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气息温润,微风不起,云接云,不多时覆盖整个天空,黑压压罩着,人如同扣在一个焖锅里,非常压抑,未知是一场春雪还是春雨,即将来临。
别苑,男佣女仆,各司其职,各忙各的,不乏说说笑笑,天大的事情,自有当家人苏蔬撑着,是以,主子都是人前看着光鲜,吆五喝六,威风八面,那些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彻夜难眠、担惊受怕的事,都得自己扛着。
苏蔬正在和谷地山商谈,司空轩武此时返回,她立即迎上,爆豆似的,叮叮当当问了诸多问题,当听说皇上给司空轩武赐婚,她高兴道:“真的吗?”她以为,皇上赐婚是给她和司空轩武。
司空轩武却道:“不是你,是莫兰。”
苏蔬立刻怔在那里,仿佛当头棒喝。
谷地山一声叹:“刚刚我还与贤侄女商量,也不必等什么黄道吉日,明**二人赶紧将婚事办了,两个人心心相印,好好过日子,天天都是黄道吉日,熟料想,又发生这样的事。”
司空轩武看苏蔬惊呆、委屈、愤怒、无助,表情迅速更迭,知道她内心焦灼,急忙安慰道:“你放心,我当然不会答应。”
苏蔬纵使行事乖张,不尊规矩,也懂得皇上赐婚意味着什么,金口玉言,说了,便是板上钉钉,她凄楚的一笑,“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此劫,终究,还是败在莫兰手上,不,是败在皇上手里,不不,应该是败在蓝云阔手里,亦或许是蔡京、朱勔、朱堂、奶娘,总之恨我的人多呢。”
若非有谷地山在,司空轩武就想搂过她给她爱抚,自己从宫里回来别苑这一路上早就想好对策,是以他刚刚所说自己不会答应,并非单纯是给苏蔬宽心丸吃。
“我要抗婚。”
司空轩武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一句,先吓坏了谷地山,他连连摆手,“贤侄,这可使不得,抗婚即是抗旨,抗旨便是砍头,那些个奸人,正愁抓不着你的把柄,这样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万万使不得啊!”
司空轩武毫无惧色,凛然道:“我怎能娶莫兰,别说我和她父莫笑天是朋友,当她是晚辈,上天眷顾,赐我苏蔬,安敢辜负。”
这一句,让苏蔬从晴天霹雳中缓过神来,泪眼汪汪,嘟囔道:“要不,就娶吧。”她的意思,反正你家里已经有了那么多老婆,再多一个无妨。
司空轩武摇头,“不能,皇上赐婚,就需大张旗鼓,拜堂入洞房,这辈子,青鸾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年少,亦不懂情爱,此后我心中再无旁人,只和你拜堂。”
苏蔬颇为感动,“不然怎样,我宁可对你放弃,也不能让你没命。”没有发生的事情,她此时虽则难过,却还没有深刻体会,是以还非常冷静,说的亦是轻描淡写。
司空轩武淡淡一笑,“不会没命,你忘了,我有丹书铁劵,我抗婚,即使致死,凭丹书铁券,亦能无恙。”
苏蔬突然转忧为喜,惊呼:“对啊,我怎么忘了。”
然,谷地山依旧担心,“即便如此,只怕皇上对你更加怨恨,伴君如伴虎,你与皇上之间有了如此大的嫌隙,总有一天祸事会再次降临。”
司空轩武当机立断,“管不了那么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三个人谈了半天,只能如此,司空轩武离开别苑,回去再同母亲商量,苏蔬送出大门口,见他策马离开,才转身返回。
郝大娘领着麒麟正在踢毽球,一老一少,笨拙可爱,苏蔬虽然满腹心事,看麒麟跑来跑去,咯咯笑着,自己平时忙碌,很难陪陪他,因此走过去,想参与其中,郝大娘却过来低低道:“当家的,燕儿回来了,头发乱蓬蓬,面色慌里慌张,好像哪里不对。”
苏蔬秀眉微蹙,心里七上八下,把毽球还给郝大娘,自己径直去了燕儿的房间。
也不敲门,直接入内,燕儿正在把玩朱钗,心绪纷纷,见苏蔬到,慌乱中手里的朱钗“啪嗒”掉在地上,她急忙俯身拾起。
“小姐。”
她已经梳理整齐,衣服亦已重换一身。
苏蔬看看她放在架子上的衣服,问:“我让你去将军府,不是去月球,为何回来这么晚?”
燕儿张口结舌,“我,我,我路过坊市,逛了一圈,薛猛可以作证的,你看,这是她买给我的。”她举着手中的朱钗给苏蔬看。
原来如此,一对小情侣逛街,即使头发蓬乱,大概是玩疯,倒是郝大娘大惊小怪,苏蔬放心下来,没等嘱咐她几句,门房跑来告诉,“当家的,宫里来了位公公。”
公公?苏蔬心里只喊了句“天啊”,公公当然是皇上派来,不知找我何事,不会像对司空轩武那样,也给我赐婚?应该不叫赐婚,皇上想要女人,那叫册封。
她心里嘀嘀咕咕,来自前厅,果然是魏喜,他没有拿圣旨,苏蔬略微放心下来,只要不颁圣旨,就不是非得遵从,自己就有办法对付,虽然不待见魏喜,然他再不济,那真是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了,唯有客气道:“魏公公辛苦,来我府里何事?”
魏喜的嗓子仿佛被谁捏住一半,尖细难听,“皇上宣你进宫侍驾。”
侍驾?和侍寝差一个字,想徽宗再好色,不会大白天的就春情勃发,苏蔬自我安慰一番。
魏喜见她呆愣,不悦道:“咱家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苏蔬猛然看向他,陪着笑,“听到听到。”
魏喜撇嘴道:“那你杵在那里作何?”
苏蔬道:“我想找个词儿骂你。”
“什么!”魏喜怒。
“我想找个词谢你,口误口误,公公见谅。”苏蔬呵呵笑着。
魏喜把苏蔬打量一番,看她穿的是女装,按皇上的交代,没错,完成任务,喊苏蔬:“还不随咱家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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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暖阁,只是天无阳光,阁内周遭置放各式取暖之物,木炭红彤彤,热浪阵阵袭来,徽宗端坐案前,画作已完成,他自己在那里欣赏。
魏喜来报:“皇上,苏姑娘到了。”
徽宗听苏蔬到,龙颜大悦,点头,示意宣她进来。
苏蔬第一次来这个暖阁,看到处花花草草,若春天早临。层层纱帐低垂,如梦似幻。香烟袅袅,不知从何飘来。琴声舒漫,却是个小宫女于角落抚琴。脚下是擦拭得锃亮的青砖,更有一处袖珍的假山,上面竟然修建小桥流水。她登时喜欢上这里,一个暖阁,把江南风情浓缩。
“民女苏蔬,拜见皇上。”她就是弯弯身子,囫囵吞枣的道了万福。
徽宗本来正笑容可掬,忽然一拍面前的龙书案,喝道:“大胆泼妇,那日竟然敢戏耍朕。”
苏蔬吓的一哆嗦,知道他所说的那日,就是自己于地道误闯寝宫那次,手捂心口,道:“皇上,你吓死我了,那**怪不得我,我们是在躲猫猫吧,我躲着躲着就掉下地道了,确实是无意。”
徽宗沉下脸,道:“却是有心。”
苏蔬赶着解释,“当时您也没说不许躲在地道,再说,我躲进去后,就等您去找,等啊等啊,等的快睡着,您也不找,我只好回家了。”
徽宗知道她狡辩,当下也不戳穿,口气缓和道:“既往不咎,今日,朕有事对你说,近前来。”
皇上饶恕,苏蔬大喜,笑嘻嘻的过去,徽宗突然一把将她抓住,使劲一带,搂在怀里,柔声道:“今日,看你如何逃脱。”
苏蔬知道他想作何,故作糊涂道:“皇上,还躲猫猫吗,那得蒙住眼睛。”
徽宗摇头,“今日,朕要学百姓人家,做个普通人。”他说着,在龙书案上拿过一个小匣,打开,拿出一个金步摇,插在苏蔬头上,动情道:“朕想来想去,大概因为对你太逼迫,让你不喜欢,是以就学普通人,与你花前月下,两两相好,朕,今日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皇上我肚子痛。”苏蔬抢过徽宗的话,猜想徽宗大概是想向自己表白,一旦他表白之后,自己不接受就是抗旨。
徽宗被她骗过无数次,当然不信,不理不睬,继续自己的话:“朕喜欢你。”
终于说出口,他如释重负,苏蔬如背重负,眼珠不动,心思乱动,急忙道:“呵呵,我也喜欢皇上,我还喜欢魏公公。”
一边侍立的魏喜撇着嘴,很是不信。
苏蔬继续道:“我还喜欢东街的张大娘,西街的刘姥姥,还喜欢吃蜜饯,喜欢策马飞奔,喜欢……很多很多……春天花会开,我心在徘徊……”她说着说着,语速放慢,语句混乱,看徽宗脸色骤变,唯有住嘴。
徽宗见她言辞闪烁,知道故意回避敏感话题,没有耐性和她东扯西拉,当即道:“朕不会再和你捉迷藏,绕来绕去,累,朕要封你为妃。”
皇上开口,苏蔬身子一软,知道在劫难逃,怎奈自己没有丹书铁券,不敢抗婚,还气徽宗不务正业,再过几年,北宋即将灭亡,你不去忙着对付金人,一把年纪,还有闲心在这里谈情说爱。
想到此,她灵光一闪,妙计上心,道:“皇上,我不能答应您的册封。”
“大胆!”徽宗没有吱声,魏喜得充分发挥自己的作用,“你敢抗旨?”
苏蔬不理魏喜,继续对徽宗道:“我为何不能答应您,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大宋之人。”
她这一句惊爆徽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