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六人领了前锋,黎兆江的人马自然就随后押阵,走在中间的是二十个精壮汉子牵着驮了重物的二十匹黑马,山路仅够一人一马靠山而行,火把点亮处也不过箩筐大小,树影婆娑在火把晃过的瞬间偶尔闪过几个铁器的亮点,每到一处亮点前阿壮都会用左手抚摸一下插在帽子上的杜鹃花。
这一行人马在极黑的夜晚行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路逐渐宽广起来,黑马走得很慢,走过的地方留下很深的马蹄印,黎兆江的人马就把黑马走过的印痕重新压过。
大约又行走了两个时辰,队伍穿过一片密林,在密林里绕行后,后阵改前锋,黎兆江在一处山洞口前停下,火把照亮处石门缓缓挪开。
“江哥”石门开处,来人抱拳施礼,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上身着一件白色上好绸缎料子的对襟唐装,黑色裤子,脚蹬马靴,一张娃娃脸上挂着率真的笑容,他是黎兆江的堂弟黎兆峰。
黎兆峰侧身把黎兆江的队伍让进去,石门又缓缓合上,浓浓的松油香味迎面扑来,石壁两边十来盏松油灯“呼哧呼哧”的蹿着火苗。
“江哥,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后山上的野猪猖狂得狠,哥哥联手打几只?”黎兆峰紧跑几步跟上黎兆江。
“野猪猖狂?该不是你淘气吧。”黎兆江好脾气的伸手摸着孩子的头,笑笑说道。
“才不是。”黎兆峰嘴里小声嘟囔着接过黎兆江手里的缰绳,一行人穿过山洞去了库房。
此时的黎伯带着留守路口的人抹掉马蹄进山的痕迹,留下暗哨,和石匠驾了马车继续前行,任马车上的石粉一路撒漏。
山虽高,路也还算宽敞,六辆马车抵达寺庙时也刚临近丑时,老和尚举着马灯等候在山门外。
“一路辛苦了,好好歇息一晚,隔日午饭前去见老夫人就好”老和尚亲自安排了黎伯和石匠们一行人的住宿。
天快亮了,一路夜行,黎兆江脸上却无倦意。他端坐在忠义堂左边最后一把椅子上。
“孙少爷,夜晚赶路霜水重,喝一碗红糖姜茶,暖暖身子。”丽莎满脸笑意用银盘端给黎兆江一碗热腾腾的红姜茶。
黎兆江侧身微微点点头,问道:“奶奶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傍晚就到了,路上赶得急了些,夫人有些乏力,夜里睡得沉,估摸着也快醒了,孙少爷再耐心等等。”丽莎取剥了皮的姜块放进茶水,又把银勺也放进白瓷碗里,微笑着说。
黎兆江用勺子搅动白瓷碗里的姜茶,待热气散去才捧起喝了一大口,只觉得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浑身舒畅。抬头看,只见大厅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一束微光从山顶透下来,斜照在正中的大石桌上,石钟乳似桃,像笋,如柳……依附在石壁上,山泉透过石壁渗漏在角落又溅起薄薄的水帘,若不是自己身在其间,或许会以为是仙境。
一道暗影挡在石门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气息:“奶奶!”黎兆江迅速站起,转过身,对来人右手抚胸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一脸慈祥的笑意,拉着黎兆江的手走到大石桌的主位前,老人坐了主位,黎兆江双手紧贴裤缝,立于老人跟前,“就我祖孙私下会面,不必拘礼。”老人和蔼的招呼黎兆江在旁边位置坐下,老人看是随意安排,黎兆江也不敢僭越,规规矩矩的坐下。
“这是父亲让孙儿带来给奶奶的图纸。”黎兆江从腰间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双手递给老人。“图纸是上旬哥托人送到的,刚送到的货是哥亲自押运回来的。”
打开图纸,老人的视线盯在口径+-7.0mm处良久说:“我等待着老家的气息已经很久,很久,今天终于又看到了。”
“丽莎,去库房看看。”老人兴奋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起来。
黎兆江赶紧起身,伸手去搀扶老人,却见老人身影晃动已到了山洞外,黎兆江迅速追随老人到了库房。
德国制造的车床占据库房的采光最佳位置,墙角黑色油布包裹的物件一字排开,丽莎上前,拆开油布,露出一米长的无缝钢管来。
“夫人,是上好的材料。”丽莎把卡尺压在钢管上,“是上好材料。” 丽莎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