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跑到截坝上,站在八元面前,指着八元说:“你欺负人!”说完,提了一提裤子。
八元低头一看,一个小孩站在他面前,用带泥的小手指着他。这个小孩,看个头八元估计能有十岁,长的壮实,黑红的娃娃脸,圆眼睛使劲瞪着,嘟嘟着小嘴;头上一片瓦,脑后一撮狗臭,狗臭中间几根长发参着红线辫了一根毛线粗的细长的小辫子,辫尾哪儿扎了一个寸宽的红se蝴蝶结,搭在后腰上,非常显眼;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金光闪闪;沾着泥的两个手脖子上戴着银镯子;穿一身黑色裤褂,光着双脚,脚上沾满了泥,脚脖上戴着银色的脚镯子,被泥土掩盖了光泽。
这个孩子的出现,八元感到有个台阶可下了。
八元偷换主题:“小孩,你的小辫子的好。“
小孩:“当然了,这是小姐姐给我编的。“
八元:“你的小姐姐的好。“
小孩:“你有姐姐吗?“
八元:“我的姐姐的没有,妹妹的有。“
小孩:“妹妹不好,又哭又闹;姐姐好,洗手洗脚,亲亲抱抱;我有两个媳妇,都是姐姐。“
众人笑出了声。
八元笑了。
八元:“你的几岁了?两个媳妇的干活。“
小孩第二次提了一下裤子,说:“俺七岁了,属大耗子的,八字:庚子戊子庚子戊子,你给我算算命吧。“
八元:“你的七岁,娶两个女人,欺负人。“
小孩:“你赖猫子。“
八元:“我的怎么赖猫子?“
小孩:“是你欺负人,你赖我欺负人,这就是赖猫子。“
八元:“我的那里欺负人了?“
小孩:“你手里拿着刀,他空手,这不是欺负人吗?“
八元:“他的骂我八嘎的。“
小孩:“你半潮啊,赶海人扒蚬子叫扒蛤,不是骂人的八嘎,你不讲理!”
八元:“我讲的是大日本的理,不讲你们的理。”
小孩:“大日本在哪里?”
八元用手指着东方:“很远很远”
小孩:“得走好几天吧?”
八元:“坐大轮船得好几天的走。”
小孩:“那么远哪,你妈妈不想你吗?”
八元:“妈妈的想我。”八元目光柔和了。
小孩:“你妈妈没教你不要欺负人吗?”
八元恶眉又竖起来了。
小孩第三次提了一下裤子,说:“你不服啊,不服咱俩比画比画。”
八元哈哈大笑,问:“小孩,你的报上名来。”
小孩:“俺大名郭正人,小名正儿,姐姐哥哥叫我小弟,叔叔大爷婶子叫我大力娃娃,滩外的小朋友给我起的外号叫小盐驴子。”
八元又一个哈哈大笑。
正儿:“你也报上名来。”
八元:“我的八元雄郎。”
正儿:“你的外号向俺报上来。”
八元:“外号的,我的没有。”
正儿:“你的外号叫小鼻子老告。”
八元:“老告的,什么的干活?”
正儿:“咳,真笨,去问大人。”
八元第三次哈哈大笑,童心上来了,杀气消了。
八元:“小孩,怎么的比画?”
正儿:“文比,武比管你挑。“
八元:“文比怎么比?武比怎么比?”
正儿:文比,俺让你后腰,武比,我拿铁锨你拿刀。
八元奸笑一声,说:“文比。”
正儿:“俺有个条件。”
八元:“说。”
正儿:“你输了,以后不准杀人。”
八元:“哈哈——”
正儿:“不准赖猫,拉勾。”
八元:“哈哈——”
正儿伸出右手小指,八元伸出右手小指,两个小指勾在一起,正儿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准变。”说完,正儿把上衣脱了,露出了胸前戴着的红肚兜,兜上绣的大鲤鱼像活的一样,他把褂子简单地叠了一下,放在截坝南的地上,站了起来,第四次提了一下裤子,走到八元面前,把后背转给八元,双手抱头说:“老告先生,你搂住俺的腰,俺说开始就开始。”
八元蹲下来,双手抱住正儿。
正儿喊:‘‘开始。’’
八元蹲着使不上劲,立即抱着正儿站了起来。八元左摔右摔摔不倒正儿,他要把正儿扔出去,可是正儿两条小胳膊紧紧缠住他的双臂,怎么也挣脱不掉,在撕把中,八元发现,这孩子的力量比大人还大。他吃惊的愣在那里,停止了一切动作。这时,正儿伸出食指和中指,向上轻轻一撮,两个小手指插进八元的鼻孔里,八元哇的一声大叫,双臂松开,正儿一个转身,闪在八元身后,双手一推八元后背,八元一个狗抢屎,脸朝下哈爬在地上。
正儿对八元说:“小鼻子老告,回家不准告诉大人,告诉大人俺揍你!”
四周响起了震天的掌声。
正儿第五次提了一下裤子,走到褂子旁边,看见截坝下潮水涨了上来,水中翻着大水花,他喊:“沟里上来大梭鱼了。”边喊边脱裤子,摘了肚兜,闪出红色的小裤头,纵身一跳,钻进水里,不一会儿头钻出水面,手里抓起一条大梭鱼,有十多斤重。他一甩手,扔到八元跟前;一个转身,又抓住一条大鱼,一甩手,又扔给了八元,说:“小鼻子老告 ,别不高兴,我给你两条鱼鲜鲜锅,欢喜欢喜。’’
八元爬起来,坐在地上,看着那两条鱼又蹦又跳,心有点晃忽。
正儿在水里耍起欢了,一条接一条地往孩子们脚下扔鱼,扔了三十多条,一大群鱼叫他抓完了,他从截坝爬上来,拣起裤、褂、肚兜,把它们搭在小胳膊上,迈着大步,小腚一扭一扭,小辫梢上的蝴蝶结一摆一摆,特牛!要知道,这是阴历四月中旬,水温很低很低。
四周又响起了震天的掌声。
八元爬起来,鼻子流着血,嘴里是碱泥,大口地向外吐。他胸前烂泥和血混在一起,再加上用手去摸脸,那脸成了个花脸狼。这时的八元,看看身边只有高云祥在身边,为失面而恼怒,为无人出气而沮丧。他喘了口粗气说:“兄弟,开路。”他走到马身旁,翻身上了马。
高云祥叫武士拣起那两条鱼。
八元捂着鼻子问高云祥:“那个小孩的谁家?”
高云祥回答:“十家滩十个姓,只有一个姓郭的,他就是分舵舵主郭振天的孩子。”
八元说:“这孩子的力气大大的,比我的大的多多。”
高云祥:“有那么玄吗?”
正儿是盐帮老沟分舵舵主郭振天的三小子,夹心子人有句话,这小子苍蝇㞎㞎——有点。
盐帮的功夫是盐祖庙的祖师传下来的奇门功。此功分内外双功,盐帮众家儿女从小习练。正儿四岁开始,哥哥姐姐教他习练,小姐姐郭红看着他练功,他最乐意盘腿打坐。他双盘五心朝天,一坐就是半宿,有时,一宿坐到天亮,所以他练的内劲大,拳脚利索。他对红儿说:“小姐姐,我睁开眼睛就觉得能飞起来。”
他五岁那年的秋天,他妈妈领他到他姥姥家住 。他姥姥家在貔子窝西山李弄子,姓李。
有一天,外地戏班子到貔子窝大戏院唱大戏,这对于长年住在滩里,与山村、城镇基本上隔绝,没有什么热闹可赶的,睁开眼就是干活的正儿妈妈来说,虽然人老了,但心还没老,怎么能让它错过呢?正好,在这里住娘家的还有他们十家滩里邻居潘二婶。她们都姓李,是远房的堂姐妹,正儿妈为大姐,正儿妈妈找潘二婶,二人打伴去看戏。
正儿的妈妈领着五岁的正儿,潘二婶领着七岁的两个双生的女儿灵凤和巧凤,走进戏院,并排坐在凳子上,听着戏院里的吵杂声。
突然,正儿大哭起来,一手拽着妈妈,一手拽着潘二婶,拖着她们离开座位,哭喊着:“走啊,走啊,走啊……
正儿的妈妈和潘二婶就使劲后迫,正儿的妈妈责问儿子,说:“正儿,你犯什么疯,找打是不是?“
正儿根本不理他的妈妈 ,拖着她们不松手,一个劲地哭,边哭边喊:“走啊,走啊,走啊……”
两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小正儿在拔河,小正儿天生力大,两个女人已经被他拽走了几步。
潘二婶的两个小姑娘吓哭了。
周围看戏的人七嘴八舌的呶呶起来。
甲说:“这是个大力娃娃,好大的劝呀,你把两个老东西拖散架了,你就没有妈妈了。”
正儿放开两个女人的手,坐在地上,蹬蹬着双脚,大声地哭,他的哭声压过了戏院内的吵闹声。
乙说:“好个大力娃娃,原来是个倔驴,你在地上打个滚给我看看。”
正儿真的在地上打个滚,滚的满身泥土,逗的大家一阵哄笑。
他坐起来后再哭。
丙说:“你把凳子拽起来,摔断它,两个老东西就不能看戏了。”
正儿唿地站起来,哈腰咔的一声把凳子拽起来,举起凳子要摔。要知道,那凳子是钉在地上的。
正儿妈妈急了,骂道:“小死鬼,你耍什么飚,把凳子给我放下!”
正儿把凳子放下,哭喊着:“走啊,走啊,走啊……”
台上的锣鼓响了,戏要开场 了。
周围看戏的人着急了,都指责正儿妈妈和潘二婶,说:“你们两个女人,连个孩子都哄不好,赶快把孩子领到外面去,哄好了再回来。”
正儿的妈妈没有办法 。只好拉正儿起来,极不情愿的和潘二婶娘儿三个,走出戏院大门。
正儿走出戏院大门,像大人一样往后望望。
他右手拉着妈妈 ,左手拉着潘二婶,往前跑了十几步才停下,拽的两个小脚女人差一点摔倒。
正儿妈妈责问:“小正儿,你发什么疯啊,不让好好看戏。”
正儿说:“那里面的人没有头,吓死人啦。”
两个女人听了这话,像两根木杆竖在那里,老些时间不放声。
呆了一会儿,正儿妈妈无奈地说:“老妹子,叫正儿闹的戏也不能看了,回家吧。”
她们刚走到西山还没进弄子,就听后面有人喊:“戏院起火啦。”
她们一望 ,戏院那儿浓烟冲天。
人们都往戏院跑。她们也好事,不往家走,反而跟着人流往戏院方向走去。
戏院周围人山人海。
有人问,有人答。
情况是貔子窝戏院四个门,门往里开,当有人喊起火了,四个门边的人转身跑出门,后面的人往外挤把门关死了。每一个门口只跑出来四五个人,共二十来个人,其余四百多人全烧死了。演员从后门逃出去,幸免遇难。
正儿妈妈说:“真玄哪,好儿子。”
潘二婶已经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啦,生了五个姑娘,自己就觉得落威,这两个小凤也盼小弟弟,有一天晚间点着油灯,全家人坐在炕上说话。突然小巧凤说:“妈妈,咱家一窝小姑娘,就俺爹自己是个小小。”潘二婶一想起这话 就心酸,她给两个姑娘算过命,两个姑娘要嫁一个男人,分开嫁必死一个。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她今天看看小正儿的表现,就想推销自己的产品。
潘二婶对正儿妈妈说:“小正儿这么大点就有点玩意儿,长大了一定不能讴演了,今天又救了我们娘儿三个的命,这是大恩哪!我看中小正儿了,把这两个小凤给他做媳妇怎样?”
正儿妈:“真的?”
潘二婶:“儿女婚姻大事是说着玩的吗?”
正儿妈:“咱们回家和老头商量,他们同意,咱们就互换八字。”
潘二婶:“就这么办!”
正儿妈:“便宜这个小子了。”
正儿:“二婶妈。”
潘二婶哈哈大笑:“古怪人叫的古怪。”
正儿嘻嘻笑,说:“二婶妈,两个媳妇。”
潘二婶一本正经地说:“小正儿,这两个姐姐是你的媳妇,谁要欺负她们 ,你就揍他!”
正儿瞪着眼睛:“揍他!”又把脖子一挺说:“揍他,一定揍他!”
潘二婶:“好样的,像个男人。”
正儿:“嘻嘻……两个媳妇,嘻嘻……两个媳妇。嘻嘻……两个媳妇……”
正儿嘻嘻了一溜道,弄的两个妈妈笑了一留道。
两个妈妈回到滩里,和老头子一商量,两个老头子也同意,两家互换了八字。
正儿的爹爹郭振天,把两个小凤的八字放在灶王的供板上。三天里,家里没有一人吵嘴,伙计没有一个出事,碗碟子没有打碎一个,筷子没有一根掉在地上,家里一切平平安安。
郭振天乐了,说:“这两个凤凰,是个发婆家的女人!”
正儿六岁时,抗寒能力增强,冬天穿个小假袄,早晨光着脚去滑冰。
阴历四月初,活汛时,老沟里随着潮水上来一群一群的大梭鱼,一般都是十斤以上的。
貔子窝地区,阴历四月天,水温很低,没有人敢下水,可是小正儿一头钻进水里抓大梭鱼,十家滩里,家家在活汛时,都吃正儿在老沟里抓的活蹦的大梭鱼。
这年春季,郭振天家来了一个木匠,姓孙,都叫他孙木匠,他给正儿做了个小弩,又教他怎么玩。
正儿把弩拿在手,在海滩上玩疯了,饭都不知道回家吃。
三个月之后,一天中午,他背了四个水鸭子,三个肉鹳回家,大人们愣神了。
正儿对大师傅说:“你们大人都说水鸭子鲜,肉鹳香,我弄这么老些,大师傅给弄弄,给孙木匠一大碗,其他人俺不管。”
大师傅哈哈大笑。
从此,十家滩的孩子跟着他疯,差不多每天每个孩子都能背着一只水鸭子,或者背一只肉鹳回家。
十家滩里,家家都吃过正儿抓的大梭鱼,打的水鸭子,肉鹳。潘二婶家最多。
正儿七岁过年那天,请完年之后,全家人坐在炕上吃饺子。郭振天又开始念叨那些老话,他说:“请年就是请老祖宗来家过年,挂上老宗谱,摆上供,那是给老祖宗吃的,院子里放的那些木杆子,那是给老祖拴马用的,老祖宗是骑马来家的;院子里放了一些谷草在地上,那是喂马用的。
“老祖宗来家过年,各家有各家规矩……”
正儿插话:“咱看见啦,外地满地都是人,都穿新衣裳,有些人穿的是唱戏的衣裳,又说又笑。院子里那么些大马,都在低头吃草……”
郭振天厉声说:“瞎说些什么?”
正儿瞪大眼睛说:“真的,爹,不信你往供桌上看看,往院子里看看。”
郭振天瞪起眼睛,说:“什么真的假的,过年小孩不准乱说话,乱说不给押腰钱!”
正儿嘻嘻一笑,从炕上跳下地,提了一下裤子,说:“不信拉倒!把手伸进盘子里,抓了几个饺子,跑出去玩了。
过年嘛,鬼神也放三天假,每一家的大人和孩子,穿新衣服,吃好东西,尽兴地玩。
十家滩的人,青年一帮,壮年一帮,姑娘一帮,媳妇一帮,老太太一帮,坐在一起谈天说地,道古论今,三教九流,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无所不讲,有一些人看牌取乐,数苞米粒。孩子们小鞭拿在手中,乒乓放响。老年人在家看门,给祖宗上香。
正儿和小朋友们把手中的小鞭放完了,也跑累了,九点钟的时候进了家门,一看供桌上冒烟,他立即掀开东屋的门帘。屋里的大男人们一帮在看牌,一帮在推牌九,玩的不亦乐呼。
正儿对他们说:“咱不说呀,太可怕了!咱不说呀,太可怕啦!!咱不说呀,太可怕啦!!!’’
在门边的一个人说:“去,去,去!少来捣乱!”
他转身掀起门帘,穿过外地,跑到西间掀起门帘钻进西屋,西屋的女人们听一个老太太在讲瞎话(故事)。
正儿说:“咱不说呀,太可怕了!咱不说呀,太可怕啦!!咱不说呀,太可怕啦!!!”
红儿说:“小弟,你不好老实点吗?”
正儿转身又到东间,掀起门帘说:“咱不说呀,太可怕啦!”
大哥郭正义说:“小弟,你捣什么乱?”
正儿继续说“咱不说呀,太可怕啦!”
老二郭正永说:“大哥,不对劲儿,有烟味。”
老大掀起门帘到外地一看,喊:“不好了,供桌起火了。”他一步窜到水缸跟 前,舀了一盆水,把供桌的火浇灭了。
讲故事的也不能讲了,打牌的也不能打了,都瞅着老大救火。
火灭了,老大对正儿说:“小弟呀小弟,起火了你不说吗?”
正儿理直气壮地说:“过年不让小孩说话,咱不说呀,不给押腰钱。”
人们被他弄的哭笑不得。……
正儿在老沟截坝上得胜归来,家里这帮盐伙计对他兴趣大了。其中有一个叫方块石的中年人,甲字脸,对他另眼看了。
平常,每天晚上吃完饭后,正儿就跑到盐伙计的宿舍里,听他们讲故事,耍玩意儿。
往往方块石手里拿个铜钱,往正儿头上按一下,手中铜钱没了,再从正儿脖子上拿出来,逗的正儿吵吵地要跟他学,方不理正儿。
当天吃完晚饭,正儿一进伙计宿舍的门,方块石对正儿说:“大力娃娃,过来。”
正儿走到方块石跟前。
方块石说:“你想学戏法?”
正儿说:“是真想!”
方块石说:“你拜我为师。”
正儿跪地磕头叫“师父”
方块石说“徒儿,去见你爹爹。”
他拉着正儿的手,来到郭振天的房间,说明收正儿为徒的事。
郭振天高兴地说:“石兄弟,谢谢你看得起小儿,从明天头晌开始,你就不用下滩干活了,在议事厅教正儿功夫。”
当天上午,方块石和正儿在议事厅里。
方块石问正儿:“孙悟空的师父是谁?”
正儿答:“菩提老祖啊,叔叔们讲的。”
方块石说:“菩提祖师教徒弟只教功夫,不教怎么做人,弄的孙悟空到处惹乱子。我教徒弟,首先教你怎么做人,做一个好人,做一个有心眼的好人,做一个有骨气的好人。今天给你讲一个好人有好报的故事。”
唐朝时有一个宰相,名叫裴度,年青时是个穷教书先生,虽然很有学问,但考功名老是考不上。
有一天,他路遇一位相面的,看见他,对他说:“你天生穷相,要饭的命,弄不好要饿死街头。你考功名是考不上的,算了吧。”
裴度听后既伤心又沮丧,一天到黑无精打采,连放屁都懒得放。
正儿问:“你们大人都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他怎么懒得放屁啊?”
方块石说:“毛病。”
正儿说:“这叫毛病?”
方块石继续讲:‘‘几天后裴度上午到庙里去散步,看见大殿供桌上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翠玉带和两个犀带。他没有留下这个包袱,就坐在院子里等失主。
‘‘下午,一个妇人满头大汗,关公脸似跑进大殿的门,一看桌上没有了她的包袱,放声大哭。
‘‘裴度上前,问她为何而哭,那妇人哭着说:‘家中老公公病重,我当尽家产,请医治病,昨天请到名医,略有好转,所以,今天起个早到娘家拿了一条玉带,准备去典当押以做药费。我路过此庙,顺便拜佛,谁知心忙生乱,忘了拿包袱,等我到当铺,才发现没拿包袱。没有钱,老公公就没命了,家中的老婆婆和弟妹也养活不了,我也没法活了。’’’
正儿跟着哭了。
‘‘裴度把包袱给那妇人,妇人打开一看,里面东西一样不少,跪地拜谢。
‘‘在回家途中,裴度又遇到那位相面的,相面的把他叫住,对他说:“你一定做了一件积阴德的事,看你的面貌,蛇纹入口变为玉带纹,由要饭饿死的命,变为富而贵的命,你呀,以后有无量的福报,很可能出将入相。”
裴度问:“你说的怎么前后不一样呢?”
相面的笑了笑说:“七尺长的身躯不如一尺长的脸,一尺长的脸不如三寸长的鼻子,三寸长的鼻子不如一点真心!”
裴度敬重的问:“人心怎么看?”
相面的说:“要知上天意,须在民中取,要知内心事,须辨眼中神,你积了阴德,目光不浮,紫气贯睛,口角纹长过陂池,胡须变均匀而美了。做了积阴德的事,相必有改变。你好了,会享极贵的福禄!’’
从此后,裴度考取了进士,十年后升“大学士”,又升为宰相,侍俸四位皇帝遇凶险而不死,有五个儿子,都封有爵位。
讲完这个故事,方块石问正儿:“记住啦?“
正儿答:“我能记住,他们讲的故事我都能记住!“
方块石从这天下午开始,一连跟了正儿三、四年,把正儿培养成一个高级赌手。正儿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手快、眼快、神耳,过目不忘的神功,对读书的帮助如顺风扬帆。
话又说回来了,郭振天在老沟左边的坝上,边走边看着八元和高云祥,有时仰脸看看天,心里一个大的计划随天而生。他伴着他们走到老沟桥,,孙玉云迎面而来,对他说:“舵主,天要下雨了。”
郭振天说:“看天的样子,今晚就能下,而且是特大的雨,听老人说过这个雨。”
孙玉云问:“能有多大?”
郭振天答:“满滩都是水。”
孙玉云说:“淹了,毁了,这一春白忙活了。”
郭振天说:“我想了一个借水淹鬼的办法。”
孙玉云说:“诸葛亮借东风,你借水,讲讲是什么办法?”
郭振天说:“今晚大雨,山洪从老沟下来,咱把老沟石坝撅开,把山洪引进西滩,不是把八元灌死,也能叫八元发个昏。”
孙玉云说:“八元的几百万元大洋流进大海,龙王还不领情,是够窝火的。真解恨!”
当晚,大雨直堆,一个小时后,老沟洪水翻滚而下。
在大雨中,老沟分舵的十个武士,撅开老沟右边顺水坝,洪水翻滚着冲进八元刚修起的新盐滩,把新滩里的沟沟坝坝大小池子,大小圈及一切设备全部冲毁冲跑,老沟到占子河边是一片汪洋。
大雨下了一宿。
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万里无云。
八元醒来,脸顾不得洗就跑到小白楼四楼天台上,用望远镜往东、南、西南三个方向一望,一腚坐在天台上,像个丧鸡。
八元在天台上坐了一个小时,满嘴起了一些大水泡,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下了楼,双腿好似灌了铅似的走进办公室,坐在他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呆,拿起笔来,向关东州宪兵司令部打了一份调貔子窝宪兵镇压盐帮的报告。这份报告 ,八元夸大了盐帮对修建大盐场的破坏力,夸大了工程的损失达上千万。修建大盐场是小日本国家项目,而且是几千万的大项目,所以关东州宪兵司令部批准了八元的报告。调貔子窝宪兵一个大队由大佐安吾率领镇压盐帮。
八元根据中国人的习惯,决定端午节偷袭盐帮三个分舵。东老滩分舵一个中队,碧流河分舵一个中队,老沟分舵二个中队。然后,四个中队合击盐帮总舵。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
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八元没有和高云祥商量,连过个话都没有,给高云祥留下了心病。
端午节,在中国是个大节,凡是雇有伙计干活的大小家,都放假,盐家更是如此。
中午,喝完了酒,吃完了饭,大人们要睡午觉,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
十家滩的十五、六个孩子 ,跑到大海滩南面,离家有十多里远的海滩上玩。
这群孩子年龄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七岁。
这群孩子头是年龄最大的小姑娘张金彩。她长的是苹果脸,杏仁眼,一条小辫子在身后,像个大人似的,左手掐着腰,右手摆了摆说:“玩个什么呢?”
孩子们摇摇头。
她说:“玩娶媳妇吧。”
孩子们乐了,又跳又喊:“好。好。好。”
她说:“谁娶谁呀?”
孩子们站住了,大眼瞅小眼。
她说:“正儿娶双凤。”
孩子们围着正儿和双凤又跳又拍手地转着圈。
正儿今天上身带着一个红肚兜,下身穿一条过膝盖的长裤头,裂着嘴在笑。
双凤是潘德良滩主的两个小女儿,孪生姐妹,圆脸,眉目清秀,脑后一条长辫子,身穿白底蓝花的裤褂,都瞪着大眼睛听她们的张大姐摆布。
她说:“连福小子,去盖五间新房。”
连福是副舵主孙玉云的小儿子,虚岁七岁,长的瘦小,穿的和正儿一样。
他双手抱拳,说:“得令!”
说完,找了一根浮柴木棍,在一块没长草的地方,画了一个大长方形,中间画了五个方格子,画完了,他抬起头来,对张金彩说:“大舵主,房子盖好了。”
她说:“姜大成,李万金,你们二人做抬轿,抬大凤。”
二个孩子回答:“得令!”
她说:“高贵,乔富,你们二个做抬轿,抬二凤。”
二个孩子回答:“得令!”
姜大成,李万金,高贵,乔富,都是十家滩滩主的儿子,虚岁都是七岁,长的壮实,有劲,都是老儿子,父母宠着,穿戴和正儿差不多。
姜大成,李万金对面双手结成吉祥结,喊:“抬轿好了。”
高贵,乔富喊:“抬轿好了。”
孙连福喊:“大房盖好了。”
张金彩喊:“新娘上轿哩。”
突然小巧凤说:“俺不给正儿当媳妇!”
张金彩:“怎么啦?”
小巧凤:“他是个小飚子。”
张金彩:“哪儿块飚?”
小巧凤:“他弄点东西,自己不留着,送给别人,长大了不会过日子,得受穷。”
张金彩哈哈大笑,说:“小巧凤,你知道什么叫过日子 ?”
小巧凤:“不知道.”
张金彩:“不知道,不知道你瞎嚷嚷。”
小巧凤:“大娘大婶她们说的,谁给她当媳妇,得拐筐要饭。”
张金彩怒说:“臭嘴放臭 屁!”
小巧凤:“你骂俺也不干!”
张金彩:“小灵凤,你干不干?”
小灵凤:“干!”
张金彩:“小巧凤,干不干?”
小巧凤:“不干!”
张金彩把腰一掐,说:“弟弟妹妹们,你们听我的吧。”
众:“听。”
张金彩:“我叫你们往东——”
众:“不往西。”
张金彩:“我叫你们打狗——”
众:“不撵鸡。”
张金彩:“咱们一起臭小巧凤,你们干不干?”
众:“干!”
张金彩把右手一挥,说:“一、不准和小巧凤说话,二、不准和小巧凤一起走道,三、不准和小巧凤一起玩,记住了?”
众:“记住了!”
张金彩:“咱们拌菜玩,好不好?”
众:“好”
张金彩:“小子们去拣雀蛋,正儿去打肉鹳,姑娘们去拣草、抠菜、做饭。’’
小灵凤拉着小巧凤对张金彩说:“大姐,巧凤愿意给正儿当媳妇。”
小巧凤点点头。
张金彩重新喊:“新娘上轿哩。”
灵凤坐在姜大成,李万金的手结上。
巧凤坐在高贵,乔富的手结上。
张金彩喊:“起轿。”
双凤被四个小子用双手抬起,迈步慢走。
孩子们有的 在跳着,喊着,有的用口技吹喇叭,打鼓,敲锣,场景真是热闹。
双轿在场地转了三圈,走到新房门前。
张金彩喊 :“落轿。”
四个小子把双凤放在地上。
张金彩喊:“新郎迎新娘。”
正儿笑呵呵走到双凤面前。
张金彩喊 :“新郎新娘拜天地。”
正儿和双凤面向南一字排好。
张金彩喊:“一拜天地。”
正儿和双凤跪地连磕三个头,之后站立起来。
张金彩喊:“二拜高堂。”
正儿和双凤转过身来,朝家的方向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之后站起来。
张金彩喊:“夫妻对拜。”
正儿和双凤变为对面而站,跪在地上,相对连磕三个头之后,站立起来。
张金彩喊:“新郎新娘亲嘴。”
众:“亲嘴。亲嘴。亲嘴……”
巧凤说:“妈妈说,正儿要亲嘴,就打他屁股!”
众孩子哈哈大笑。
张金彩喊:“送入洞房。”
“冒烟啦。”一个小姑娘手指北方喊。
大家扭头向北望去,分舵大烟囱黑烟冲天。那是信烟,当分舵遭到外侵时,向总舵点烟报警。
张金彩喊:“打起来了,快往家跑。”
她这一声令下,众孩子撒腿就往家跑,场地上只剩下正儿和双凤。
三个孩子互相看看,大凤说:“跑啊!”
正儿说:“别急,我背一个抱一个,保证跑的比他们快。”
正儿蹲下,说:“大凤姐,背你。”
大凤爬在正儿的背上。
正儿站起来,说:“二凤姐,抱你。”
二凤站到正儿面前,被正儿横抱在怀中。
正儿说:“二位姐姐抱紧了,小弟开跑了。”
正儿边说边跑起来。
七岁小儿,抱着背着两个九岁的小姑娘,跑起来轻飘飘的,不一会赶上先头那帮孩子,并超过他们跑在前头。
迎面跑来一个大姑娘,喊:“小弟,站住。”
正儿站住了,一看是自己的小姐姐郭红,立即停了下来,双凤也从他的身上下来,站在地上。
郭红对迎面来的张金彩说:“彩妹子,叫他们都停下来吧。”
张金彩喊:“都别跑了,都过来,听红儿姐姐说。”
郭红说:“小鬼子来抢滩,大人们和小鬼子在打仗,大人说,枪炮无眼,不让你们回家,等总舵来人把小鬼子打跑了再回家。咱们就在这儿草里爬着吧。”
孩子们像小羊似的爬在蒿草里,听着家的方向传来枪声、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