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么?”我淡然低问,转背欲走。
阮明辉拉住我,轻声道:“也不是不成。”
嗯?我抬头望他清秀双眉,仍是微拧出沉默感伤神情,唇角却弯弯地重构出一抹斯文微笑:
“只是怕里面没什么好看的,扫了非宝兴致。”
说着话,贵公子牵我走近小铁门,然后蹲下身去,往那绿藤重丛的角落边伸手摸了摸,转瞬,指间已捏起一枚亮晶晶的钥匙。
挂着一把大铁锁的门,旋即缓缓开启。
我跟着他脚步,踏过居中的几块菱形铺路石,进入到白色小屋里。
真的是如他所言,没有什么好看的。
空空的房间,彩色玻璃窗皆紧掩四合,只有自门外刮进的南风轻轻回旋,扫除些许屋内闷热气息。
只是,掠过一眼之后,我已被那墙壁上满满的信笔涂鸦吸引,纤细至极的线条,温婉柔丽的色彩,全部是各式各样或盛开或凋零的花朵,似隐藏着悲喜莫名的复杂情绪。
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闭上我双眼,利用方才散步吸取的淡淡光能,摊开我两只小手,以掌心平平覆盖其上。
“非宝在做什么?”阮明辉不无慌乱且惊奇地,低声问我。
“看画。”我淡然相答。
“非宝喜欢闭上眼睛看画么?”虽是这般问我,听他愁怅口气,却并无期待我回答之意。
然后,他忽然叹息一声,仍是低低说话:
“非宝真的是很特别。你知道么?这是第一次,有人会用心来感觉,妈妈的画。”
他明白!
我只是说了两个字而已,他居然便即刻明白我此举用意!
到底是雷光明白,还是阮明辉明白?
一时之间,我已经分不清楚。
悲伤的甜蜜,黑暗的负疚,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原来都在这些细腻疯狂又凄美的画里面。
“阮少很喜欢妈妈罢?”自画壁放手刹那,我身子竟有些疲累的软绵。或许,不该为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太过逞能。
“喜欢又怎样?”贵公子恨恨回话,“她到底还是先走掉了!”
“她是自杀的么?”我淡然低问,他的手指微抖且冰冷。
“不是!”阮明辉下意识地断然否认,头稍避开,原来凝望住我的如雨深眸内,隐隐生出些许闪躲之意,“她是病死的。”
“嗯,我明白了。”我不再追问,只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去:
“这里确实很不好玩,我们出去罢!”
“非宝!”贵公子站在原地未动,在我走至门口处,却忽然出口相唤。
我回头,望向他矛盾的眼神,摇头道:“阮少还是不要冲动的好。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
“你不会生气么?”阮明辉奔至我身边,紧紧握住我一只手,“我现在,又很希望你能生气。”
平日里神色斯文淡定的贵公子,竟会流露如此脆弱嗔怪的表情,令我不得不再度摇头道:
“阮少,应该生气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为什么?”他诧异低问。
“因为,你真正想欺骗的人,是你自己。”我目无表神地淡然相答。
要想先骗过别人,首先要骗过自己,他这样看来甚是保留的虚假解释,既难过又生气的,又何尝不是他自己?
果然,只是淡淡一句,竟令他脸容骤然刺痛般,抽动的唇角边浮现出一缕苦涩微笑:
“非宝,你好象太聪明了。你不知道这样说话,会死人的么?”
嗯?他要杀人灭口么?
我不无戒备地,往后稍退一步,淡然注视他明亮里隐泛泪光的深眸,似乎并不见点滴杀意,倒是,满目流动着说不出的悲喜莫名。
悲伤可以理解,喜悦?不太明白。
贵公子忽然仰起头来,用力吸了口气,深深地吸了口气,继而,慢慢走近我。
我慢慢后退,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情绪,好象不太正常。
胡小天说得对,我多嘴的毛病,有必要改一改。
退出门口,在与他暂时拉开数步距离的地方,我转身,开始不露声色地提足向前疾行。
“非宝!你想去哪里?”如影随行的温和声线,往我耳畔低回。
只轻扭头,便发觉阮明辉已紧紧跟上,在相差我半肩的地方,如那日赛马情形。
他似浑然不觉我速度有多快,气息平稳地,渐呈并行之势,眸内有些担心地望我:
“你还是生气了么?所以急着走掉?”
哦!我不想被你杀死,所以要逃掉!
哦!该死的雷光!为什么你始终象影子一样跟着我?!令我呼吸不得畅通?
这种被人掣肘,不得自由的感觉,我真是已经受够。
游戏时间太长,我早生厌。
我慢慢站定,仍是面无表情地,向阮明辉问话:“我生气的话,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听我的?”
他愕然,却轻点头道:“若是能看到你笑,我会。”
贵公子安静地望着我,不无坚决地望着我。
“我现在想回去,你会答应么?”我低问,眸色淡然,并不抱多大希望。
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意,掠过他镇定微笑的清秀脸容,拧紧的眉忽然慢慢展平:“你一定要回去,我会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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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在他雨雾迷漫的眼底,我看不到承诺的诚意。
“嗯。当真。”他低答,轻轻握住我手,温柔低问道,“现在不会生气了罢?”
被他轻握住的指间,传来与我几分相仿的淡定有力温度,竟令我心内浮躁悄然静止,不禁淡然摇头道:
“阮少,其实我是不能生气的。”
“为什么?”他有些意外地再度惊问。
因为,太过起伏不平的情绪,都会在无形中产生强大压力,令我脑内浮浅曲线会因为支撑不住,而断裂,最坏的结果,甚至会化成粒子灰沫,慢慢消失不见。
方才,无形中对他产生的强烈不耐,已经令我感觉身心紧绷的异样软弱。
却不知解铃仍需系铃人,引我脑内浮浅曲线不规则跳起的,是他,助我安定的,也是他。
“我生气的话,小天会生气,小天生气的话,他爸爸会生气,他爸爸生气的话,会有更多的人跟着生气,我不愿正在努力保持平衡的多米诺骨牌,会因为我生气而倒掉。”我答非所问。
贵公子的脸容开始古怪地扭曲,继而再度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虽然没什么逻辑,但是,我为什么觉得很有道理?”
他不无赞赏地夸我,眸中郁痛似消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