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撒满床头,朦胧中,聂元觉得自己正躺在乞巧谷家中的竹榻上,竹楼依旧,壁角的某一处,还悬着一张细密的蛛网,恍惚中,一滴甘露滴在自己干裂的嘴唇上,又一滴落到自己的脸上……咂摸那滋味,有点咸,他微睁开眼,月光辉映着人面,白亮亮的有些眩目。
‘小薇’聂元轻唤一声,却听见儿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爹爹醒了,锋儿在呢。
意识忽然苏醒过来,幻境复原为现实,竹楼依旧,竹榻依然,月光还是一样的月光,只是蛛网已残,滴在心中的不再是续命的甘露,而是儿子苦涩的泪珠。
聂隐锋拭去脸上的泪痕,强作笑脸说道:“爹爹,喝水么?爹爹,吃些米粥么?”却见父亲呆呆地望着自己,默默无语,聂隐锋心乱如麻,方要讲说母亲,忽然想起辛觉的嘱咐,猛地又吞回腹中,呛的他一阵咳嗽。他不知如何安慰父亲,信口说道:“爹爹,吴叔叔率军走了,临行之时,他担心爹爹,不舍的走,无奈王命在身不得不行,他叮嘱我告诉爹爹,不要忘了去京城相会,大家再喝个一醉方休。”
但见父亲无动于衷,聂隐锋心中更乱,又道:“爹爹,孩儿救的小熊猫偎在他爹娘的坟前,又嗅又呜呜的叫,孩儿见它哭了,哭得好伤心,孩儿也陪着它哭,还想抱它回来养着,它却舍不得它的爹娘,不肯跟我回来!”
聂元眼睁睁看着儿子眼中淌出两行清泪,心中一酸,想道:“锋儿的眼睛真像他娘!那年重伤后醒来的自己,第一眼也是看到这样清澈的眼眸,这样清澈的眼神,那里面略略藏着些幽怨!”
聂隐锋见父亲一直痴痴的盯视自己,愈加心慌意乱,忙凑过来,轻推父亲的肩膀,急急哭喊道:“爹爹,你怎么了!爹爹,你说话啊!爹爹,你不要吓锋儿!”
哭声入耳,聂元心如刀绞,泪如泉涌,他鼓足气力说道:“锋儿,都是爹的错儿……都是爹的错……爹,对不起你……”
却闻门外一声大喝,震的聂元双耳嗡嗡作响,辛觉大步走近,说道:“聂元,你对得起天山派的列祖列宗么!你对得起宣誓皈依的侠义之道么!你对得起自己的英雄侠名么!”这一连串的问话,惊的聂元脊背发凉,冷汗直冒,他滚下床来,跪在辛觉面前,心中愧悔交加,谢道:“掌门师兄教训的是,小弟,知错了!”
辛觉眼中含泪,将他搀扶起来,朗声说道:“师弟,你昔年纵横天下、除暴安良,夺得‘盗圣’美誉,号称天下第一盗侠,江湖中人谁不赞你是一诺千金,舍生赴义的好汉子!那时的你顶天立地,谈笑生死,流血无泪,又是何等的侠骨铮铮!如今你的傲骨英风,都去了何处!难道你忘了师傅的遗嘱了,难道你忘了与魔教的血海深仇么?难道你忘了肩头还担着匡扶正义的重任么!为了一个女子,你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将这一切都忘记了么!”
聂元闻言惭愧无及,周身冷汗如雨,暗道:“师兄说的甚是,自己大错特错,错的一塌糊涂。”
辛觉见状,轻叹一声,放缓口气劝道:“师弟,莫怪师兄说你!我也知道你心中很苦,当年奇儿夫妇被魔教害死,留下一双遗孤,教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师兄何尝不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忽然转头望向簇拥进来的众位少年英侠,炯炯的目光落在自己孙子脸上,问道:“丹羽,丹辰,可还记得爷爷是如何教你们的么?!”
辛氏姐弟闻言跪倒,含悲忍泪,说道:“爷爷,孙儿们牢记着您的教训,天山后人,头可断,血可流,泪不轻弹,匡扶正义,殒身不顾!”
闪闪诸人一齐跪倒,随声宣誓,胸中均是热血沸腾!
辛觉眼望着这群少年,心头喜慰,想道:“假以时日,又将是一群李出尘,任逍遥横空出世,扫荡魔氛。未来江湖的主人,早晚是属于他们!”他又对聂元朗声说道:“师弟,为兄虽老犹有伏枥之志,而你人方中年,怎可暮气沉沉?看看眼前的这些孩子,你身为长辈,当以身表率,咱们纵然是死,也当重逾泰山,让他们踏着咱们开创的大道前进才是!”
聂元闻言心神激荡,胸中豪气奔腾,猛然间喷出一口紫血,淤血吐出,他苍白的脸上重又现出红晕。
众少年见聂元吐血,都是一惊,聂隐锋抢到父亲身边,惊呼道:“爹,你怎样!?”聂元爱抚的摩挲着儿子头顶,微笑道:“锋儿,爹没事!你师伯的金玉之言,胜过灵丹妙药!”
辛觉哈哈笑道:“师弟,你若不将淤血吐出,为兄又如何能助你复原如初呢!”聂元闻言笑道:‘有劳师兄了。’随即盘膝而坐,闭目垂帘。
辛觉吩咐诸位少年在外护法,不得随意离开。为防万一,又将太乙离垢钟宝光掩去,护住竹楼,待一切布置完毕,他一掌拍在聂元头顶百会穴上,将一股纯阳真气输入师弟体内,震开纠结错乱的经脉,助他引气归元。两人凝神静虑,专心致志,渐至物我两忘之境。
正在这时,谷中忽然狂风大作,迷雾四起,众小侠面面相觑,不知又有何等祸事将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