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撑灯时分,陈鱼洗过了头发,坐在西屋里正用布巾拭着水渍,小文落寞地走了进来。跟在身后的碧竹冲主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陈鱼这才示意丫头退下。

陈鱼抬眼看了看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犹自地擦着发,吩咐着丫头们准备应用之物。明天是容儿的生辰,势必要送儿子回大宅的,而她……已经是自诩下堂的人,不想……也没有立场回去,这是儿子头一次离了她独自出门,自然会操遍了心,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了,“儿行千里母担扰”的含义。虽然他现在有丫头婆子,护院家仆不下二十几人跟着出行,陈鱼还是难免地放不下心。

待一屋子的乱哄哄渐渐平息了下来,已经过去了半刻钟,将人全打发了出去,儿子也被奶娘抱去了沐浴,陈鱼这才转向了摊坐在交椅上正在闭目的小文,“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如果我不派人去请,你连这里都不回了?”

小文既然不说,那陈鱼也就当不知了,相交并不是要求完全坦诚,只是在适当的时候分担就好。说实话,小文并不是一个能交换心事的对象,她适合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绝对能完美利落地完成,可是若说那些情意绵长的小女儿的湿鹿心境,怕是会化了她的一身英纵。

陈鱼在等,等她收敛好缠绵软腻的心事,能堂堂正正地讲出来时,那才是陈鱼做为一个朋友应该出现的场面,所以……不急。

小文眯着眼睛,没言语,只是发了个单音。

对这个鼻音,陈鱼并没有能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索性也就不再琢磨了,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巾子,才想开口,提鼻一闻,浓郁的花香包裹着层层叠叠的味道立时充斥在周围,不禁攒了眉问道:“平日里也没见你带什么香囊香料的,怎么这会身上多出了这刺烈的气味?”

小文这才睁开了眼睛,边将身上的粉紫荷包摘下递给她,边说,“前几天见着个丫头带着,闻着挺舒服的,就讨了来。”

陈鱼接过,在身边才晃了两个,就感觉到了馋头,原本清明的思路也开始混沌了起来,心中一惊,当时就认定了这个东西是有古怪的,所以也就没还回去,只是随手扔到了一边盛丝线的笸箩里。

小文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懒懒地摊回了坐椅中。

陈鱼对她这副事不关心的样子,生出了几分气恼,强自压着自丹田往上冲的涌动,面上没显露什么,只是状若无事地解下缠在腕上的浅蓝丝绦,将散发束齐,才开口说道:“你养几天身子,就走趟江西吧,眼下橙子已经到了采摘的季节。”

以往能勾得小文兴奋不已的话题,今天也没让她多蹦出几个字来,只是又以单音应了。

“这次你带上四房的老爷……”陈鱼盯着小文,暗自在打量着她:若小文还能镇定自若,立马打个纯金的“服”字给她。

小文果然没让陈鱼失望,话音还未落,就炸了毛,圆睁着二目,低喝道:“什么?四房那位?那是个什么主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带在身边,不是给我找病嘛?那位干啥啥不中的大爷,只会挑毛病找别扭,我宁可单枪匹马,也不要带着那玩意儿。”

陈鱼端过茶,轻轻地吹拂着浮沫,只淡淡地瞥了眼已经怒发冲冠的人,就又醉心于手中的香茗,完全将小文晾到了一边。

小文见自己的观点得不到回应,有些急了,以手抵在茶桌面上,脸上沉阴地又说,“从年初第一次带他去庄子,到早稻收获时节的下地头,从邻县的收帐,到铺子里的日常,哪一项是没让他接触过,可哪一项是他能做得了的?你的一番苦心我是知道,可是到头来反倒落了个鸡飞狗跳,埋怨连连,现在一提起这位四房的老爷,哪一个不是摇头叹气的?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他根本不是经商的那块料,若是没天份,为人谦逊些倒也罢了,总会有人看在陈家嫡系的面子上敬着尊着,多少提携些,可是你看看那位到底是怎么做人的?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本来就不是正经的主子,又这般不会笼络人心,谁还会把他当成个人看?”

听了这番对四表老爷的总结,陈鱼会心一笑,原来以为小文对那些人情世故是不在行的,没想到却能将人看得这般透彻,还真令她刮目相看。不过……有一点小文还是忽略了,四房那位并不是没有长劲的,虽然还是粗鄙野蛮,虽然还是火爆难缠,可是还是在众多讨伐的声音中,做出了些成效,这可是让陈鱼见着了收回成本的欣喜。

“喂……你倒是出个声儿啊,对着杯茶傻笑什么呢?”小文不满的怒视让陈鱼回了神。

先没有说什么,陈鱼款款起身,走到一旁的矮塌边,将放置在小几上的文书抄在手里,捻着厚实的牛皮封,陈鱼突然找到了种身为伯乐的荣誉感,回转身形时,面上不改微笑,将信放到小文的面前,“你别过早地否定了他,先看看陈总管汇报过来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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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面带狐疑的看了眼她,才抻出宣纸,将墨迹展开,研读了半晌,才带着惊地问道:“他真的收回了段府尹的欠帐?”

陈鱼点了点头。

“一个人?”

复又点头。

“不可能啊,连老姜陈总管都奈何不了的人,凭那个莽夫能成了?这让世人如何接受啊?”小文嘴里喃喃地念着。

陈鱼坐回到小凳上,“每个人身上都有需要展现的才华,只是或隐或现罢了,那是需要一双慧眼去发现的,从看到他的那天起,我就盯上了他身上的忠勇气质,直到昨天收到了陈总管的信,我才真正放下了心,从我有了这个念头开始,多少人持着反对意见,就连老太爷都直言不讳地说他难成大器,可我还是坚持着,看到了他这才显现的能力,我备感欣慰,也不枉我费了近两年的心血,才将他拢到身边。”

小文听了她的话,是有所动容,也还是不想让步,“就算他能收回陈帐,这跟西进收水果有什么关系?你要知道,那老头跟我可谓是水火不容的。”

陈鱼放下了手中的杯,促狭一笑,到底是水火不容还是蜜里调油,此刻下定义还为时尚早,两人同款的个性,如出一辙的目空一切,虽然小文多了那么些许的自知之明,却也逃不出是冲动派的范畴,陈鱼很有兴致地期待着能有双剑合壁的一天。

“你那是什么恶心的表情?”陈鱼的向往,小文并不买帐,只是警惕地盯着她,生怕这个丫头在心电神转间使出什么坏来。

陈鱼无辜地扁扁嘴,“我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大家闺绣,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这般的不堪。”说着还假意地抹了抹眼角,将受尽了委屈的小女儿情态扮了个十成十。

“行了,你扮可怜能骗得了天下人,却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就是一个混入天使行当里的恶魔卧底,哼……两年……就为了收一个怪老头,这份心计谁敢比?还是圣人说得对啊‘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而你占了其中的两样儿。”

这话说得有些狠,让陈鱼一时不好接受,咬着牙侧头斜倪着那个说得痛快了的人,“你这家伙又找不自在呢吧?”

小文对这样的恫吓根本都没放在心上,挺着平原般的胸膛,“你那三腿猫的功夫,想在我的手下过两招都费劲,我怕你做什么?”

提到了功夫,陈鱼立马就耸了,两个人掐架也只能停留在嘴上,自己这软绵绵的拳腿在小文那连半回合都盯不下来,还谈什么过招啊。

不过掐了这好一会,陈鱼也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将跑离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又重新扯了回来,“四房的那位鲁是鲁了点,可是在你的面前也没沾得什么便宜啊……你说……庄子上叫嚣让你以几副暗讽命不久矣的汤药解了气。监稻时你直接将人扔到了地里边,一群人骑马先回了,连个车夫都没给人家留。去收帐时怎么来着?”

这似是问到了小文的自豪事情,她笑眯了眼睛,颇为骄傲地说:“只带了他一天就被烦得不行,当天夜里点了安神香,让那人直接睡到了第三天回程。”

陈鱼横了眼还在犹自沉浸在往事中的某人,“还不是……那样一个你动动心眼就能拿捏住的人,你还怕他做什么,他吃了先前的几次暗亏了,这回定会有所收敛,如果还是不见悔改,你直管收拾了就是……”

小文百般不解,为什么她非要自己带上那个碍眼的老头,看着她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由地问出了口。

陈鱼并没有立时就答,而是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在小文身上看了半晌,直看得她有些发毛,下意识地缩了脖子,才开口道:“想找个代打啊……”

“嗯?”

陈鱼伸手越过了茶桌,轻轻地抻了抻小文的襟口,红唇微启不紧不慢地吐出:你若嫁了,这生意总不能荒废了,不是?

小文听完呆若木鸡……

陈鱼说完巧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