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变故来得太快,云小箐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吃过午饭出门的时候,明明才和白锦、文殊二人笑眯眯地道别,怎么下午太阳落山后再回来,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呢?
后来才得到消息,白锦被太子殿下选中,传进宫做伴读去了。
白锦走了,文殊自然不可能再留在这里。
云小箐忽然觉得自己心里面空荡荡的,有些无法接受。
他只是暂时被太子殿下传入宫中做伴读罢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生意很忙,手中要做的事情很多,云小箐全力以赴,借由此麻痹自己。
可是,就算不用旁人提醒,她也发现自己或有意或无意,变得沉默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已经付出全力了,可偏偏对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兴趣来。
怎么会这样?
所谓的习惯就有这么大的魔力么?
和他们在一起,觉得轻松,觉得幸福,觉得无忧无虑,觉得所有的一切皆无所畏惧……
这种感觉,叫做‘依恋’吧?
竟然会这样!
她以为自己是强大的,足矣承受任何变故的,而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
原来自己也和所有寻常少女一样,会去习惯某种特定的规律,会对已经失去的朋友恋恋不舍,也会害怕孤独,害怕失去,害怕独自一个人……
三天。
自从白锦离开,整整三天了。
只不过三天,云小箐却感觉自己仿佛熬过了三年!
有这么夸张……
对于自己极度不适的反应,云小箐有时候也忍不住哑然失笑,可即便是笑,那笑容也会迅速在唇角凝固,凄凄然化作一抹苦涩。
偶尔抬头望天,看见天高云淡,那般安详惬意,一如古井无波,千百年不变……忍不住就有一种想要往下淌眼泪的悲哀。
明明已经是融冰化雪、春花浪漫的季节,忠庆侯府的院子里各类树木也开始抽出新芽,娇嫩新鲜地,一簇一簇,星星点点,迎着阳光,迸发出初生的生命的光彩,可那一切明媚鲜艳都是它们的,落到她云小箐身上,感觉却比那一整个寒冬更加残酷冰冷。
就连好端端坐在房间里,都会止不住觉得瑟瑟发抖。
于是吃过晚饭之后,云小箐决定一个人走出院子去外面散散心。
然而无论是馥郁芬芳的后花园,还是郁郁葱葱的林荫小道,云小箐走着走着,总感觉面颊绯红,头重脚轻,整个人仿佛在空中飘。
下意识地抬手抚额……确实有些烫手。
好不容易得出空闲,却又发烧!
难怪好端端在房间里坐着,就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大约是这阵子忙过了头,太累了所致。
云小箐忍不住苦笑,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哆嗦着嘴唇缓缓往回走去。
又想起临出门前不顾嫣容一脸忧心忡忡而坚持不让其随侍,云小箐忍不住笑出声来:自作孽,不可活啊!
笑声中几分颓败,几分酸涩,几分鞭长莫及的无奈……
云小箐头昏脑胀地往回走,她明明是想回房好生歇息,不知怎地,阴差阳错却进了旁边的院子。
那原本属于白锦的院落,梧桐依旧在微风中浅吟低唱,只不见了人影,空留满园萧索空寂,让人见了,不免暗自感伤。
既来之,则安之。
也不知出于怎样一种冲动,云小箐忽然不想回去,而是怀着流连忘返的心情进了屋,从新在临窗前那张桌子面前坐下来,恋恋不舍地伸手抚摸着桌面上依旧保存下来的文房四宝,心里面翻覆起一抹莫名的苦涩。
院落和房间依然干净整洁,一如当日,想是老祖宗舍不得,特意为有一天白锦回来而做的准备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云小箐心念一动,止不住就开始扳着指头细算。
如今是三月底,白锦被太子殿下传去宫内做伴读,到五月初就该去参加科考,然后六月放榜……
白锦虽顽劣,可好歹心存志向,加之本身又十分聪颖敏捷,勤学苦读之下,不难夺取功名。
然后呢?
然后,他就又该去参加殿试,为具体分封官禄而努力,殿试下来,若能留在燕京当然最好,若不能留,则会被派遣下去各州郡县城走马上任……
又或者,承太子殿下恩泽,在其属下领任意官衔,以‘参军’或者‘食客’的身份在太子府中留用,自然也是好的……
云小箐算来算去,竟没有一个结果指着白锦有朝一日再重回侯府,也就是说,此番一别,便再无
昔日那段其乐融融的光阴可延续下去。
也就是说,白锦再不会回来了!
他们两人之间再无重聚的一日……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云小箐觉得胸中忽然堵得发慌,压抑已久的情绪仿佛山洪爆发一般汹涌澎湃,激烈地倾泻而出,让人无法承受。
连道别都还没有呢!
算什么啊……
自从去年十月两人相识,走到现在,也近半载,又是比邻而居,他竟然连个招呼也没来得及同她打,就这么去了……且一去不回!
无论怎么说,她好歹还是他的朋友吧?他怎能这样对她!
太过分了!
“白锦,你这个混蛋,大混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云小箐心中悲绝凄楚,忍不住双手掩面,坐在书桌前埋首呜咽着哭了起来。
傻瓜!笨蛋!白痴!猪头!
我再也,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发誓,我发誓,永远永远……
这院里院外又没有旁人,正好给了小箐发泄的空间,她兀自埋着脑袋在那里哭哭啼啼,从袖子中摸出娟子抹着眼泪,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面,不可自拔。
心中悲哀而不能发泄出来,日久积忧成疾,必然伤身,倒还不如一次哭出来,哭个痛快,从今往后走出绝境,再重新振作起来,也不失为一记猛药。
云小箐如今就怀着这样的感情,将自己积蓄好久的悲哀、愤怒、怨恨、苦楚……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畅快淋漓地哭个痛快,反正,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总比回自己那边,在一群丫鬟媳妇婆子面前哭哭啼啼的好。
因为身无旁人,所以她也肆无忌惮。
也许是太久太久没有哭过,这一哭,续续绵绵,连手中娟子都湿透了,竟也还没个尽头,云小箐哭得专注悲切,入了化境,直把自己哭成了个泪人儿。
窗前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忽然黯淡下来。
云小箐没理会,继续埋首自己哭自己的。
哭着哭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霍然诧异地抬起头来。
竟看见白锦立在窗外,饶有趣味地瞧着自己,眼中神采奕奕,光芒璀璨一如当日。
他见她抬起头来,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如此爽朗明媚,漂亮得不可方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