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晴,一如夜青玄和雪衣的身体。
好在雪衣那天只是受了些内伤,经过夜青玄以内息调和,加之这些天的休养,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左手掌心里的那道伤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须得慢慢消除。
容毓靠着身后的软垫子坐着,接过雪衣递来的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个干净,而后又接过她递来过味儿的蜜饯,摇头一笑道:“我在你眼中,什么时候变成如此娇气之人?”
雪衣抿唇浅笑,“倒不是娇气,只是这味药确实很苦,药是我配的,我心里最清楚。”
轻轻点头,容毓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渐渐好转,终于放了心,“好在你及时破了阵,否则……”
否则他不敢想象后果,毕竟,那些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容毓一见,下意识地喊道:“雪衣!”
雪衣脚步一顿,回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的药碗,终还是又坐了下来。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容毓轻叹一声,道:“现在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圣上的旨意也已经传达,前来任职的总兵不日就会赶到,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雪衣想了想道:“我和阿玄商量过了,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可以上路了,我们便启程回北郡,去看过外公,然后再回京。”
顿了顿,她沉了脸色,“京中最近很不太平,传来了很多不好的消息,皇后娘娘已经没了,月家……”
容毓浓眉一拧,“月家怎么了?”
雪衣回身道:“昨天刚刚接到京中来信,月涵大人被指通敌卖国,家中更是搜出了与楼夙来往的书信,甚至,还搜出了证据证明此番齐才良叛变,正是受了月大人的指使,目的就是要对付阿玄,再里应外合除掉几位皇子,以保修王继位。”
“一派胡言!”容毓沉喝一声,想了想道:“这定是夜明澜搞的鬼,从太子到玄王爷、再到修王爷,一个个尽在他的算计之中,此番楼夙派来杀手刺杀王爷,定也是他的授意,他这是想要联合楼夙拿下夜朝。”
“我和阿玄也是这么想的,相信朝中也有不少老臣都能看明白其中缘由,可是眼下圣上病重不朝,前朝后宫皆在夜明澜和苏贵妃手中,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生怕像月大人一样惹祸上身。月大人会遭此劫难,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贤妃娘娘的兄长、修王殿下的舅舅,更因为他属保皇一派,当初皇后娘娘和太子事发,他曾多次入宫面圣为二人求情,想来,夜明澜和苏贵妃早已恨他入骨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担忧起月无双来。
纵然她们相交不多,然知己者一面足矣,她和月无双、苏语之间,便是这种交情,而今夜明澜以监国身份代理朝政,下令将月家满门下狱,更是将月贤妃和夜华修禁足深宫,她不得不担心,脾气倔强如斯的月无双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你担心月姑娘?”容毓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坐直身体,见她点头,便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月姑娘是聪明人,关键时候她一定懂得如何自保。”
想了想,他又道:“再者,如今莫将军正领兵于东海抗敌,就算夜明澜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在这时候动月姑娘。”
经他这一提醒,雪衣骤然想起莫启凌来,“对了,莫将军还在东海,这么说来,月姑娘暂时安全了。”
容毓点头,“所以,你就不要担心别人了,先想想自己吧。京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圣上又病重,你和玄王必须尽快赶回京中,晚了,只怕你们连莫凉城的大门都进不了。”
闻之,雪衣心下暗暗一凛,想起了一些事情来。
“雪衣?”见她脸色瞬间变得暗沉冷肃,容毓忍不住出声喊道:“你怎么了?”
雪衣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抬眼凝视着窗外,目光却毫无焦点,低垂的双手时而握起时而松开,心事重重。
入夜,四下掌灯。
将离端着晾晒好的衣服不紧不慢地朝着雪衣的房间走去,刚走了两步,突然只听“呼”的一声,似乎有黑影从院子里一闪而过,吓得她脚步一顿,悄悄回身望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疑惑地自顾嘀咕了两声,她理了理手中的衣服,继续走着,却总觉得身后有人,吓得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走了几步,突然一回身,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是出现了六名黑衣人。
“啊!”她突然惊叫一声,将手中的衣服朝着他们砸了过去,然后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来人啊,有刺客!秦钟舸,救命啊!”
那些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惊叫,齐齐一愣,而后相视一眼,其中一人掠身上前来,手中长剑直指将离后心。
“当”的一声,那柄剑在刺中将离之前,被人挥剑挡开。
秦钟舸一伸手把将离揽到自己身后,冷眼看着那些黑衣人,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喝道:“取你命之人!”
话音落,六人齐齐出剑而上,秦钟舸“嚯”了一声,一把抓住将离扭头就跑。
将离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跑着,边跑边问:“秦钟舸你跑什么呀?”
秦钟舸瞪大眼睛道:“他们六个人我一个人,打不过当然要跑啊!”
说罢,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起,喊道:“快来人啊,我一个人挡不住呀!”
刚说完,两名无门弟子便从一旁跃出,与黑衣人交上手,秦钟舸总算得空喘了口气,他把将离往前推了一把,“快去找离洛,这些人得离洛来对付才行。”
“哦……”将离连连点头,转身欲走,却听得一声剑鸣,一柄长剑挡在她面前,吓得她向后一仰,秦钟舸连忙将她扶住,挥剑与那人交手。
三人对六人,虽然比一人对六人好了很多,可毕竟还是很吃力,他们有意把将离堵在这里,秦钟舸就不得不分神去照顾她,急得将离直跳脚。
眼看着一柄长剑就要刺中秦钟舸,将离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就挺身上前替他挡下那一剑,好在秦钟舸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到面前护在怀里,那一剑刺中秦钟舸的左肩,痛得他闷哼一声。
“秦钟舸!”将离惊呼一声,连忙扶住秦钟舸,带着哭腔对着四面喊道:“离洛,这个时候你死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出现在路口。
离洛手中长剑一握,正要上前,却被夜青玄一把抓住,“看他们的招数。”
离洛疑惑地仔细看了看,顿然吃了一惊,“他们君瓴的人!”
夜青玄没有置声,掏出一方帕子给他,离洛会意,接过帕子遮住脸,而后跃身上前,叶影寒光一闪,硬生生地逼得几人后退了两步。
雪衣闻声赶来,看到眼前情形,不由愣了愣,走到夜青玄身边问道:“阿玄,怎么回事?楼夙的人又来了?”
却见夜青玄摇摇头,“这一次来的,只怕不是楼夙的人。”
听着他冰冷而又疑惑的嗓音,雪衣心下一凛,正想多问,就听将离带着哭腔道:“秦钟舸,你没事吧?你别死啊……”
雪衣和夜青玄相视一眼,快步走到秦钟舸身边,借着灯笼的光大致看了看秦钟舸的伤口,雪衣道:“先把他扶进屋里。”
将离一听,连忙乖乖将秦钟舸扶起来缓缓走进屋内,雪衣也跟着进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身看了夜青玄一眼,只见夜青玄正紧紧盯着那些黑衣人看着,目光凌厉,突然对离洛说了句“留个活口”。
留个活口。
也就是说,其他几人全都处理掉。
深吸一口气,她定了定神,快步走进屋内,努力不去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身为医者,她对每一个生命都怀着异样的敬意,可是对于有些生命,她却只能这般漠视,置若罔闻。
好在秦钟舸躲得快,这一剑刺得不深,没有伤到骨头和筋脉,休息几日便可。
听雪衣这么一说,原本还担忧得哭个不停的将离一把甩开秦钟舸的手,“明明死不了,你还叫得那么惨烈?”
“喂,我这可是为你受的伤,你好歹感激一下啊!”秦钟舸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将离哼哼了两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看着两人这般又哭又闹的,雪衣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却又放不下那些黑衣杀手,便又折身出门。
这一次,她站在屋檐上挂着的灯笼下,正面对着那些黑衣杀手,他们将她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人喝道:“是她!”而后,毫不犹豫地挥剑刺来,其余几人纷纷跟着转向雪衣攻来。
这一转变始料未及,夜青玄和离洛都暗暗一惊,只见夜青玄一抬手,以手指捏住刺来的那一剑,而后用力一震,剑刃被震碎成许多截散落一地,那人也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而后跌倒在地。
离洛紧跟着从身后追来,叶影连削三剑,强劲的剑气将几人震得连连后退,再站稳时,离洛已经横剑挡在雪衣面前。
黑衣人显然已经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离洛他们的对手,再这么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欲要离开。
夜青玄眸色一沉,吩咐道:“拦住他们。”
闻言,离洛和两名无门弟子齐齐跃身而起,将准备离开的黑人死死拦住,其中三人被刺中一剑,另外两人则被剑气震伤。
眼见逃脱无望,几人齐齐用力咬碎嘴里的毒囊,夜青玄眸色一凛,身形一晃移至其中一人身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阻止了他,再一掌击在他后心,那人连连咳嗽,将嘴里的药囊吐了出来。
“你……”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又为何要杀玄王妃?”夜青玄嗓音清冷,带着阵阵寒意。
那人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突然只听得“嗖嗖”几声响,夜青玄身侧一闪,避开了打来的暗器,再低头一看,这人已经被一枚暗器射中咽喉,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