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一家人,温家接到女儿的信就猜到她们家遇到了困难,同样的,虽然温家回信里也是报喜不报忧,温氏还是察觉到了异样,家里带来茶味道不一样了,小心的捏出一点泡了,本来含着泪的温氏喝了一口脸上就露出疑惑的神情,温家自己种茶炒茶,哥哥和弟弟炒茶的手艺都是跟温老爹学的,虽然有微妙的差别,她在家里喝了那么多年都能尝的出来,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家里每年也会捎些茶叶,都是熟悉的味道,现在则有些变了,虽然很细微。
温家做的就是茶叶生意,这个变化显然让温氏有些不安,不由得想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娘亲不哭了倒是好事,可是单凭喝一口茶就断定外祖父一家有事,叶静宁和叶静客都有些摸不上头脑,兄妹俩就着杯子一人喝了两口,叶静宁砸吧砸吧嘴,皱着脸开口道:“好像是有些不同,没以前那么苦了……”
叶静宁并不喜欢喝茶,这是有原因的,小时候去外祖父家,小舅舅跟他说喝茶好,变着法的给他泡各种茶,哄着他喝了就买点心吃,为了那些精美又好吃的点心,叶静宁拧着鼻子喝茶,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后来被大舅和二舅发现了,把小舅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然后叶静宁就过上了不用喝茶也能吃到点心的日子,所以他对茶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是走了以后每年小舅舅还特意给他捎过来茶,他虽然不喜欢,但是不想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偶尔看着爹娘喝的时候也跟着泡一点,他品不出茶的好坏,只能喝出来到底有多苦,是哪种苦,可能是这些记忆太过于深刻了, 所以他喝了之后确实察觉出略有不同。
怎么说呢,以前的茶叶是苦带点香气,现在这个苦香气稍微少了些,多了点涩,当然,也有可能是昨天吃多了,影响口感。
叶静客喝了也是白喝,对于一个以前从来没喝过一口茶的人来说,她连红茶和绿茶都分不清楚,好坏或者优劣更别提了,所以她给不了任何的建议,只能劝她娘,也许换了个伙计呢。
温氏缓慢却坚定的摇头,眉心微陷,“不可能,这肯定是你祖父或者舅舅炒的。”
说完叶静客也觉得自己说了废话,好几千里给亲人捎东西,会给拿别人炒的?衣服和鞋都都是亲手做的,茶还能假人之手?别说,她都觉得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事,茶叶这东西味道变了对于以茶为生的人来说已经是大事了,她娘的担心不无道理。
温氏抱着那杯茶寻思了一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虽然没少吃但看着也是勉强下咽,叶静宁频频向叶静客使眼色,意思让她给娘宽宽心,叶静客心道我对外祖父一家全然没有印象,一个不小小心说的更不对那就糟糕了。
最后兄妹俩跑到西屋跟叶知学开始嘀咕,“外祖父家来信了,你娘子正担心难过呢,我俩不知道咋劝,爹你快赶紧醒醒吧……”
不知道是正睡着还是俩人的话没传递过去,俩人说了半天, 躺着的叶知学没有什么反应。
下午的时候救星回来了,叶静楷带着最后一批人从三石县回到了家,听说了这事,思忖了片刻看着温氏道:“娘,你别担心,山上的事情了了,我正想去江南一趟,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外祖父他们。”
别说温氏一下子愣住了,就叶静宁和叶静客两个人也是面面相觑,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他俩咋没有听说?
事实上叶静楷离开山上之前的那个晚上提了一嘴,叶忠飞记住了,当时叶静宁正在气头上,估计那个时候正在心里大骂吴雄他们把狼虎给招引到山上,并没有在意。
缓过神之后,温氏先是欣喜然后脸上多了抹担忧,手指轻轻摩挲着杯身,开口道:“江南路途遥远,山重水复,个把个月怕是回不来,静楷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这事叶静楷早就思量过,听到这么问,想都没想的直接回道:“娘,早在割漆的时候我就想过,山上漆树林那么大,供应整个秦州绰绰有余,想再往南试探下,咱们家割漆全靠静客在书中所得,我想去看看别的地方的漆是怎么割怎么卖的,心中有数以后也好做生意。现在割漆的事情不成了,得另谋生路。咱们家开了几十年的铺子,您最清楚, 只买寻常那些家什,一家人既饿不死也撑不死,在京城旺地尚且如此,青云县更不要说了,三石县倒是个好地方,那里潘家独大,咱们没有根基怕是不好起来……”
没想到他竟然想了这么多,温氏和叶静宁兄妹俩不由得屏气凝神听的更加仔细。
“江南一直是富庶之地,我想去那里看看,如果可以的话,茶叶的生意倒是可以做一做,一来外祖父家就是种茶卖茶的,有他们的指导在货源方面不用担心,二来秦州这里偏僻贫穷,茶叶生意做的并不太多,不像京城那般争的头破血流,一开始可以先试试,如果不行,再选别的路。”叶静楷把自己的想法如数的倾吐而出,“割漆虽然做不了了,但是靠着这个这几个月咱们也攒下五六千两银子,不出意外家用是足够了。可以拿出一部分银子试试,即便是血本无归,也不至于太窘迫。”
“好,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叶静宁一听就恨不得举双手赞同,十分的激动,以前听说书的讲那些富人白手起家的事情,他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大把大把的赚钱,割漆的时候觉得意气风发,他们也是能几百两几千两挣钱的人了,如果经年累月的做下去,就算不会像潘家那么财大气粗,也能成个不大不小的财主,被迫下山之后这个梦就破碎了,现在听大哥这么一说,信心又重新燃了起来,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收拾收拾行李下江南。
叶静客听的也蠢蠢欲动,烟雨江南,风景如画,多少文人墨客都流连忘返的地方,她也想去看看!
只有温氏显得平静些,大儿子说的不错,可是秦州和江南之间可以说隔了千山万水,路上危险重重,她真的是很担心,虽然她也想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了,但是一想到未及弱冠的儿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真是没办法不忧虑。
知道她心中顾虑,早就有了打算的叶静楷低声劝道:“娘你放心,我要是去,肯定不会只身上路,还有徐大哥和张大哥,这俩个人早年从军,后来又做过护卫和武师,身手很是了得,走南闯北见过世面,有他俩跟着,您大可放心。”
许林和张大虎温氏是知道的,这俩人是秦少年的朋友,也亏得他们前几日上了山,否则还真是应付不了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听到这俩人跟着,温氏稍稍的放了些心,想了想,又忙道:“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们才回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到了凤栖村三个孩子就没闲着,以前因为割漆放心不下,现在既然没事了,可得好好歇歇,他们还是孩子呢,这么奔波,她嘴上不说,心里疼的谎。
关于这个叶静楷答应的痛快,本来他也不能着急走,休息两天,然后把西边这一片几个县城的茶叶生意做个大致了解,他现在有的只是想法,得好好的琢磨琢磨才能动手,贸然就做怕是不但挣不了钱还得亏本,几千两银子听着是多,真要是花起来,怕是比想象中要快的多,尤其是他爹现在还没有痊愈,更不能莽撞。
说完这些话,温氏终于心定了些。叶静楷把顺恒漆坊结的漆钱拿出来,一共送了两次漆,六千五百斤,结了整整五千二百两银子,叶静宁又去把地里的罐子挖出来,银票和元宝一大堆,全都放在炕上开始数,五百两的银票十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三张,五十两的元宝两锭、二十两的元宝八锭,十两的六锭,还有散碎银子十多两,叶静楷原本手里那些银子全都发了工钱,身上只剩下几百个铜板,统统加起来,现在他们全部的身家有六千一百三十多两,这还不算存放在叶知久家里那几百桶生漆。
饶是银票没有银子那么直观,账一算出来,四口人半天谁都没有说话。温氏震惊的盯着银票上的数字看,老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眼花,可是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白銀伍佰兩”一张都不带差的,那些闪眼睛的元宝也堆在那里,她得承认,这六千多两银子都是家里三个孩子挣的,也就是半年的光景,比叶家最富裕的时候大概也不遑多让,那个时候叶家的银钱都是静楷的爷爷出生入死多年换来的,还以为那是叶家最荣光的时候,没想到险些家破人亡之后不但爬起来还更高了些,温氏心中的感叹可想而知,有了银子,铺子以后也会有的,长辈传下来的家业总算没有彻底毁在他们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