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从一开始之际,便在门外偷听,听得向来冷静的萧然竟然对灵儿发了如此大的火,当即便要想进去喝止他,却听得灵儿劝慰萧然的话,全是出自一片真心,没有一丝虚假。想来,这灵儿虽然是丫鬟出身,却比萧然这臭小子识大体得多,竟然懂得卧薪尝胆,不争一时之气云云。
看来,身为师傅,倒是少教了他为人处世之本,让他这些日子静静心,看看闲书还真没错。
陶清见灵儿哭着回了房,又感叹了一阵儿女情长果然麻烦,也由得两人了,这方面自己可帮不了忙。
萧然待灵儿走后,独自在房中坐了良久,满脑子都是灵儿对自己的肺腑之言,最初还未灵儿不能理解自己而愤怒,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可见她哭得让人心酸,又冷静了许久,才渐渐思索起灵儿话中的道理来。
尤其是想到自己明明武学修为并不算高强,至少没有到达铁塔那样的高度,刚到抚苑之都就先后惹了阮钧与阮馨如,这二人当中,阮馨如虽然蛮横任性,倒也不像是有歹心之人;
可那阮钧就说不上了,尤其是二世祖,从小就生活在权势之下,没道理不会被利欲熏心。之所以能甘心服输,大概也是暂时没摸清自己的状况背景,自己又以命相拼之故。
阮钧毕竟是御道八门之一的世家子弟,若他真心要与自己拼命,自己能有几条命去拼的?
死,萧然不怕。怕的是家族的使命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永世不能完成了,天英族也就真正的消亡在历史当中了,让血海深仇的仇人最终笑到了最后。
更何况,自己若是死了,灵儿无依无靠,她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自己又要让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放手给别人不成?
还有师傅,也势必受到牵连。
他一想到这些,浑身接连打了几个冷战,冒了一身的冷汗。又越想越多,尤其是今日与铁塔比试,自己明明就知道不会是他的对手,却偏偏好高骛远,言语失当,去争那口舌之辩,结果又不得不以性命相拼。
所幸对方不是敌人,自然手下留了情,否则自己肯定印痕当场。
他接连想了许多自己的不适,越发觉得若不是灵儿提醒,自己竟然在悬崖边上来回走了许多次,此刻随着灵儿以泪洗面的呼唤,才将迷雾吹散,低头见到了万丈深渊。
是啊,我已经是天英族最后的血脉,父亲也曾一再告诫我,一切需谨慎,低调行事,稍有行差踏错,必将成千古恨。为什么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真是糊涂愚蠢之极。
萧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觉得不够,又扇了一下,还不够……直到他两边的脸颊以及双手手心一片通红了后,才觉得好了一些,但一想到之前犯的错,还是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可不能再如此行事了,灵儿说得对不能争一时之气,至少在我修炼不够的时候,绝对不能在弱小的时候冲动,应该卧薪尝胆……这是什么意思?
他记忆力随强,将灵儿的话一字不差的记下了,可他读书甚少,不知卧薪尝胆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四个字一组的词语很是新鲜,也曾听人说这样的四字词语。有的能一听就明白,有的则听了不甚明了,猜测可能是某种隐喻,若是能学了这样的东西,说话交流倒是能省下许多事,需要几句话说清楚的,四个字就能明白了。
他天英族的血统基因天生就有极强的求知欲,尤其是体会到了好处的事物,势必想尽办法搞清楚,并且凭着卓越才华,将其得到手。
萧然觉得自己愧对灵儿的真心爱护,又对她大吼大叫,心中羞愧难当,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的肺腑之言好好理解消化。这“卧薪尝胆”究竟是什么意思,需得去问问师傅才是。
他说做就做,赶紧翻身而起,顾不得身上还疼痛着,抓起陶清送来的几本没名字的书,推门而出,去了陶清的房间。
此时夜已深了,陶清刚洗漱完毕,换上了睡衣准备就寝,就听房门被人推了一下,由于从内锁住了,没有推开。
“这么晚了,谁啊?”陶清刚喊了一声,就见窗户上,一道人影落了进来。
“师傅,是我。”萧然见陶清摆开了架势,一副要劈掌打来的模样,便赶紧叫道。
“你这混小子这么晚跑来干嘛了。”陶清没好气地道。
萧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将来意说明予陶清。
陶清也记得灵儿对萧然说过“卧薪尝胆”这个词,并且印象极深,在“尊武御道”的今天,可是没多少人会去研习古代文明留下来的“成语”的。
他见萧然竟然一脸亢奋地深夜造访,问起这个词语,显然是他将灵儿的声泪俱下的劝慰全部听进了心中,否则也不会如此上心了。
见徒弟竟然孺子可教,陶清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也是振作了精神,困意全消,赶紧为他讲解了起来,“你瞧,这是一个成语……”
“成语?”萧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名字,欣喜地问,“成语是什么?”
“这可不得了啊,是几千年前上一代文明,属于东方文化数千年沉淀积累下来的精华……”
陶清先为萧然讲解了什么是“成语”,只听得萧然又是佩服古代人的智慧,又是替上一代文明的消亡无限惋惜,心想难怪武威天尊会抚《苑》叹息,自然也与自己一般,对经过了几千年,无数人心血凝聚的文化遗失,感到深入灵魂的叹息。
他兀自叹息一阵,险些忘记了武威天尊是自己的家族仇人,是叛徒,是天敌,自己怎么与他惺惺相惜起来了,便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给抛开。
但少年人天生的叛逆思想却在作祟,越发大逆不道了,猜想,若是武威天尊没有背叛家族,并且与自己生在同一个时代,自己势必要与他争个高下的同时,也要多与这样与天同尊的绝代天才好好交流,亦敌亦友,似乎也不错。
陶清见萧然一点就明,自己不过简单举例后,萧然便能自行将成语的由来、结构、优缺点统统消化,还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让他头痛的问题,想了许久也难以回答他,只能暂时支支吾吾,转换其他话题。
陶清心中苦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习惯他这超常人的理解能力,以及学习速度。恐怕不出多久,这家伙就能做自己的师傅了。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萧然的奇思怪想,才想起萧然提到的“卧薪尝胆”,便赶紧转换话题,“这卧薪尝胆,指的是在上一代文明的千年前……”
萧然听后,忍不住叹道:“这人果然厉害,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能如此忍辱负重,竟然甘心为奴为仆,做如此下贱的事,最后励精图治,总算报了父亲临终叮嘱的国家仇恨,这份胸怀和气度,不得不让人感叹。
他被这典故所感染,心中忽然有了决定,对陶清道:“师傅,我决定了,既然我与那二小姐打赌,总是输定了,便去她家为奴为仆就是了,也算是对我前些日犯下的错一些惩罚。”
“这……”陶清本就计划好,要拉下老脸去求阮凌风做个中间人,取消这个赌约,却没想到萧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虽然受罚也是对他好,可他刚从南宫世家脱离了下人身份,自己还未好好待他,又要去为别家做下人,这,这合适吗?
一时间,陶清心中矛盾,也不知该如何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