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逼人, 通体冰凉。张开嘴想要喘息,却猛地呛了一大口水。
“哗啦”骤响,水珠四溅, 砸湿了一地也砸醒了沉睡之人。剧烈地咳嗽之后, 坐在水晶棺里的男子方才意识到这诡异的容身之所。
“什么东西。”蹙紧眉心, 男子暗咒一句, 正欲起身, 不料竟力不从心,扑腾了半天也跨不出不过三尺高的透明水棺。
正奋力地与不听使唤的手脚斗争着,霍然感受到一阵猛烈怪风侵袭而来, 男子略一怔忪,随即被人抱个满怀, 耳畔顷刻响起狂喜与兴奋杂糅的男高音, “夕!夕!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 你一定……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声音真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堰夕如此暗忖着, 当下直接开口询问,“你谁啊?”
“太好了,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突然闯入的男子完全没听到怀中人的疑问,只一个劲儿地表述着自己的满腔激亢。
“你到底是谁?”不由提高音量,堰夕锁着眉不悦道。
“啊?”高亢的情绪瞬间坠落, 抱着人不肯撒手的男子蓦地双手捧住搁在胸口上的脑袋, 上一秒还很炽烈的热情瞬化成震惊讶异, “怎么回事?你忘了我?睁开眼好好看看, 我是拓邪啊!”
拓邪?是有这么一个人, 本就有些昏沉的头脑被这两个字搅得益发迷糊混杂,堰夕把两道秀眉都快挤到一处去了, 却还是理不清杂乱无章的头绪,拓邪?为何拓邪会出现?我到底在哪儿?怎么总觉得有些什么被遗忘了?而且还是些极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被我忘了……
“夕,夕,睁开眼看看我,夕,求你,睁开眼,看看我……”耳边一直有人在讲话,似近尤远若有若无,眨眨眼,堰夕拼命撑着不知为何变得十分沉重的眼睛,却无济于事,眼前拓邪的脸在慢慢地模糊消散,演化成黑白交错的耀目光芒。
好亮。有什么在晃,晃个不停。不耐而烦躁,坚定了堰夕睁开眼的念头,只为能扫除那抹晃得他心烦意乱的黑团。
“夕?夕!醒了?醒了!快快!去把木头找来!”再一次沾染到欣喜若狂的真挚情感,此回却要真切得多。张开双眼后,逐渐适应了光线差异,堰夕终于看清了声音主人的相貌,只一瞬,便几乎被灭顶的惊喜淹没,所有昏睡中的迷思即刻清晰明了,堰夕情难自禁地伸出手去,与款款深情地睇望着自己的人十指紧扣,随即他笑了,“祁,让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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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悬浮半空。一簇簇变幻无穷的彩云在瞬息中转变了千万种形状,辉映边际,射放缤纷色彩。
两抹修长身形屹立山头,迎风远眺。
这是一幅倾吐着无声之美的人间绝色,足以感染每一个无心路过的俗世凡人。
曾几何时,这里丛林尽染蓬勃旺盛,那样繁荣的景致,谁曾想,竟然会演变成而今的荒漠凄凉,而恰恰便是这处凹陷了大片面积徒剩沙石荒土的山腰,掩埋着一代传奇。
听湮祁重述,当日炫懿靠在容邵身上,带着淡定惯常的微笑,任由头顶的巨石崩落,覆盖。
别过眼睇向身边的人,堰夕微微一笑,“回去罢。”
一手圈上笑得淡然的人,湮祁被那一丝淡淡的浅笑迷炫了双目,顿觉一股不知名的灼热在体内悄悄燃起,作出一派镇静沉着,他回之一笑,“夕,你往后有何打算?”
略作思量,堰夕加深了唇边的笑意,“先把军令牌还给炫烨,然后再去雁国找寻湮修的远房亲戚,最后去将血咒解了。”
“嗯,”搂着人首先迈开步伐,湮祁点点头,压制住开始朝某些不太纯洁的轨道前进的思路,试探性一问,“那你现在准备干些什么?”
“现在?”仰头展颜,堰夕露出疑惑之色,对湮祁的迤逦心思毫无所觉,“回去吃饭啊,然后好好再睡一觉。”
“睡觉?”霎时两眼放光,把人紧紧贴向自己,再不作多余掩饰,湮祁笑得不怀好意,“我赞成!”
目睹这么颜色鲜明的笑容,任是再无知的人都会意会其中蕴含的深意,斜眼看着那张深爱的脸,堰夕也抬手搭上湮祁结实的腰,故意眨了下眼,“我们久久不得闲暇,难得所有事都告一段落了,今晚上我们着实要好好促膝长谈,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下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几近欢呼出声,得到首肯的湮祁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当即兴高采烈地抱起人,一路高唱凯歌,踏青而去。
乘风前进的湮祁目眺远方,感受着怀里那人温暖的气息,只觉心满意足。其实出于私心,他并无将事情始末悉数复述给堰夕知晓。那日堰夕中了炫懿的幻术陷入昏睡,倒下的刹那险险被好不容易从石堆里逃生的自己接住,而当他与炫懿目光相接之际,炫懿用唇语向他说了一句话,正是此话,令他认识到,所谓真爱,究竟是何种模样。
相信随后脱身的月胤末也看到了那句并未成形的箴言,所以那个誓不罢休的帝皇才会在守了堰夕一个昼夜之后,一声不响地离去。收紧臂弯,湮祁在心里暗暗起誓,日月为鉴,我湮祁一生定同此人患难与共。
一誓既定,湮祁的嘴角飒爽而扬,不由得在心中大笑三声,惬意非常,炫懿,炫烨以及月胤末,你们就安心放手罢,我才是堰夕命定之人,名副其实的有缘有份。
专心欣赏路途风景的堰夕堰某人并不知道这会儿拔足狂奔的男人内心那九拐十八弯的小心计,仅在抬眸赏花的当头不经意瞥见湮祁内容丰富的笑靥,事实上,那笑容实在算不得多么正面,甚至还带有几分狡黠算计的嫌疑,可俗话有云,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抹笑落在堰夕眼底,便成了世间最打动人心的美景,看得他一时沉迷不已。
是故日落西山的此刻,漫天火红无限热情,照射着渐行渐远亲密的两个人,在其前方拖出冗长的,恰似永无止尽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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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星罗棋布。璀璨夜空之下,炫国皇城,御花园。
“有何消息?”波澜不惊的男低音隐藏在幽暗的月光之下,轻易与静谧融合在一起。
“回主上,明日午时,堰公子便将安全抵达雁国境内。”另一把同属于男性的声音随后响起,干净而清澈。
短瞬的安静,忽而又闻,“你的伤,好些了么?”
似乎被问得一愣,较纤细的男音略作停顿方才答道,“回主上,已无大碍。”
“瑺琨,”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最后一次打破寂静深夜,炫烨微微侧脸看向静立身边的清秀男子,柔软的夜光削弱了他平日里的生硬疏冷,“此回辛苦你了。”
未等瑺琨回应,炫烨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良久之后,置身于暗夜中的人儿极缓极低地自语道,“为你,一切值得。”
夜风扬起浮游于朦胧月辉中的浅浅芬香,展开漫长旅程,一路飘逝,直至来到另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之上,休养生息。
烛火飘摇,人影闪烁。偌大而华丽的殿堂之内,一国之主独身一人躺靠在座椅上,俊俏的面容变幻着难以捉摸的神色,一双邪魅凤目微微半阖,状似冥思。
“木头木头!”倏然高声呼喝,一扫沉寂颓败的情绪,月胤末猛地坐起身来,扯着嗓子冲殿外大喊,生气洋溢。
几乎是下一秒,一道黑影倏忽来到跟前,壮硕高大的木头如参天大树般顷刻笼罩住稍嫌瘦削的月胤末,气势顿时一边倒。
“闪开!”不悦地皱起眉头,月胤末不耐地出手推他,气焰嚣张,“我说过不准你挡在我前面。”
后退小半步,木头不动声色地侧开身子,恒古不变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动静,如白驹过隙,无人捕捉得到。
“拿剑来,陪我过两招!”自顾自脱下繁琐的外袍,月胤末指挥着木头,率先走向大厅正中。
木头听令行事,取了剑尾随其后,在递出的瞬间,心底暗暗估算了一下,继而坦然,今夜是月胤末放手回国的第十晚,据线子通报,堰夕明日就该到雁国了,一切已成定局。
“喂!想什么!出击啊!”不满地提醒道,月胤末不容分说就是一记,劲头十足。
兵器碰击触发的阵阵锐响顿时充斥着整座寝宫,殿门大开,却无人经过。何故?侧院里众多侍女太监中,就有一个新晋宫女如此询问,换得被人硬生生捂住嘴的下场。也难怪,新人不知这条宫中规矩,凡有打斗声息如类似状况,一律禁止出入。
为何要禁止出入?这,便不属于宫人的可知范围了。
让人捂着嘴无从发声的小宫女,只好将排解无聊的心力放在辉映夜空的明月之上,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乖乖地安静赏月。
与此同时,炫月边境也有一人同这小宫女存着一样的无奈,此人便是,形影相吊唉声叹气借酒消愁的,董昊董大将军。
发出第若干遍叹息,董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想破脑壳绞尽脑汁仍然悟不出为何自己会被调来这处罕无人迹的边关之地,明明先前皇上有意让自己陪同湮祁他们一路北上,担当保护重任,怎地如今却沦落到连寻个酒友都没着落的境地,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抱着深深的疑问,董昊恍惚进入梦乡,眯眼的刹那,他仿佛看见了湮祁和堰夕那两个抛下自己的家伙站在远处向他挥手,于是,睡梦中的董昊,发出一声呓语,“等等我啊!”
梦正酣,夜,却还很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