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来到云城

帝王向如月说了卑劣的谎言之后, 虽然心中后悔,却仍然不愿吐露实情。他表面上催促手下速速将萧如云和程六带回来,好让皇后能亲自审问。实际上却暗暗下了旨意, 将追捕九九和小六的人全数召回, 只留下两个最擅长追踪的人, 暗中观察两人动向, 一旦两人靠近京城, 追踪者就要立即向他报告。

在此之前,九九和小六为了逃脱追捕,一直马不停蹄地逃跑, 同时也在向着空间裂隙的方向进发。按说,九九和小六有着巫桓所提供的极为详细的消息, 这场旅行本来应该能轻松愉快不少。但实际上, 身后的追捕使得他们完全无法放松起来, 两人几乎是逃命一般进入了国度的东南区域。

他们两人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追在他们后面的不是别人, 正是秦玦手下的鹰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心腹以外,只怕再没有别人的手下可以这么有毅力地紧咬住他们两个不放。

初期的时候,他们还能找到机会暂时甩脱追踪者,躲在庙里手牵着手看星星, 可是到了进入西南地区之后, 两人已经疲惫得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连小六躲在丞相府里, 每天只有深夜能和九九见面的时候, 两人之间的交流也没像现在这么少过。在这样的状态之下, 首次一同出行的九九和小六,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之中。

倒不是说帝王派去的人对他们造成了多大威胁——虽然他们无法把追踪者甩脱, 但至少也能保持住一定的距离。最重要的问题在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段时间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若说这种变化的源头,还是要讲到在庙里度过的那个夜晚。那天小六情难自抑,向九九问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做我的妻子呢?”

小六提出的问题,九九听得一清二楚。她本来依偎在小六怀中,头枕在小六的膝上。听了他的问话,她觉得心乱了。

当初刚刚和小六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有一道光照进她灰暗的生活之中。无论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里,长久以来,九九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薛九九只是一个人,除了她自己以外,她什么都没有。

后来,自从小六进入了她的生活,渐渐地,好像突然之间,她什么都有了。有了恋人,有了哥哥和姐姐,有了父亲。

虽然那一段日子里,一直都有秦玦在威胁着。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享受了一段和别人一样美好幸福的生活。

再后来,哥哥失踪了,父亲也死了。对于这样的结局,九九早已经提前从书中看到了。而且书中的记载比实际的状况更残酷——在书中,萧烨是实实在在已经死了,而如今失踪的萧烨,无论如何总算还多了几分生还的可能。

在那一系列的不幸发生之前,九九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原本她以为,既然她明白这本来就是故事发展的必然,她就完全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然而当看到丞相惨白的尸体时,她还是哭得肝肠寸断。她这才明白不管人能让自己变得多么的理智,在遭遇这样的痛苦时,仍然是无法轻易度过的。

那一天可以说是薛九九人生之中的又一个转折点。从那一天起,薛九九重新获得了自由,却再一次失去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又一次流离失所,然而这一次却与从前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她还有小六在身边。

坐在庙门前的那天夜里,两人仰望星空,九九暂时忘却了烦恼。然而,小六的问题让她猝不及防。

她很想马上答应他很想马上说好的就现在吧立即马上。可是似乎有什么阻碍了她,让她感到不安。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合上了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小六也没有再出声。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小六用双手轻轻抱起了她,轻轻地,轻轻地走了进去,把她放在之前铺好了的床铺上,然后,轻轻吻了她。

他的吻让她安定,她睡着了。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又踏上了旅途。梦里巫桓提供的信息让两个人有了更明确的目标,然而九九的心中却又萌生了许多烦恼。

从私心说来,九九其实是不想回去的。

在原本的世界,九九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牵绊,所以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戕。然而在这里,尽管时间不长,九九却与人结下了深深的羁绊。无论是萧烨还是萧如月,都让九九十分挂心。她从前想过,只要有小六在,就算是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应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然而巫桓的话让她明白,原来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只是一种梦想。呆的久了,这个空间也许会出现什么不可逆转的问题,直至彻底崩溃。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到底不是一个真实的空间。她就像是一个游戏玩家,无论在游戏世界中沉迷多久,也总有一日要离开电脑前,回到真实的世界。

她这才意识到,不管有多少牵扯多少羁绊,她毕竟是不属于这里的。她和小六都不属于这里,他们都属于另外那个世界。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在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相遇之后,才能走到一起。

她和小六都属于另外那个世界。可是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她唯一的特殊之处,就只有和小六一同穿越过来而已。如果这一次和小六一起穿越过来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一场缘分,也就只是别人的羁绊而已。

虽然和小六一起穿越过来的人是她,但是等到他们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她也就没有了任何优势。他们的面容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陌生人。她也不会再显得特殊,她和大街上随随便便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没有不同。

甚至更糟,等到回去之后,用现代的思维方式来考虑,她没有财产,没有父母,没有稳定工作,还曾经有过自杀史……

这样说起来,就算是自己也不想要这样的恋人呢!

她担心等到他们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之后,他就会想要离开她。

九九就是被这样的想法折磨着。

帝王召回了追捕他们的追兵,这虽然让他们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西南地区,云城近在眼前了。

云城是西南地方的一座商业重镇,西南诸国的商人越过国境线到这边来贸易,常常驻留在云城。因此这云城热闹非凡,市场上有许多珍玩,就连京城都寻不到。

小六与九九到了云城的时候,恰是傍晚时分。两人因为身后一直有人追捕,一直都没住过客栈,只是风餐露宿。如今已经到了云城,追兵也不见了,两人终于可以舒舒服服住一次客栈了。

云城是客商云集之处,自然有许多客栈。其中最大的一家称为云来客栈。一方面与云城名字吻合,另一方面也有客似云来之意。九九在外面看见牌子,笑道:

“这一家名字好,就住这家吧。”

两人进了客栈,小二热情地迎上前来: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两间上房。”小六道。

小六的话刚说完,九九却拦住了他:

“等等……只要一间就够了。我们赶路累了,你们准备几样店里的招牌菜,送到房里去。” 九九说着,面上竟是带了红晕。

小六听见九九这样说,吃惊地看着她。须知两人虽然在丞相府时经常同处一室,却从未同榻而眠。即使是出来之后,时常在外面露宿,两人也睡着不同的草铺。想不到今日九九竟是想要与他同住一个房间。他来不及细想,红透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盘缠还有好多呢……住两间房也足够了……”

小六话刚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冒了十分的傻气,心里暗骂自己是个笨蛋。局促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补救才是。这时候只听店小二嘿嘿一笑:

“二位放心,本店的上房最是气派,就算二位只住一间房,也宽敞得很。何必多开一间房,耗费盘缠?”

店小二这话简直是救了小六,小六红着脸连连称是,那模样惹得九九笑起来。店小二把两人引到房间,便退下去准备晚饭。

不多时,小二就把准备好的晚饭端了上来。两人几天以来一直靠干粮度日,今日总算饱餐一顿,只觉得许久未曾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吃过了饭,叫来小二收拾了桌子,两人便要歇下了。那小二说得倒是没错,这一间上房,果真十分宽敞,住两人绰绰有余。只是床却也只有一张罢了。

小六的心怦怦乱跳,说了声:

“左右从前也总在房梁上睡……唔……”

他话还没说完,九九的唇就堵住了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