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曦虽然早就听说过这个安溪王心性阴晴不定,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却一直只是听了传闻,今日一见,不由心下微寒。
听着那丫头的哀嚎声渐渐远了,流烟不由浑身一软,缓缓坐了下去,顾修看着她轻叹一声,“夫人,你莫要怪孤王心狠,孤王是容不得任何对你不利的人留在你身边,今日她会把你一人丢在这里,来日也就有可能会将你一个人留在敌军之中,孤王不能冒险。”
顿了顿,他回身看了眼正跪在那里的容曦,继续道:“再说,孤王听闻你见到了一个与你妹妹长得十分相像的姑娘,你很喜欢她,而且听说这个姑娘聪明灵活,很会察言观色,孤王便觉得倒不如就让这个姑娘留在你身边照顾着,这么一来,那个丫头就成了多余,迟早是要废了的。”
流烟喉间一哽,不安地顺着他的目光朝着容曦看去,深吸一口气道:“看来那人已经把这姑娘的事跟王说了,不瞒王说,我对这姑娘确实是一见如故,可是我原本根本没有想过要让她留下来照顾我,我只是想要……和她聊聊天,说说话,解解闷罢了,我……”
“无碍,现在她可以留下来了。”说着,他对着容曦努了努嘴,道:“你,抬起头来。”
容曦依言照做,缓缓抬起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神色清淡之中带着一丝不安,顾修定定地看了两眼,突然笑着点了点头,道:“夫人,你们家的兄弟姐妹是不是个个都是貌美之人?夫人这妹妹长得也着实好看,若非夫人出手救下了她,可就要糟蹋在那些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手中了。”
闻言,容曦骤然脸色一怒,一股火气从心底窜了上来,怒目直视着顾修,看得顾修微微一愣,随即又是一阵朗声大笑。
“哈哈……你恨孤王是不是?你恨孤王破了你的城,杀了你的亲人,还掳了你回来充妓。”顾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瞪眼咬牙的模样,“恨吧,尽管地恨,这样也许能让你活得舒坦些,不过孤王觉得你真正应该去恨的人,应该是楼陌卿……哦不对,是那个无能的楼陌风,又或者是巩能方和万俟禄,毕竟,他们才是导致楼夙如今四面楚歌、四处犯境的局面,只是可怜了楼陌卿接手了这个烂摊子,现在要一点一点收拾……”
容曦霍地一握拳,就要站起身来,流烟连忙皱了皱眉,冲她摇了摇头。
顾修继续道:“小丫头,看你年纪还小,夫人又那么喜欢你,孤王可以暂且放过你,只要你能照顾好夫人,孤王自会好好赏你。可你若是不识好歹,让夫人有任何闪失……到时候就别怪孤王冷酷无情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起身吧,地上凉,一直这么跪着,会伤了身体。”
容曦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收敛起多余的情绪,低声道了句“多谢王恩典”,而后缓缓起身,怔怔地站在一旁。
顾修这才又回过身来,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流烟,抬袖替她擦去额上的冷汗,“夫人,你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流烟连连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害怕王对我擅自带回这位姑娘心生恼怒,会责备我……”
“哈哈……”顾修不由朗声而笑,“区区一个丫头罢了,夫人多虑了。你若是喜欢,孤王再多派几个人来照顾你,也不为过。”
“不了……”流烟连连摇头,“我跟在王身边,已经给王添了不少麻烦,不敢再劳烦王费心了,再说我喜欢清静,有这个姑娘一人就够了。”
“那好吧。”顾修替流烟理了理衣襟,“孤王手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夫人先好好休息,孤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是,恭送王。”流烟在容曦的搀扶下起身行了一礼,顾修挥手示意她免礼,临走时,朝着容曦瞥了一眼,眼神冷厉,“照顾好夫人,否则那个丫头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容曦垂首,“奴婢记下了。”
直到顾修走远了,流烟方才沉沉松了口气,握着容曦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容曦去关上了门,又给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沉声道:“这个顾修,可远比传闻中的要可怕得多了,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表嫂,你留在他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流烟直直摇头,有些疑惑和茫然,“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纵使他在别人面前的阴狠残冷的安溪王,可是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暴露过他嗜血嗜杀的一面,甚至在我这里,他很少厉声呵斥、大声说话,而今却当着我的面下令将那个丫头杖毙,这其中……这其中必有蹊跷,我担心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察觉了什么?”容曦疑惑了一声,“难道,你是担心他发现了你的身份,或者是我的身份?”
流烟摇头,“现在我还不能确定,这件事……我要再好好想想。”
容曦也下意识地低下头去,想了想,“对了,方才他说要多派些人手来照顾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若是答应了,兴许还会有几个人获救。”
流烟凄凄一笑,摇了摇头,“你不了解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如你所言,他比传闻中的更可怕,他的心思深沉,老谋深算,说是要多派些姑娘来照顾,实则不过是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想要救下那个姑娘,再者,便是他真的答应派人过来了,来的人也不会是那些姑娘,而只是给他一个借口把他的眼线安插到我身边罢了。”
容曦神色一凛,“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流烟沉叹一声,想了想,道:“也许是他怀疑我,也许是我多心了。”
顿了顿,她握住容曦的手,凑到近前小声道:“近来军中在找内歼,所以四处都查得很严,他今天的言行举止皆有些异样,所以我这边的怀疑并没有被排除,一定还会再来试探。曦儿,你答应我,不管怎样,我们现在绝对不能有任何动作,一定要耐心等着。”
“等?”容曦皱眉,“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等到他们排除对我们的怀疑之时,我再想办法将你安全送出去。”
看了看她凝重担忧的神色,容曦终是不忍回绝她,便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离开的办法。”
说罢,两人相视一眼,重重点了点头。
君瓴云州城内,近日来难得一片平静。
秦钟舸端着一只盘子,和将离一道朝着蓝若住的院子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子冥正在院内百无聊赖地用剑在雪上写字,像是近来无事,他已经无聊到了极点。
一见秦钟舸和将离,他顿然眼睛一亮,迎上前来,“你们怎么来了?”
将离侧身看了看秦钟舸手中的盘子,“这是小姐亲自给的方子,让我熬了这碗汤,说是对伤口恢复大有好处。哦对了,还有这盒香膏……”
她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小盒子交到子冥手中,“小姐说了,这香膏涂在伤口上可以淡化疤痕,小伤甚至可以完全淡去,不留一丝伤疤……”
“唉!”听着将离絮絮叨叨地说着,子冥不由沉沉叹了口气,“太子妃有心了,可是我只怕蓝若她……她不肯吃也不肯用。”
说着,他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她连御医开来的药都不愿服,每天都是我好不容易哄着骗着让她吃些下去。”
将离瞪了瞪眼,“为什么会这样?”
子冥连连摇头,“你可还记得君上决定放过她和离洛的那天?那晚离洛在她房中和她不知聊了些什么,我听到两人好像还起了争执,后来离洛走了,她就成了这样。”
秦钟舸啧啧两声,“难道是离洛做了什么坏事?”
将离顿然瞪了他一眼,喝道:“就离洛?再借他的胆儿!”
子冥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管怎样,不管是因为什么,我现在是没辙了,再等一天,她若还是这样,那我就只能去找君上,让君上下个命令了。”
将离撅嘴想了想,突然一转身夺走秦钟舸手中的盘子,势头汹汹地朝着蓝若的房间走去,秦钟舸顿然一惊,连忙上前去就要拦住她,却被子冥一把拦住。
“你先别急,将离心直口快,说不定能以毒攻毒。”说着,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旁,只听得“咚”的一声,随后传来将离冷冷的嗓音:“蓝若姑娘,你这是装给谁看呢?”
蓝若抬眼瞥了她一眼,很快便又恢复她那冷清的神色,没有应声。
将离不由一瞪眼,继续喝道:“怎么?还想着让所有人都来劝你、哄你啊?你凭什么?你不就是个内歼吗?君上已经答应放过你了,他没有将你立刻处死,而是让你好好养伤,那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从头再来的机会,你怎么就不识好歹,犯起倔劲儿了?”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丢了一记白眼,继续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死了,别人无所谓,可我们离洛就亏大了,他要不是因为你,会一直被关着,到现在都出不了门儿吗?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离洛用他自己的命换来的,你若是就这么死了,离洛所受的罪可就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