰的赏赐后,虽然面上并无太大的表情变化地和时非深一同谢恩,但心里已经乐得抓狂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是想仰天大笑一声“我花不语断然是最棒的!哈哈哈!”
但是呢,为了撑足夫君的面子,她必须忍了,回家再笑。
时非深看着身旁自从进了宫之后就一直保持安静娴雅姿态的花不语,心里不由的轻笑,小女人还真是能忍,尽管他很满意小女人懂得看情况摆架势,但是呢,他还是比较喜欢她真性情的样子,会大哭大笑大喊大叫的样子。
那一幅《雪韵梅色》是由她先着的笔,构图布局也是由她安排,梅花、白雪、琉雀、红装女子,她都先画好了草图再一一为他讲解应该如何突出所要表达的重点,最后才由他使用工笔画法逐一上色勾勒调润。可以说,“形”由他绘“神”由她拟,自然是神形俱佳。
他早就知道,她是个宝,而他确实捡到了这个宝!
应馥芸的生辰宴会一直到宫门关闭前的时分,散席前花不语起身之时眼角感觉到了对座的皇子席,应澜汮和应澜祁纷纷扫来的视线,没想一抬眼便和这两道情愫不一的视线撞个正着。
应澜汮若有所思,应澜祁眼含笑意。
这是什么状况?他们两个看着她做什么?
不由自主地,花不语向身边的时非深身侧靠了靠,想借此挡去这两道令她匪夷所思的目光。时非深感觉到她的动作,垂下眸子问道:“怎么了?”
花不语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还是赶快回家吧。”现在看去,那两个人又各自与其他皇子王爷还有大臣们聊起天来,刚刚的视线应该是她的错觉吧?
为了画画用脑过度都产生幻觉了,她得赶快回家好好睡一觉才行!
坐在马车上,喝了酒的花不语面色酡红地窝在时非深的怀里打起盹来,好吧,他家夫君的怀里比那张大床的棉被还暖和。
时非深轻轻地拥住花不语,让她睡得更舒服些,强而有力的臂弯让她倚靠,用内力稳住身躯让她不被马车颠簸到。
“非深,好暖和啊。”花不语满足地笑道,声音浅浅的带着一些迷糊。
时非深温柔地将下巴抵在花不语的头上,轻声道:“你睡吧,到家了我抱你回房。”不用你醒来自己走,安心睡吧,有他在呢。
“嗯……”花不语完全的放松下来,在时非深的怀里找准舒服的位置开始进入梦乡。
将军府的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官道上,双轴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碾过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异常清晰,这让时非深不由得集中精力注意着车外的情况。
蓦地,负责驾车的时兼长长地“吁——”了一声,马车应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便是时兼的声音:“尔等何人!?竟敢拦大将军府的马车!不要命了!?”
“我等奉命,前来取大将军的首级!”马车外传来回答时兼的话。
时非深一听便知又有不怕死的来捣乱,眼下花不语还在车内,最好能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解决这些麻烦,时非深将花不语轻轻横放在马车的坐榻上,然后盖好裘衣再下车。
“哼!口出狂言!”时非深很不高兴,打扰了他和她回家的行程,他要他们的命!
时兼看到时非深下车,叫了一句:“将军?”
时非深点点头示意,看见车前的黑衣贼人数不少,又奈于他出行没有带其他家仆,他只好对着马车后方黑暗处唤了一句:“巽,和时兼带着夫人平安回府。”
暗夜中巽应了一声:“是,将军!”然后便和时兼一同驾车往将军府方向赶。
将军的重点是平安二字,他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不会负将军所托。
“岂能让夫人独自先行?去!”黑衣贼带头的人指挥手下几人就要去追马车。
时非深一个身动转眼就拦在了马车后的去路上,他冷眉冷眼声寒紧肃地说道:“小看本将的下场,只有死!”
去路被拦,黑衣贼们只能集中火力冲着时非深发动攻击,主子有令,大将军可伤,唯独这将军夫人一定要毫发无损地带回去,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
“大将军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