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云逸一进屋,云非的视线就没从他弟弟身上移开,知道自从云逸回来他们兄弟也没怎么好好说话,陆昶灏闲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有的人本来忍着不去见心上人就够辛苦了,要是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那也太悲惨了,他就大人大量发发慈悲吧。
云非身体不好,冬天一点凉气受不得,所以天还没凉下来地龙就烧上了,晚上一直有人不歇息的伺候着,保证屋里的温度不降下来。暖香随着热气浮动,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莲香若隐若现,虽然不明显,却抹去了屋里那一丝丝的燥气,所以即便一直热着,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房里只剩下兄弟两个人,云逸在外面呆了半个晚上,虽然有功夫护体寒气入侵不了半分,可是身上冰霜之气一时半会还消不下去,所以他进来之后不自觉的离床榻远了一些。他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云非心里甚是熨帖,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温声道:“云逸,好不容易来一次,坐的近些,让哥哥好好瞧瞧。”
他们本是双生子,可是眼睛还没睁开就被迫分开,这二十多年来只短暂的见过几次面,还都是私下里偷偷的,他都没来得及仔细端详,晚他一会儿出生的弟弟一眨眼就比他高比他壮了。
看着云逸走到近前,云非苍白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眼神在弟弟的面孔上扫过,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张脸虽然跟他不同,可真是像极了父皇。本来他还担心父皇还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心存芥蒂,没想到对这个二十多年没见的儿子倒是颇喜爱,从打回来便赏赐数次,现在朝中上下对这位陌生的皇子不敢不敬,他自然替云逸高兴,只是心里也有一丝丝的担忧,自古圣恩难消。
云非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云逸率先开口道:“今日身体如何?毒又发作了吗啊?”
“好的很,那东西我一直没断,身上好久都没有再疼过了,睡的时间也久了,这样下去身下的余毒就会一点点排出去,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云非犹豫了一下,看着云逸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继续道:“听说你今日在大殿之上与中书舍人意见不合,那人虽然官阶不高,但是却是忠实的太子党,他说的话便是太子想说的话。你公然反驳,怕是会让太子不悦,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但现在还是应该避开太子的锋芒,你才回京,不宜与太子一派大动干戈。”
“我知道哥哥为我担心。”楚天逸面色没有丝毫波动,语气平稳的道:“朝中大多数人的想法同哥哥你一般,但是这般忌讳太子又将皇上置于何地?做臣子的效忠的是龙椅上坐着的天子,心系的是黎民百姓,太子这个位置,所好听是储君,说不好听不过是皇上平衡各方势力的一个棋子,一纸诏书就能换掉,有些人却真以为自己一脚踏到龙椅旁边了。”
这样的话云非头一次听到,不由得变了脸色,低声道:“云逸,这话不要乱说,太子一派势力颇大,真要是惹怒了他,我们兄弟怕是没有好日子过。如果不是你,哥哥这条命早就没有了,我死不足惜,你好不容易才有了自由之身,切不能莽撞行事。”
“哥哥,这么多年了,太子和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娘亲不过是御姝,楚家更是寒门,我们兄弟对太子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她们放过我们了吗?娘被迫自尽,你我兄弟分别几十年,即便是这样,她们还处心积虑的给你下毒,这样心胸狭窄之辈,屈服的后果必然是死,她们想要斗,我便奉陪,反正金銮殿上那位觉得我现在又用,一时半会儿不会让太子将我置于死地。”云逸一脸冷漠的开口道。
“什、什么……”云非听了这话很是吃惊,身体稍稍向床外靠去,目光闪烁,“你是说父皇、父皇想要对付太子?”
云逸点点头,“太子势力扩张的肆无忌惮,触角甚至触及到了不该碰的地方,皇上早就有心想要整治,我回来就是想要当这把刀,杀鸡儆猴,若是这只猴子还不老实,那太子的位置就该换人了。”
这些年为了明哲保身,除了恭亲王云非从来不与朝中其他人有过什么往来,不过他即便不参与朝政,朝中的事情也是了解的,听他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开口道:“那、那扬州刺史的事情?”
“是我做的。”云逸干脆的应下,开口道:“我做那事一个是为了砍掉太子的左膀右臂,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试探皇上的态度,他当即便派御史下扬州,我便猜到他也想趁机敲打太子。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扬州刺史一案现在不但没有结,反而把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来,皇后还是有些手段的,怕太子深陷其中,让扬州刺史在狱中自绝。她们这个时候还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使手段,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了,他们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上面那位自然要以震天威。”
云非愣了一下,虽然这么顺利搬倒扬州刺史是父皇顺手推舟,他可是听说那封揭发信可是证据确凿的把扬州刺史的罪名给定下来了。也就是说,云逸在回来之前也对朝中的事情非常了解,否则哪有那么容易收证据,连他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闲散王爷都知道扬州那一派系的官员做事滴水不漏,云逸这次回来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上面那位想要利用我打压太子,自然得把我这柄刀磨的光亮些,他利用我,我也想趁机得到我想要的,这不过是一场没有摆到明面的交易,所以在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前,我什么事都不会有。”楚天逸这般安慰道。
云非却半点都放心不下,他这个弟弟不但将太子和皇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更是放不下对父皇的恨,这样决绝让他十分不安。
看出来他眼中的担忧,云逸顿了片刻,又道:“哥哥放心,我此番回来确实是想报仇,但更想堂堂正正的活下去,会量力而为,不会同那些人斗的鱼死网破的。”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的,他想报仇获得绝对的权利,让想要保护的人再也不用受到任何的冤屈和迫害,后半句则有几分虚。如果现在太子窥得了龙椅坐着的那位心思,那必定会隐忍缩起尾巴做人,他要是乖了,自己这把尖刀就没有了可用之处,自然也就被丢弃。
还没见到血,他可不想就这么归鞘,所以现在尽可能的与太子一派势力起冲突,然后激怒太子和皇后,只要他们血气一翻涌,必定有所行动,到时候伸哪只手就剁哪只,抬哪条腿就断掉哪条,娘亲的仇和哥哥的恨他会一点点的还给他们!
到底是双生子,他这么一说,云非就隐约猜到他为什么会向皇上进献那灵液。父皇早些年征战边疆,身体的沉珂这些年随着年纪大了便显露出来,每到冬天便犯头痛。自从用了云逸奉上的灵液,现在身体一天一比一天好,连御医都说父皇的身体回到了二十年前,做儿子的他自然高兴,可是太子可未必,毕竟只有父皇退位他才能登基,若是父皇如太医所说,再掌管朝政三五十年都没有问题,那太子可就一辈子都说太子了。
想到这里,云非心中不由得一凛,霍然抬头看向旁边的人,他、他这、这是要逼太子……
见到哥哥脸上的骇然,云逸轻描淡写的道:“我久不在父皇身边侍奉,心中自然愧疚,这也是一片孝心,至于太子怎么想,那谁也管不了。”
云非心中的震撼还依旧在,他也想过云逸的归来必然会引起朝中的一阵骚乱,却没想到这骚乱会一直下去,还有可能会越来越大……
他虽然心中生出几分恐惧,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弟弟的话没有错,有父皇在,皇后和太子还敢对诸位皇子下手,要是哪天父皇真的不在了,那他们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非常凄惨,要想活下去,必须要与太子的势力做抗争。
所以即便知道这河里有要命的漩涡,云逸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而他这个哥哥,却帮不上身忙,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看他一脸愧疚和自责,云逸皱了皱眉,不怎么习惯的安慰道:“哥哥,我能顺利回京,恭亲王也帮了不少忙,多亏你和他交情深厚,有了这条门路,我省去很多麻烦。”
听到这话,云非猛然抓住了他的手,急道:“云逸,我差点忘记同你说了,这些事情你千万不要透漏给他,陆家世代忠良,祖祖辈辈为大邱立下汗马功劳,陆昶灏那人虽然看上去不羁,但对皇上绝对忠心耿耿,他要是知道你要报仇,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你可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