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座宫妃多得是压抑着的嘲讽笑声。林思脂却是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皇上恕罪,是臣女一时失言,皇上恕罪……”
千筱伊见状,心里已是转了一个来回。她微微冷下脸来,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来。“我本就是前朝余孽,皇上爱惜我,当了皇后已属不易。怎么还敢奢求皇上接纳我母家的姊妹?我们这样的蒲柳之姿,哪里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你这是什么话?”赫连宇蹙眉,“朕的心意你还不知道?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来叫朕伤心?看来真的是朕来chong你了!”
“皇上此时chong我爱我,未必能一世chong我爱我。如今便是连爱屋及乌一回也不肯了,是叫我这妹妹白来一回么?”千筱伊坐回椅子上,别开脸不看他,只兀自冷笑道:“皇后母家的妹妹来参选,却灰溜溜地被打发回去,嗤,说出去是多好听的笑话!”
赫连宇俊美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来,“已经有了傜儿,怎么,伊伊你要将你的姊妹统统塞给朕不成?”
“天底下的女子,只需年龄符合,都是皇上手心里的人。”千筱伊淡漠地瞥他一眼,笑意冰凉,轻声道:“是我的妹妹,皇上不疼惜,我疼惜。”
“罢了,”他轻叹一声,从李左手里取过录本,伸手在林思琼和林思脂二人名下用朱笔勾了。“你这小嘴越发刁钻,既然是皇后的妹子,自然不能委屈了。那便,一个封了琼芳人,一个封个从五品美人,赐号为茹罢。”
千筱伊方展颜,道:“琼芳人茹美人?怎么,这有什么典故在?”
见她笑了,他也心情大好,笑道:“琼花气香,以芳人配之,甚好。林思脂同伊伊你有这么几分相似,是她的福气。如今承了入字做封号,也可日日记着你给她的恩典。朕的皇后自然是绝色之姿,茹美人类你,美人一位,岂不是当之无愧。”
嗔怪地望了他一眼,千筱伊取过描云手里刚续的热茶,一面散热气一面道:“扯出皇上这样多的思绪来,果然是新人儿,这样上心。皇上可别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啊。”
温夫人手里捏着一方糕点,笑yinyin地道:“旧人么,只怕是咱们这样的。皇后娘娘乃是百日红的花儿,皇上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哪里有凋谢的时候?”
“哎呀呀,温姐姐真是会说话。是了,如皇后娘娘一般的,乃是皇上最为心爱的女人。皇上爱惜皇后,乃是后宫和顺迹象。”说话的乃是锦御女,她因昨日闹了那么一出,故而被允了搬出梅园,今日能来,也是因着如此。
“皇上好大艳福,”贞小仪狠狠扭着帕子,面上勉强带了僵笑。“后宫中一下子便多了三位千娇百媚的妹妹,只怕是要目不暇接了吧。”
赫连宇不语,唯有千筱伊冷淡看她一眼,淡声道:“目不暇接?怎么本宫觉着,皇上宫里头的人还是太少了些。”
“伊伊……”赫连宇深深望向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
千筱伊正容道:“皇上,请听妾身一言。开枝散叶乃是皇室攸关社稷之事,还请皇上正事。子嗣凋零,绝非江山之福。放眼后宫,不过尔尔几位小主,并上一个贞妹妹。如今唯有贞妹妹怀了身子,是龙子或是龙女尚且不知,皇上还需多纳几个妹妹才是正经。”
如今唯有一个贞小仪有了身子,让她一家独大,这怎么能?她是赫连宇疼惜的表妹,若是一朝产下龙子,绝对会是千筱傜大大的一个对手。为今之计,唯有扶持旁的人来分chong。
赫连宇望着她,沉默。末了,他自嘲而笑,道:“随你。这些事,朕什么时候没有听过你。皇后,你只要记住。你会是朕唯一的皇后。”
你会是朕唯一的皇后。
千筱伊回到临伊宫,对着一方圆形白玉笑出一脸眼泪。
“白玉……”她呼唤那个珍藏多时的字,仿佛连心间的感情都借着这两个字喷薄而出。“如果你真的只是赫连白玉,多好?我宁可你只是一张白纸。”
只是他从来不是,那个少年,只是她藏在回忆里的旧影。真的只能放在心里爱了,从她决定离开的一瞬开始。她知道赫连宇爱自己,深爱。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加深这种爱,将它巩固成无坚不摧的模样。
千羽纵灭,血脉不能断。她必须让千筱傜上位,而千筱傜上位,必须要有人为她铺一条好路。因为她是千筱伊的妹妹,赫连宇绝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
但是千筱伊担心的却是,千筱傜一旦掌权,是否会成一代奸妃。阴谋容易,朝事太难。她不能让那些黎民百姓因一个女子,民不聊生。
因此,千筱伊有必须找几方能与之抗衡的势力。卉贵嫔一方,贞小仪一方,如今再扶植一个茹美人,四方鼎立,这样很好。
“皇后娘娘,”描云在外道:“李右公公已将今日受封留用的后妃名单送来,还请皇后娘娘过一过目,定下住处。明日诸位受封的小主会来临伊宫叩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千筱伊用帕子细细揩干了面上泪渍,朝镜中望了,确认无虞方道:“送进来。”
“皇后娘娘请过目。”描云送上名单,将桌上一盏凉茶换了。抬头望了一眼,却惊道:“皇后娘娘的眼睛怎么这样肿?”
千筱伊略怔,而后用帕子擦了擦,道:“方才有个小虫子眯了眼,疼得紧。”
描云心里嘀咕着寒冬腊月哪里来的小虫子,却知道是千筱伊搪塞的一句话,噤了声便随它去了。
赫连宇这一回选秀,乃是千筱伊做的主。里头的人关系旁枝错节,够宫里头心怀不轨的人喝一壶的。宜采女、茹美人同上封了琬才人的杨和琬这三位,乃是最为出挑的三个,引人的眼刀只怕已收满了一个箩筐。余下的稍稍出彩的唯有尔尔几人,乃是珈更衣、佼贵人、玎顺人、玠娘子几人,另有数人,并无特色,不再赘叙。
看罢,“很好,”千筱伊道,将名单阖上,又道:“只看这一回,又是什么厮杀的好戏了。明儿的事你去办,兰皙姑姑如今尚且同柔珠服侍着清泠郡主,你去将添香调进来使唤,只是不可让她经手紧要的事。”
“是,奴婢明白。”
“只怕你忙不过来,旁的人也用不顺手。”她沉yin,“罢了,你去姝婉仪那里将织锦借来,说是我说的,用她一日就还回去,你先将黄鹂送过去给姝婉仪将就一天。”
描云颔首,将名单细细收了起来。“是,奴婢明白。”
“你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次日临伊宫,千筱伊睡得很迟,却还懒懒的倚在chuang上拨弄chuang帐上头的薄纱,慵懒娇美的模样。
描云从外头提了漆木食盒进来,道:“今日天冷,主子睡得倒好。只是难为外头的小主等得久了,真是不凑巧。”
千筱伊支起身子,并不说这是她成心的一个下马威,只问道:“今日人都来齐了?”
“回娘娘的话,少了个玠娘子。”
“嗯?”千筱伊疑道:“怎么?”
描云摇首道:“方才奴婢去御膳房取早膳,见着贞小仪正罚着玠娘子跪在宫门口,膝盖底下还添了铁链子,一个小主,哭得当真是可怜见的。”
千筱伊取过一碗粳米粥慢尝一口,面无表情。“贞小仪出身皇上亲族,难免自恃过高些。玠娘子不过是个县令之女,何况还是个庶出,她要立威,难免拿人开刀。不过是玠娘子撞在枪口上。是她自己不仔细,终究怪不了别人。在宫里头,若是连自己都不爱护自己,怎么还要奢望旁人来爱护你?”
“宫中向来捧高踩低,如今贞小仪有着身子,最是娇贵的时候。玠娘子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静静将一碗粳米粥用罢,千筱伊道:“我今日懒懒的很不想起来,只怕是风寒所致,你去夏太医来看看。”
描云应了,却又迟疑,“皇后娘娘您看,是不是让诸位小主先回去?”
“不必。”千筱伊翻身朝里头躺去,“我想见见他们的狐狸尾巴,你去就是了。”
描云才去了。
千筱伊又翻身起来,唤:“织锦!”
“是,皇后娘娘,奴婢在。”织锦推门进来。
千筱伊肃容道:“织锦你过来,我有一件很紧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
织锦见状,将门合严实了,上前道:“请皇后娘娘吩咐。”
“有个雪美人,她是枚很重要的棋子。今后将会帮助傜儿一路扶摇直上,我如今要交代给你的事,便是与她有关。”她顿了一顿,似乎是艰难,但是很快又说了下去。“雪美人一旦助傜儿登上贵妃之位,必求一走。她若不走,便留着她,尊敬供着。她若执意要走,告诉傜儿,是我交代的,杀了她!”
她这个杀字说得格外尖锐,惊得织锦一抖,使劲咽了咽口水才应下。
千筱伊又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傜儿杀了她,你好好辅佐傜儿,成就一番事业。若是她心慈手软,那么,”将枕下一枚银簪递给织锦,她狠戾道:“若是她心慈手软,就用这银簪子了结了她。银簪子上喂了出尘制的毒,见血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